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潔
她和他隔著2500里的距離相愛著,如果他們要見一次面,他需要坐4小時的汽車和18小時的火車走完里程。
365天中,他們相見的機會有兩次,五一和十一,兩個假期。可是因為火車票難買,所以,365天他們可以見惟一的一次面。
下午17:53分,他走進了檢票口,18:00火車啟動。他為她發(fā)了出發(fā)后的第一條手機短信。然后每隔一會就給她發(fā)一條短信。告訴她他到達了哪里,并在一張紙片上記下了那些途經的小站的站名。
她在時鐘指向下午17點的時候,開始心跳加快。她坐立不安。一會去照鏡子,一會去衣柜找衣服,然后她收到了他的第一條短信,就開始回復。每隔一會就回一條短信,讓那些70個字符組成的句子陪著火車上的他。
他在火車行駛了幾個小時以后才變得稍微平靜,逐步忍耐即將要見到她的激動,他開始與火車上的陌生人交談。他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到了22:30分的時候,他發(fā)短信對她說:你該睡覺了,不準再發(fā)消息。好好睡著,明天就可以見到我,什么也不要想。晚安。
她收到了“晚安”,為了讓他放心,就不再發(fā)消息。想著明天中午可以看到他,她強迫自己睡著,而不至于給他看到她的黑眼圈。
他在午夜1點再一次感覺到了時間的漫長,他希望火車可以開得更快—些。他想她現在也許已經甜甜的睡著了吧,想起她的可愛的睡樣,他笑了。
她在午夜2點還在睡夢中輾轉反側,夢里全是他,甚至在夢中喚出了他的名字。
他在夜里3點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睡了半小時,醒來就開始盤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
7天假期,來回消耗44小時,他和她可以整整在一起168小時減去44小時,他們有足足的124d、時可以在一起,他可以看見她5天,他很知足了。
她在凌晨4點醒來,急切地盼望天亮。
時鐘指向4點半的時候,她希望是5點,指向5點的時候,她起床了。開始梳洗,穿上她昨晚選好的衣服。
時鐘指向5:加,她泡了一杯茶,喝著茶想他。
他看著車窗外逐漸散去的夜色,他想:天終于亮了,只剩下8小時,他就可以擁抱她。
她在6:30的時候打開窗看了看,外面很冷,天還不太亮,她找出他寫的信開始--N封地讀。
13封信,87頁,他寫道:當我很想你很想你的時候,我就請假來看你。
她看著就流淚了。
他在7:40的時候給她發(fā)短信,對她說:現在你可以起床了。并問候她早安。
7:48分,她回復了他的短信,并告訴他她睡的很好,在夢里他一直陪著她,她覺得很溫暖。
9:10分,火車駛入了她所在的那個省,他看著車窗外漸漸后退的景色,想象著她在這個地方生活的樣子。他覺得這里的空氣和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和山巒都是那樣親切和可愛。他記下了那些她曾經提到過的這些南方的地名和火車在每個站停留的時間,他在火車的走走停停中離她漸漸近了。
9:30她收好了他的那些信,出去吃早餐。她很隨意的喝了一碗粥便坐上公交車去了火車站。
10點的時候他也在火車上吃了早餐,只是一些味道并不好的餅干。這時候太陽出來了,他的精神很好,雖然一夜幾乎沒睡,但他并不覺得困頓。
10:45分。她到達了火車站,徑直走向了出站口。鐵柵欄關著,她靜靜的在那里站了一會兒,想象著他在3個小時以后就會從那里走出來,站在她面前,她忽然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的虛幻。
11:30分,他的心情激動起來,他不斷的收到她的短信,想起分別的這300多天他對她的思念,他禁不住有流淚的沖動。
12點10分,她有點受不了等待的焦急,為了讓時間過得快一些,她離開出站口去火車站的廣場上散步。她在書攤前和花壇周圍逗留了一會兒,又進了一家小超市,以消磨時間。
12:59的時候,他感覺到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放著一張紙,已經寫下了他經過的17個小站的站名。他開始在那張紙的空白處記下一些散亂的思緒,把此刻的心情也寫在紙上,等他們在—起的時候給她看。
13:35分,她再次走向出站口,她擠到了前面,緊挨著鐵柵欄,她希望她可以最先看到他。周圍站著10多個接站的人,間或有人給還在火車上的人打電話,也有人去買站臺票。
她猶豫是不是請人買站臺票,他打來了電話,告訴他還有20分鐘就到了,火車已經駛入了她的城市。
她問他是否也去站臺上接他,他說不,讓她在出站口,那樣他好找到她。
她的心跳加速,好像一枚安置在心臟的定時炸彈就要在他從出站日出來的那一瞬間爆炸。
只剩下最后的十幾分鐘了,他反而平靜下來,不再想她的樣子,不再想她穿什么衣服有著什么樣的表情,不再想她是否會哭,或是笑。他很安靜,這漫長的旅途就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刻,他很珍惜這種千里迢迢來見她的感覺,他甚至希望時間慢下來,好讓他再仔細地體味他和她的愛情和要見到她的喜悅。
還剩下幾分鐘了,她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出站口的鐵欄桿,她感覺到了身體的顫栗,仿佛要被這喜悅和幸福擊倒,雖然她的眼睛看見的鐵軌還是空的,可是她仿佛已經看見了他。
13:53分,火車的廣播開始提醒要下車的旅客拿好行李。他從思緒中醒來,忽而激動,忽而冷靜,如同起伏的海浪沖擊著他。
她在出站口終于聽見了“叮鈴”的火車到站的鈴聲,出站日的乘警已經走上了崗位。
火車緩緩地在距離她十幾米遠的鐵軌上停下,隔著柵欄她看見了車窗和站起來的旅客。她希望臨窗坐的是他,那樣她就可以最先看到他??墒强床磺?,只有嘈雜的聲音和擁擠的人與行李。
出站的旅客慢慢向這里擁來。接站的人都后退了一步,向出站口的兩側分開,自然地排起了隊列,她站在第一。只有—分鐘了,她想。
他的腳踏下火車的階梯,踩著了她所在的土地。他隨著人流走出來,遠遠地看見了出站口的通道和柵欄,不到一分鐘了,就可以看到她。
她焦急地盯著出來的人,一個、一個、又一個,都不是她熟悉的他。她有點害怕,旅客大部分都出來了,剩下的人里似乎沒有他的臉孔。
他隨著前面的人走出來,快接近柵欄了。
漫長又短暫的半分鐘過后,她覺得他就像從天而降一般地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了。
她驚訝地忘了說話,撲上去抱住他。他摟住她的肩膀,從出站口的柵欄艱難地向外移動。
時間靜止了,她聞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眼淚在眼眶里翻滾,她說不出一句話。
他緊緊地摟住她,說:“不哭,不是已經看到我了嗎?”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讓我們就這樣站一會兒,別說話。”
時間靜止了么?那么安靜,只有呼吸和淚水,在他和她的擁抱里。
很多年,她一直保存著那一天他在火車上寫下的關于站名和時間的、密密麻麻的那頁紙以及她那天的日記。他們做了多年的夫妻,每每翻閱那些過往的記錄,她都會感慨萬千。原來曾經無意間記錄下的關于時間的數據都是幸福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