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國 趙定理 游金城
又是五月。這個五月,我心中所想的不是錦江秀水,也沒有草長鶯飛,而是去年此時,那些消逝了的生命。個中獨有一人,他消逝的生命喚起了無數(shù)人的思考,也使我再一次開始思索一個共產(chǎn)黨員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在沉思中,我不禁又想起去年拍攝《霧山忠魂》時的那段日子,以及那段日子里的心靈震顫……
霧之謎:被生命凝結(jié)的時間
《霧山忠魂》是大型電視系列片《為了鮮紅的黨旗》中的一部。主人公劉全福同志,是原成都市大邑縣霧山鄉(xiāng)蝦口村的黨支部書記。地震發(fā)生時,他正在龍門山下一個叫爬地炭的地方,突然山搖地動,亂石紛飛,兩公里長的路面上頓時成了石頭陣。他和老伴慌忙躲進一個淺巖窟里避險。3米外,被突如其來的地震嚇呆的五保老人岳樹安兩眼發(fā)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與此同時,一塊約4米見方的巨石向岳樹安滾下來。危急時刻,劉全福沖出巖窟使勁將岳樹安推開,自己卻被飛下的巨石砸中,粉身碎骨,鮮血濺了岳樹安一身……
之所以要這么逼真地把這個震撼人心的場面完整地還原在觀眾面前,是因為我們感動于逝者瞬間的大義之舉,同時也想探究他用生命凝結(jié)時間的內(nèi)因,揭開那霧之迷茫。
有人說過:“光明,你是世界的血,卻是黑暗的一部分?!痹罉浒驳墓饷鱽碜詣⑷5难?,升華一點應(yīng)該是共產(chǎn)黨人的血。這個共產(chǎn)黨人用自己的生命之光照亮別人,而自己走向了黑暗。對人來說,世界上最寶貴的是生命,最考量人性的也是生命。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每個人也或許都有自己的動人故事,可一個鮮活生命的突然逝去,總是讓人充滿敬畏。
我們來到龍門山的時候,大地震已過去了三個月。雖然還不時有余震驚擾著生者與死者,但人們的生活已逐漸踏上了原有的軌道。只有山上那蒼茫的霧還在籠罩著,使清晨的陽光顯得幾許迷蒙。這霧,就是傳奇的見證者。我們站在霧中,鼻腔里充斥著大地震后淡淡的硫磺味,似乎也充斥著淡淡的熱血味。老鄉(xiāng)們說,大地震后,這里一直都有這樣的味道。地震在過去,但在這座山中,時間似乎凝固著,永遠是劉全福那“絕美一推”的瞬間。這,就是山的記憶、霧的記憶吧。
劉全福的墓前,五保老人岳樹安久久佇立著。人們說,自從劉全福下葬以來,岳樹安經(jīng)常來到劉全福的墓前,久久地站著,靜靜地抽著煙袋,一語不發(fā)。在他的心里,時間也已凝固,永遠是劉全福向自己撲過來的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間。
霧之影:被生命摧毀的時間
事發(fā)突然,事件主體已不可能現(xiàn)場錄制,地震爆發(fā)現(xiàn)場也不可模擬,這些為我們的拍攝增加了難度。劉全福的家人特別是其老伴曹群芳,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曹群芳目睹了災(zāi)難現(xiàn)場,在給我們講述當(dāng)時情景時幾次昏厥,良心使得我們不能再去觸動她尚未結(jié)痂的內(nèi)心。所以在實際的拍攝制作中,我們只好通過講述來展示或觸動被采訪者內(nèi)心深處不愿述說的悲痛。
按照常理,五保老人岳樹安作為故事中最為關(guān)鍵的角色,應(yīng)該站出來講述當(dāng)時的情形。我本來以為,岳樹安自己也是愿意講述這個故事的,因為我們是在宣傳劉全福,而他應(yīng)該有感恩的心情吧。沒想到的是,岳樹安拒絕講述,拒絕我們拍攝他。
