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銖
我們通常說的“嶺南畫派”是近現(xiàn)代以至目前還活躍在廣東畫壇上的那些畫家們。尤其是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這三位開風氣之先的人物,以及在他們之后,為我們熟識的方人定、趙少昂、楊善深、黃少強、黎雄才、關山月、黃獨峰、伍佩榮、黃浪萍、蘇臥農(nóng)、何磊、葉少秉、何漆園等繼起者。但是,如果要上溯廣東地區(qū)的繪畫歷史,特別是要了解明清以前的“蛛絲馬跡”,我們卻感到了相當?shù)睦Щ蟆_@種困惑一是來自于資料的短缺,二是廣東繪畫一直徘徊于主流畫壇之外,除了近現(xiàn)代它的異峰突起,確是相對的平靜,故而對它缺少應有的認識。
這種缺憾,廣東省博物館的朱萬章先生為我們作了補闕,這對于筆者和讀者來說是個很好的學習。
朱先生說:“相對于中國主流畫壇,廣東繪畫的發(fā)源要遠遠晚于中原、江浙和西南地區(qū)。在史前和春秋戰(zhàn)國時代,偶爾有些巖畫和印紋陶、青銅紋飾傳于后世,或許這可作為目前所見廣東繪畫的最早起源,其中比較有名的是珠海高欄島寶鏡灣之巖畫,是廣東地區(qū)早期民間繪畫之雛形。
但通常意義上的繪畫史,往往是指畫家及其藝術(shù)的歷史。從這個意義上講,廣東繪畫的歷史要比其他地區(qū)晚得多。嶺南自古以來,代有才人。明朝黃佐云:‘自會稽以南,逾嶺皆粵地也。秦漢之先,蓋已有聞人者。但唯獨于繪畫不盡然。從先秦至隋朝一千多年間,嶺南工畫者在史籍上幾乎是一片空白,而流傳于世的最早作品,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卻是到了明朝景泰、天順年間顏宗的《湖山平遠圖》卷(現(xiàn)藏廣東省博物館)。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從魏晉至唐宋時期,中原、江浙一帶,山水、花鳥、人物等各種畫科均已取得長足發(fā)展,且名家輩出,流派紛呈,畫跡遺世也豐。而廣東地區(qū),則顯得異?;募?。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由于廣東僻處嶺海,遠離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交通極為不利,很多身懷絕藝者,遂湮沒無聞,另一方面,因南粵潮濕多雨,于書畫保存不利,且不善裝裱,畫跡不傳,于是畫史所載,寥寥無幾。因此嚴格意義上的廣東繪畫歷史,一直要到唐代才開始顯山露水。據(jù)考證,文獻資料顯示畫史上記載最早的嶺南畫家,是到晚唐僖宗時期的張詢?!?/p>
明清兩代廣東籍的畫家就很多了,但它區(qū)別于我們要談的“嶺南畫派”。我們不妨羅列一些人的名字,俾便更深刻地了解這些廣東籍畫家對于繪畫史的貢獻和他們振奮后來、導引出“嶺南畫派”的輝煌。他們是明代的林良、陳瑞、陳獻章、李孔修、朱完、萬國楨、袁登道、賴鏡、李果去、張穆;清代的高儼、汪后來、謝蘭生、黃培芳、李魁、招子庸、蔣蓮、蘇六朋、關喬昌、蘇長春、何種、居廉、居巢、羅清、宋光寶、雪舟、胡藻斌等等。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對于一般讀者來說是陌生的,但是像林良、陳獻章、蘇六朋、蘇長春以及居廉、居巢這幾個在繪畫史上的風云人物,恐怕在喜歡繪畫人們的眼中,是不敢“熟視無睹”的。
華南地區(qū)的廣州是近代中國最早與外來文化接觸的地方。西方列強用武力迫使當時的中國政府開放口岸,一方面給近代中國社會、經(jīng)濟諸方面造成強烈的沖擊和破壞,成為一百年的災難根源;另一方面由于清王朝的積弱不振,也促使國人睜開過去固步自封的眼睛,向外去尋找強國之路,政治、經(jīng)濟、軍事如是,藝術(shù)亦不例外。
