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織星

古希臘詩人西蒙尼底斯曾說：“畫為不言詩，詩是能言畫?！北彼萎嫾乙苍裕骸霸娛菬o形畫，畫是有形詩?！保ā读秩咧隆罚┰姰嬎囆g(shù)往往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梢哉f，每一首精美的詩歌，都是一幅傳神的繪畫。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我們就可以看到各類繪畫藝術(shù)的精彩呈現(xiàn)。

1.詩歌中的漫畫藝術(shù)

元曲中有一首非常幽默的散曲小令《正宮?醉太平》：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膆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nèi)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曲子中的比喻用得貼切、生動、夸張，讀者仿佛看到了那活脫脫的貪圖小利者的丑陋形象。簡直是呼之欲出呀，令人捧腹之余，亦發(fā)人深思。這不正是一幅極富諷刺性、隱喻性的漫畫嗎？

還有睢景臣的《般涉吊?哨遍?高祖還鄉(xiāng)》中對劉邦還鄉(xiāng)的盛大場面的描寫，用的也是漫畫筆法。

“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見一彪人馬到莊門。匹里頭幾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一面旗雞學舞，一面旗狗生雙翅，一面旗蛇纏葫蘆。”

這就是皇帝的儀仗隊：鳳旗畫成了“雞學舞”，虎旗變形成“狗生雙翅”，龍旗則成了“蛇纏葫蘆”。其中幽默變形的形象，指桑罵槐的辛辣，力透紙背。

2.詩歌中的油畫藝術(shù)

油畫以表現(xiàn)豐富的色彩效果、強烈的立體感為突出特征，顏料調(diào)和上很有講究。而我國古代詩人卻能用無色的文字奇跡般地繪就了一幅幅精美的油畫?？纯础豆旁娛攀住分械摹肚嗲嗪优喜荨?。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詩的前半部分用的六個疊詞，給讀者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感受。詩人仿佛一位丹青高手，調(diào)色作畫，層層敷設(shè)。墻外草色“青青”，園中垂柳“郁郁”；樓頭少婦風致“盈盈”。“娥娥紅粉妝”的“紅”，見涂抹之濃艷；“纖纖出素手”之“素”見膚色之晶瑩，紅素兩相映照，就更加從色彩上給人以飽滿的美的感受?！梆ó敶半弧敝小梆ā倍纸o人一種明亮之感，畫出了少婦煥發(fā)的容光，顯示出她在春日照耀下的明艷風采。這是一幅精美的“麗春少婦圖”。

3.詩歌中的風俗畫

下面二首是崔顥的《長干曲》：

“君家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p>

“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p>

兩首連綴起來就是一幅動人的風俗畫。詩人抓住了人生片斷中富有戲劇氣氛的一剎那，用白描手法刻畫：不著任何色彩映襯，不用任何裝飾烘托，也不憑任何背景借力，就使人物、場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了。在寥寥二十個字中，詩人用口吻傳神，小姑娘的神情笑貌呈現(xiàn)如畫?！熬易『翁?？”一句之后，不待對方回答，就急于自報“妾住在橫塘”，這就活畫出小姑娘嬌憨天真的情態(tài)?！巴Ｖ蹠航鑶?，或恐是同鄉(xiāng)”又透露出小姑娘是在水宿風行、孤獨無伴之時聽到了鄉(xiāng)音。他鄉(xiāng)聽得故鄉(xiāng)音，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出望外、急切期盼的神情。第二首刻畫的是一位男子。寫得最傳神韻的是最后一句：“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初讀時，覺得他是在惋惜當日未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細品之，卻又仿佛看到這男子臉上那“樂莫樂兮新相知”的欣喜、巧笑之態(tài)。作者用筆極為簡練、概括，猶如國畫中墨線勾描，人物的意態(tài)神韻自然呈現(xiàn)。

4.詩歌中的山水畫

自唐以來，中國詩壇產(chǎn)生了大量的山水田園詩。在山水田園詩人的筆下，那瑰麗山川、優(yōu)雅自然是美不勝收，實實不負“詩中有畫”的美譽。其實那優(yōu)美的山水畫卷何止呈現(xiàn)在山水田園詩中呢？許多抒情詩里亦有無數(shù)令人臨卷沉思、驚嘆不已的畫面。李白的《靜夜思》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淖髌?，讓我們再一次走進它那悠長、深邃的意境：頭上大片蒼茫、空闊的云天，與地面銀霜般的清輝交融，似國畫中的“留白”，空靈而又勾人遐想。幾椽矮舍，詩人正翹首窗前，這當是一幅國畫中的精品吧！

再看范仲淹的《蘇幕遮》：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這是一幅工筆重彩的秋色圖。長空湛碧，大地澄黃，天地相接的盡頭是淼淼秋江，江波之上寒煙顯翠。更有芳草萋萋一直延伸到天涯。斜陽殘照的天邊該是游子們?nèi)账家瓜氲墓蕡@了。情景交融，這首詞堪稱是詩畫藝術(shù)最完美的結(jié)合了。

“畫是無聲詩”，這是學子們對畫的美評；“詩是無形畫”，這是評論家對詩的贊譽。我則認為，詩歌藝術(shù)較之繪畫藝術(shù)而言，它給鑒賞者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審美空間。詩人可以不像造型藝術(shù)家那樣受“頃刻”的限制。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描寫整個的情節(jié)或動作系列，孤立的一行詩也許不如畫面那么完整，但是上下句連接起來，則能產(chǎn)生更好的藝術(shù)效果。人們在欣賞唐代著名山水田園詩人王維的詩歌時，總是激賞于詩人描繪的動人畫面。其實，你只要側(cè)耳傾聽，你還會聽到更多的詩人的畫外之音；用心去品，你還會品出畫面中詩人的更深遠的用意。

收稿日期：2009-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