原來,事發(fā)以后,已經(jīng)有多家媒體來采訪過。最初,岳樹安總是聲淚俱下地訴說著當(dāng)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然而,采訪做多了,故事重復(fù)得多了,岳樹安真的受了傷害。他已經(jīng)無法承受一次又一次回到現(xiàn)場,一次又一次重復(fù)那種悲痛。后來,他就拒絕了所有的采訪。我們曾經(jīng)試著說服他,我還說:就一次,這是最后一次。他定定地看了我們一會兒,轉(zhuǎn)身走了??磥?,這樣的話也許他也聽得多了吧。國內(nèi)的記者太多了,只要你開了頭,就難結(jié)尾,永遠沒有最后一次。
但是沒有岳樹安,我們的片子又怎能真實?后來我想了個辦法,打算偷拍下他站在劉全福墓前的場景。然而我們沒有偷拍的經(jīng)驗,偷拍也確實是件難事。我們被岳樹安發(fā)現(xiàn)了,他怒沖沖地走掉,此后就躲著我們。最后,還是我的一位朋友,偷拍下了岳樹安靜靜佇立的畫面。畫面中的岳樹安,只給我們留下了一個背影,靜靜地看著前面,嘴里的煙袋不時飄起幾縷輕煙,久久地,一動不動。前面是山上重重樹影,后面是山下樹影重重,偶爾有霧氣繚繞在他的身邊。那場景,亦真亦幻。
霧之魂:被生命鍛造的時間
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死,使人們想起了他的生。任何一種英雄行為都是有來龍去脈的,劉全福的生前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呢?這就是我初次聽到他的事跡時所想到的問題。于是,在拍攝中,我用了大量工夫去采訪劉全福的親友,了解劉全福的一生。實際上,這應(yīng)該也是表現(xiàn)劉全福、樹立劉全福的唯一途徑了。時間雖已過去,但回憶永遠存留,這就是千錘百煉的時間留給人們的精華。
龍門山脈的余脈從大邑縣霧山鄉(xiāng)高高隆起,“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現(xiàn)實讓四百多蝦口村人從小就體味著艱辛:十來歲的曹成全與外公相依為命,艱難中,是時任村黨支部書記的劉全福在關(guān)心慰問;意外失火燒光家底、感嘆人世凄涼的朱明英、顧玉英幾近崩潰時,是劉全福組織干部群眾為她們重蓋新房;村里孩子上學(xué)難,面對村小老師張秀英緊蹙的眉頭,還是劉全福想方設(shè)法組織資金建起校舍……劉全福的生前為人們做了很多事,幾乎每一個被我們采訪到的人,都能說出幾件他和劉全福的故事,心中都充滿感恩。英國感知論的代表者貝克萊曾發(fā)問:事物可以由感知確定存在,那么在感知之外的存在是什么?采訪中不斷有人來講述劉全福生前做的好事,動情處,淚滿衣襟,這就是“感知之外的存在”——真愛。
為了抓住這些“感知之外的存在”,我們扛著攝像器材,徒步四十多里山路,深入到劉全福任支部書記時規(guī)劃的山林中進行采訪。青富榮老人動情地講述著當(dāng)年的艱苦奮斗,回憶著他死去的老友……從一個現(xiàn)場到另一個現(xiàn)場,從一個時段到另一個時段,它聚合的是感性,見證的是態(tài)度,亮標的是行動,堅守的是信念。
從這些講述中,我們仿佛感到,劉全福就坐在我們面前,仍然存在著。
從龍門山那深鎖的迷霧中,我們仿佛看到,劉全福正在守望著,仍沒有離去。
受到這一感觸的啟發(fā),我們在片中插入了這樣一個細節(jié):清晨,劉全福的老伴曹群芳喂過豬后搭車來到縣里,代劉全福交納了500元抗震救災(zāi)的“特殊黨費”。在片子的結(jié)尾,采用了劉全福兒子的同期聲:“地震震垮了我們的房屋,讓我失去了敬愛的父親,但震不垮我們的精神!”
是的,劉全福已經(jīng)逝去了,但他用生命鍛造的那些時間,在霧山永留。他,已化作霧山的故事,霧山的精魂,使這座大山看上去那樣地深情,那樣地神秘。
(作者為四川省達州市委組織部電教中心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