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愛德華
我成長于一個單親家庭,母親病故后,父親更忙了,他似乎永遠都在工作,有時幾天才回一次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父親除了呼呼大睡,就是指責我。
他常常沖我大吼:“丹尼斯,你為什么又沒考好?”或者是:“丹尼斯,貪玩能出好成績嗎?”長此以往,鄰居都知道我是個頑劣的差等生。為此,我痛恨父親,他根本就不愛我,我好想一夜長大,然后盡快逃離這個家。
14歲那年,我終于等到了機會。趁父親熟睡,我從他的錢包里偷走了200美元,然后爬上一輛不知開往何處的貨車。
等貨車停下來,我才知道自己到了舊金山,于我而言,這是一個相當陌生的城市。
我在舊金山閑逛了好幾天,身上的錢很快所剩無幾。當意識到自己只剩20美元,而這點錢只夠買幾個面包圈時,我開始想家了。夜幕降臨,我趴在烤雞店門口流起了口水,這時我突然想起了父親,離家出走前,他曾買了一整只烤雞給我。“我要回家!”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一發(fā)不可收。我跑到的士站,想乘車回家。我一輛輛地敲開車窗,可司機們仿佛對我視而不見,他們都不吭聲,只是不屑地搖搖頭,懶得搭理我。走到最后一輛車前,我?guī)缀踅^望了。
司機是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看起來兇神惡煞。我的腦海中馬上浮現(xiàn)出電影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所以猶豫了很久,我遲遲不敢走過去。就在我徘徊不定的當兒,大漢卻主動和我打起了招呼。
得知我要回加州,大漢不吭聲了。當我識趣地轉身離開,他突然喊住了我:“喂,小伙子,你肯出多少錢?”
我知道自己還剩20美元,于是我說:“15美元怎么樣?”即使歸心似箭,我也得給自己留下5美元買個熱狗當晚飯。
大漢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他說:“不行,最少得25美元!”我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還價:“18美元,再多一個子兒我也不會給的!”
沒想到,大漢竟然嘆了一口氣,他說:“那就20美元吧,要知道,我可是今天的最后一輛車了?!币股珴u濃,我迅速跳上他的車,快送我回家吧!
車一啟動,我就開始想心事。等我回到家,父親肯定要狠狠揍我一頓,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大漢主動跟我說話:“喂!小伙子,你喜歡讀書嗎?”
這真不是一個好話題,我沒好氣地回答他:“不喜歡!”
“哈哈哈!”大漢爽朗的笑聲在狹小的空間里令我毛骨悚然,我緊張地問他:“你笑什么?”大漢說:“沒想到我們還挺有緣,和你一樣,我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我沒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更不認為這是緣分,于是我保持沉默。
“喂,小伙子,你喜歡打棒球嗎?”大漢肯定很無聊,他又挑起了另一個話題。可我實在沒心情和他聊天,于是我沒好氣地回答道:“不喜歡?!薄澳悄憧隙ㄏ矚g釣魚!”大漢并未察覺我的低落情緒,他饒有興致地繼續(xù)發(fā)問。
“釣魚?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釣魚?”說起釣魚,那還真是我的最愛,我有很豐富的經(jīng)驗愿意和別人分享,雖然此時我的內(nèi)心忐忑不安。
“哈哈,我說吧,我們還真是有緣!”大漢得意地笑了起來?!半y道你也喜歡釣魚?”我好奇地詢問他,“當然了,我可是遠近聞名的釣魚高手呢!”
這句話激起了我的強烈興趣,我睜大眼睛問他:“真的嗎?你釣的魚最大有多少斤?”
“30斤!”他向我眨了眨眼睛。我驚訝地張開嘴巴,雖然我不喜歡眼前這個兇巴巴的大漢,可他卻是一位釣魚高手。很快我們就聊得熱火朝天,我像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甚至將我離家出走的事,我和父親的名字都告訴了他。以至于到了目的地,我們都感到意猶未盡。
下車前,我遞給他20美元?!霸僖娏?,大叔!”大漢接過錢,沖我做了個鬼臉:“記得有時間來我家玩兒,我?guī)闳メ烎~!再見了,丹尼斯,祝你和你父親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看到我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父親又驚又喜。他不顧一切地抱住我,我發(fā)覺他的身體在顫抖。他聲音哽咽地說:“孩子,你終于回來了!”這時我才知道,為了找我,父親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合眼,他的眼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非常憔悴。
當我將自己的遭遇告訴父親,他驚訝地問:“什么?從舊金山到這里有上百公里遠,搭的士起碼也要兩百美元!孩子,你遇上了好人啊?!?/p>
很多年后,每當我駕車前往舊金山,都會想起這件往事。那司機肯定一早就看出我是離家出走的孩子,所以故意和我討價還價,怕我不信任他不敢上車。我想,當時的他肯定也有一個與我同齡的孩子,看見我漂泊在路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也許,天下父親的心都是相通的,而孩子們,只有經(jīng)歷過年少不更事,才能懂得這一切。
(李從淵摘自《女報時尚》2009年第6期 圖/侯緯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