地處南國的嶺南派畫家,雖然在人數(shù)上不足與當時的海派、京津兩地的畫家相頡頏,但他們卻能折中東西,融合古今,在抨擊“師以臨摹教其徒,父以臨摹教其子”、反對陳陳相因的口號下,努力踐行“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宗旨,向外求學,突破成法,以特有的風格為中國畫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嶺南丹青于中國畫壇之上別放異彩,成為主流畫壇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高崙(1878-1951)字劍父,廣東番禺人。少年從居古泉(廉)學畫。旋留學日本,畢業(yè)于東京美術(shù)學院。歸國后,從事政治之余,努力藝術(shù)運動,中國之有個人作品展覽自高氏始。歷任廣東工專、廣州、佛山、南中等藝專校長,中山、中央大學教授。1911年創(chuàng)設春睡畫院于廣州,招生講學,成材頗眾。曾入印度及南洋群島,宣傳文化,掇拾畫材。所作人物、山水、花卉、走獸,融會中外,技巧獨特,號稱新中國畫。為近代嶺南畫派之大師。歷次參加國內(nèi)外美展,咸獲好評。各國大都市博物館多藏其畫。
高劍父早年拜在當時廣東名畫家居廉的門下學習繪畫。居廉是清末具有創(chuàng)造精神的畫家,他的“撞水”“撞粉”技法,是為嶺南畫派的獨絕;他強調(diào)寫生的基本功,講究創(chuàng)作不落俗套的方法,都為日后高劍父的發(fā)展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但是,一個真正畫家的成功,做足工夫和開拓眼界是分不開的。高劍父得以在師兄伍懿莊的幫助下,觀覽伍德彝家收藏的古代名跡和其他大收藏家收藏的歷代名畫,開拓了視野,嗣后又在澳門格致書院學習西畫,并得到法國畫家麥拉的指導。1903年,高劍父東渡日本,學習日本繪畫并潛心研究東西洋畫學。他還曾到喜馬拉雅山麓及印度、斯里蘭卡、緬甸、伊朗、埃及等處旅行寫生。20世紀30年代,他的《江關蕭瑟》《絕代名妹》在比利時萬國博覽會上獲最優(yōu)秀獎,此后他的作品一再獲得國際藝術(shù)界的認可,被譽為“新中國畫”。
對此,高劍父在《我的現(xiàn)代畫(新國畫)》一文中申明:“在表現(xiàn)的方法上要取古人之長,舍古人之短,棄其不臺時代,不合理的東西……”
高嵡(1889-1933)字奇峰,廣東番禺人。高劍父弟,早年學畫于兄,后東渡日本,再求深造。歸國后,致力美術(shù)運動,創(chuàng)辦真相畫報于上海,設美術(shù)學院于廣州,并任嶺南大學教授,成材頗眾。繪畫技法融合中外,自成面目,與高劍父、陳樹人、鄭錦等為嶺南畫派倡導人。花卉、翎毛、走獸均有獨特風格。國際間各大都市博物館多藏其作品。
高奇峰是一位早逝的畫家,一生只活了44歲。他和乃兄一樣也是在繪畫上廣受博取,終能融會貫通自成面目,所不同的是他倆的畫風一個沉穩(wěn)一個灑脫而已。
陳樹人(1884-1948)原名政,以字行,別署猛進,晚號安定老人,廣東番禺人。年十七學畫于居古泉(廉),與高劍父為同門。夫人居若文(居廉之女)。旋留學日本,先后畢業(yè)于西京美術(shù)學校繪畫科、東京立教大學文科。雖與高劍父、高奇峰開嶺南畫派之先河,但其畫風有個人面目,異于高氏兄弟。繪畫;生意寫生,擯棄仿古,花卉敷色,別有技巧,能表現(xiàn)其嬌艷柔嫩,而有清秀明麗之氣。國際間各大博物館,均藏其畫。
與高氏兄弟相比,陳樹人的革命應該是更徹底一些,他的作品在構(gòu)圖方面強調(diào)空間感,受西洋畫的影響,用塊面的方式分割,用筆以不追求復雜的技巧為主旨,畫山石絕少皴擦,用色不用筆勾勒,但又不同于沒骨法的束縛,實在是一廂情愿。因此,他的作品清新透明,很有西畫的味道。他善于畫山水、花卉,尤其長于寫嶺南的木棉。我們看他的傳世作品《芭蕉圖》《鼎湖飛瀑圖》《紅棉圖》等,不僅清新俊秀,而且還十分富有新時代氣息。劉海粟曾予評價:“以逸筆寫生,自出機杼,風神生動,一掃古法,實為努力開辟時代新紀元者”。他的代表作《嶺南春色》,曾在比利時萬國博覽會獲最優(yōu)秀獎。現(xiàn)代畫家黃幻吾先生評價陳樹人的花卉時,曾有“簪花女”的戲稱。我們再看這幅《嶺南春色》,恐怕真是:未到花前人已醉,到了花前醉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