摘要：本文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來研究龐德《詩章》中的自然觀，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

關鍵詞：自然；生態(tài)；平等；和諧

埃茲拉?龐德的《詩章》，是美國現(xiàn)代主義的史詩，耗費詩人畢生的精力，篇幅長達八百多頁，龐德的《詩章》自1917年開始發(fā)表，直至1959年。1969年他又發(fā)表未完成的片斷。全詩共包括109首“ 詩章”及8首未完成的草稿，它以晦澀的語言、繁復的典故、跳躍性的思維而著稱。正是因為如此，這部現(xiàn)代主義作品引起了中外許多讀者的興趣，人們嘗試著從不同的視角來解讀這部史詩，理解這部“天書”。隨著生態(tài)批評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經典作品被重新解讀，目的在于發(fā)現(xiàn)其中的生態(tài)意識和生態(tài)智慧。筆者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來解讀《詩章》中龐德所想表達的人與自然的關系。

作為現(xiàn)代主義詩人，他對社會的現(xiàn)代性作了深刻的批判，人類凌駕于一切生靈之上，以一種萬物主宰者的姿態(tài)殘酷地破壞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平衡與和諧，從而破壞和威脅人類自身的生存，社會現(xiàn)代性對效益和物質的高度追逐，締造了人與自然的對立。通過詩篇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詩人對人和自然的關系已有了深刻的理解，對人類破壞自然的現(xiàn)狀敲響了警鐘，并為人類的未來勾畫出美好的“天人合一”的社會。

一、A自然的神圣不可侵犯

龐德認為西方世界的問題應該追溯到西方文明的源頭——希臘、羅馬文明。從希臘、羅馬的神話傳說中，人們就可以看到剝奪、踐踏自然的悲劇后果， 在《詩章》第四章，詩人幾乎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不厭其煩地講述血淋淋的故事，第一個是普洛克涅（Procne）的故事，普洛克涅嫁給特刺刻國王忒柔斯做妻子，國王垂涎普洛克涅妹妹菲羅墨拉的美貌，強奸了她，為了掩飾他的暴行，忒柔斯割斷了菲羅墨拉的舌頭，并把她關起來，普洛克涅知道真相后，親手殺死了她和忒柔斯的兒子，做成菜肴給忒柔斯吃，忒柔斯得知后，舉起板斧追殺兩姐妹，普洛克涅變成了夜鶯，菲羅墨拉變成了燕子。第二個神話是Guillem de Cabestan 的故事，是他殺死情敵，取出心臟給妻子吃，妻子縱身跳出窗外自殺的悲劇。這兩個神話從表面看都是涉及情殺、欲望的悲劇，從深層意義上看，龐德把女性比作自然，男人控制婦女的欲望是悲劇的原因。他認為一切對自然過度的控制欲，都會導致悲劇的產生。為了進一步闡述他的觀點，龐德用詩的語言講了黛安娜（Diana） 和亞克托安（Actaeon）的故事。詩人先是展現(xiàn)了夢一般的仙境：

茂密的枝葉下幽深的山谷，

陽光在閃耀，

金色的

如同金色魚鱗般的屋頂

如同普克堤埃的教堂尖頂

在枝葉下面，下面

沒有一絲，一片，一點的陽光

蕩漾著黝黑，溫柔的水面，

沐浴著黛安娜女神的裸體的身軀

搖曳著，空氣在燃燒，

隨著女神飄動的長發(fā)

銀色的水珠滴落……

這是一片神秘、原始而和諧的自然社會，沒有人類的介入，但是亞克托安出現(xiàn)了，詩人用短短的兩句描述了悲劇的結局：

亞克托安來了，

獵狗撲了上去……

亞克托安是一個獵手，無意中看到了女神的裸體，憤怒的女神把他變成一只牡鹿，被他自己的獵狗撕成碎片。如果我們認識到黛安娜女神是希臘神話中的處女神，是月亮、山野、湖泊、所有野生動物之神，她代表著未經馴化的自然和自我更新的力量，我們就不難想象這個故事的哲學含義：任何破壞自然的行為都將遭到自然的懲罰。

二、A自然之“道”

“道”（The Process）的概念在《詩章》中出現(xiàn)了多次，“道”的本意是路，引申而具有法則的意義，1947年，龐德翻譯了《中庸》，“天道”的概念深深影響了他的自然觀，在《中庸》中， “天道”用以解釋人性、道德起源的觀點，《中庸》所謂的誠包含著兩層含義：就其本體論意義而言，天道之誠喻指自然界生生不息的規(guī)律及自然萬物存在的終極根源；就其道德意義而言，人道之誠表明一種人性之善。在《詩章》第83章，第551頁，我們發(fā)現(xiàn)他對“天道”無所不在和無所不能的描述和理解：

它行于山川，

光芒萬丈。

居于全球之巔，

直至天庭，

天道獨行，

公平恩澤世人。

天道消逝，

則萬物停滯。

龐德發(fā)現(xiàn)西方機械的思維方式導致了機械的制度，表現(xiàn)為缺乏對自然規(guī)律和自然法則的尊重。他發(fā)現(xiàn)中國的儒教是以整個宇宙來考慮問題，因此對儒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自1920年起，他陸續(xù)翻譯了《大學》、《論語》、《中庸》等。在他1938年發(fā)表的“孟子——孟子的道德 ”中寫道：“孟子哲學理論從來不和有機的自然界分離”，Confucius.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69. ﹑.183.他特別欣賞《孟子》中拔苗助長的故事，他認為任何強加于自然或改變自然規(guī)律的事都會有拔苗助長的后果。為警示人們，他在《詩章》第83章，第552頁，用大大的中文赫然寫上“勿助長”。為解決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弊端，他把目光轉向了東方的中國，他心目中的盛世。他歷數(shù)了所有中國圣明的統(tǒng)治者，發(fā)現(xiàn)只有統(tǒng)治者遵循“天道”，才能建立和諧社會。為表示他的尊敬，龐德在263頁上用特大的中文寫下了他心目中圣明的領袖：堯，舜，禹。并用下列詩句表達了他的敬佩之情：

堯熱愛太陽和雨水

觀察什么星在至日

什么星在仲夏

禹，水的首領

黑土肥沃，絲綢來自商湯

龐德也分析了一些王朝的覆滅。用特大的中文他寫下了“夏”，并用短短兩行歸納了夏的覆滅的原因：

夏！夏滅了

為的是觸犯神靈

為的是人民的血汗

龐德，一位美國現(xiàn)代主義詩人，窮盡其一生寫下了他史詩般的作品《詩章》，在整首詩歌中以荷馬史詩《奧德賽》中的英雄奧德修斯尋求知識，尋求家園為隱喻，他和奧德修斯一樣經歷了苦難，為的是尋找人類理想的精神家園，詩人的想象突破地域和空間的限制，歷盡地獄、天堂、仙界、人間、時間又橫跨遠古和現(xiàn)代，地域從希臘到中國，他認為中國的儒家、道家中“天人合一”的境界才是人們所追求的理想世界，作為中國文化最熱烈的推崇者，他接受了中國古代把“天”放在最高地位的哲學思想。在《道德經》第25章中有如下幾句：“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域中的四大是指道、天、地和人（王）。表面上看來是給予了人（王）很高的地位，但仔細看來，卻是對人的貶抑。人間的秩序并不是來自于自己，而是天或者道。這是一個明確的宣示，人不應該把自己看得太高。天地比人大，道比人更大。因此，在天道和道面前，保持謙卑和敬畏的姿態(tài)是必要的。重要的不在于自我的放大，而是虛心靜氣地傾聽天道的聲音。因此在20世紀初，資本主義經濟高速發(fā)展的階段，從笛卡兒“使自己成為自然的主人和統(tǒng)治者”到康德“人是自然的立法者”，人們以空前的規(guī)模和速度作用于自然界，不可一世地認為自己可以成為自然的主人，龐德以中國文化為鑒，發(fā)出了冷靜而有力的聲音，警示人們遵從“天道”，按自然規(guī)律辦事，才能讓社會持續(xù)和諧發(fā)展。在《詩章》第57章中，我們看到以下詩句：

開始耕種吧

當普勒阿得斯神歸去

開始耕種吧

四十天他們將在海底

在海邊的田地里

在曲折的通向海邊的山谷里

當仙鶴高飛的時候

請開始耕種吧

……

兩頭耕牛已經套上

六頭已在那山坡上

普勒阿得斯是阿拉斯神的七個女兒，變成了七顆星星。當她們升起時意味著豐收的來臨。當她們四十天隱在海底時，就要開始耕種了。龐德又一次告訴我們宇宙有它自身的規(guī)律，人們只能順著這四時交替的規(guī)律辦事。

三、A自然界中的“眾生平等”

西方主客二分的自然觀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主張人對自然的征服和控制，其實質是人類中心主義，基督教是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根源，基督教教義認為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樣創(chuàng)造人類，又賦予人類支配自然、統(tǒng)治自然的權力，正是這種人類中心主義，成為人類隨心所欲掠奪和奴役大自然的思想依據(jù)。龐德認為正是這種西方社會把人類、把地球視為中心的宇宙觀把人類發(fā)展引上了歧途。他在《詩章》第14/章第112頁中對基督教進行了辛辣的譏諷：

這兒耶穌的手指指向巖石

說道：這兒是世界的中心

（我向你保證，這事發(fā)生了，

我，詩章的創(chuàng)世主）

在他的眼中，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是生而平等的，甚至在微不足道的螞蟻面前，人們也不應該有自負和虛榮。 在《詩章》第81章第541頁，我們看到以下詩句：

螞蟻在它的龍的世界里，

是神。

放下你的虛榮吧，人類，

你沒有“創(chuàng)造勇氣，創(chuàng)造秩序，創(chuàng)造優(yōu)美”

放下你的虛榮吧，放下它

要知道綠色世界是你的歸宿。

在螞蟻的發(fā)明和藝術杰作前，

請放下你的虛榮。

綠色世界已退去了你的高雅。

這一章是龐德在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因為宣傳法西斯而被美國軍隊逮捕，在比薩戰(zhàn)俘營創(chuàng)作的，因為個人的失意他向大自然尋求安慰，同時他感悟到了人在大自然前的卑微和渺小。

四、A回歸自然

龐德不但堅信人類應該遵守自然規(guī)律，他認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我們在《詩章》第47章中可以看到以下詩句：

光亮射進山洞，呦！呦！

光亮照到了山洞，輝煌哦輝煌！

我俯身進了山洞

野草長滿了我的身軀

我聽到了草根的低語

全新的空氣留在我的葉子上

叉形的樹枝隨風晃動……

在這首詩中，“山洞”象征著未經文明洗禮的未開化的原始世界，光亮就是“文明之光”，作者在冥想中回到原始社會，融入自然，成了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真正達到了天人合一的理想狀態(tài)。

龐德認為人只有回歸自然，才能真正獲得自由和幸福。龐德用他的想象描繪了一個“桃花源”式的無政府社會。他理想中的天堂有著桃花源般的自然環(huán)境：

小溪潺潺

炊煙裊裊

桃花倒映

夜色迷蒙

吠聲相聞

……

這里“小溪”、“桃花”、“炊煙”、“吠聲”是《桃花源記》中描繪的標志性的理想社會，成了龐德心目中的“人間天堂”，這里沒有政府，沒有戰(zhàn)爭，人們在大自然的懷抱中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五、A結語

通過龐德的《詩章》，我們可以看到龐德認為人和自然的關系是對立而又統(tǒng)一的系統(tǒng)內部關系，忽略這一點，人類文明就會對自然造成毀滅性的破壞，而自然的毀滅同樣也會導致人類自身無法生存。龐德呼吁人們尊重熱愛自然，同自然和解，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提出“天人合一，回歸自然”的思想，并描繪出人們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和諧生活的美景。在人類面臨環(huán)境惡化和生態(tài)危機的今天，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來研究龐德的自然觀，無疑對人類如何能保持可持續(xù)發(fā)展有著極大的現(xiàn)實意義。

（杜予景：浙江杭州下沙高教園區(qū)學源街中國計量學院外國語學院，郵編：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