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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遠(yuǎn)方的太陽

2009-05-13 08:06
小說林 2009年6期
關(guān)鍵詞:天意

蒼 虹

是年冬夜北方僻壤小鎮(zhèn)北關(guān),著了一場大火。

燒死了遠(yuǎn)近聞名的英雄模范老戴和他的小姨子啞妹兒,他的漂亮小媳婦川兒一夜間變成了鬼的模樣。傳說老戴和小姨子的尸骨焦在一起,川兒則在另一處,這無疑是樁丑聞。

川兒在災(zāi)難中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她不但活了下來,而且在搶救中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他們在烈火中演義的生與死,讓小鎮(zhèn)上的人瞠目結(jié)舌。他們的鄰居青嫂抱著孩子又哭又笑。

川兒,這是天意呦,就叫天意吧。

川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來是笑了笑,但臉上卻很古怪地扭曲了一下,孩子看了她一眼哇哇大哭。那哭聲撕扯著所有在場人的心,那哭聲傳得很遠(yuǎn),那哭聲在遠(yuǎn)處聽來很悚然。

公安局說這火著得并不偶然,要立案偵查。上級領(lǐng)導(dǎo)很懊惱,一個多年來樹立的英雄模范典型,沒在烈火中壯烈也就罷了,卻在烈火中臭名遠(yuǎn)揚(yáng)。讓這桿旗幟樹立起來是革命的需要,不讓它倒下也是革命的需要。于是公安局來人到醫(yī)院例行公事地問了問川兒,川兒卻說火是她放的。公安局的人說她是嚇瘋了胡說八道,川兒一臉怪笑,讓人發(fā)瘆。沒人再理會她。在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日子川兒和她的兒子天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貧窮而忙碌的北關(guān)也漸漸淡忘了這段悲慘而神秘的故事。

冬日的北方很肅殺,人們早早關(guān)了門上了熱炕。青嫂和青哥膝下無兒無女,靠青哥掌鞋過日子,活得清淡而無聊。青嫂是青哥從關(guān)里家?guī)淼南眿D,青嫂家七個姑娘,她爹說隨你挑,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青嫂排行老四,最俊俏乖巧,于是青哥就帶她走了。新婚之夜才發(fā)現(xiàn)青哥做不成男人,窩窩囊囊忙活了半天,青嫂惱羞成怒把他翻了下去。

青哥哭了,青嫂也哭了。他為啥偏偏挑上我呢?青嫂嘆口氣就認(rèn)了命,青哥也是命苦的好人。

這會兒青嫂無聊地補(bǔ)著破衣裳,青哥已鼾聲如雷。青嫂輕輕嘆了口氣,望著窗上的霜花,冬天的夜又長又黑,熬得很艱難。

突然窗被敲了幾下,開始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聽了聽,是有人在敲,會是誰呢?青嫂下了地,聲音又消失了,她把耳朵貼上窗戶,聽到了的響動,夾著嚶嚶的哭聲。青嫂嚇了一跳,忙推醒了青哥,青哥說,你不睡覺一驚一乍地干啥?

青嫂忙堵住了他的嘴,指了指窗外,這時窗又被急急地敲了幾下。青哥嗖地縮回了被窩,青嫂氣得揪了他一把,然后沖著外面喊,誰?

是我,青嫂,我是川兒!窗外的哭聲大了起來。

是川兒!青嫂拽出了青哥。

青嫂推開門,川兒抱著孩子裹著一團(tuán)寒氣跪在了門口。

川兒你這是咋了?快起來進(jìn)屋說。青嫂把川兒拽進(jìn)了屋里。剛一進(jìn)屋川兒又沖青哥跪了下來。川兒的臉被一條破圍巾包裹得嚴(yán)嚴(yán)的,只看見她還美麗著的眼睛。

青哥、青嫂,救救天意吧,他跟著我會凍死的,你們就收下他吧,長大了他會報答你們,他會孝敬你們!川兒的頭搗蒜般地磕在炕沿上。青哥這這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青嫂也被這如天降的事情搞懵了。但她很快鎮(zhèn)靜下來,她知道,川兒一定走投無路了,不然誰會肯把自己的親骨肉送人呢?她來不及多想,甚至也不愿多想,她顫抖著接過了還在睡夢中的天意。

川兒,你起來!你要答應(yīng)我好好活著我就收下天意。

我會的,但我永遠(yuǎn)不會認(rèn)他,他就是你們親生的,不要告訴他,他什么也不要知道。

好的,我發(fā)誓天意就是我親生的,你呢?

我發(fā)誓我要看著他長大,我為他活著。

就在這個寒氣逼人的冬夜,天意的倆母親在他的睡夢中改變了他的命運(yùn)。天意姓劉,叫劉天意。

川兒剛剛出門天意就醒了,他驚奇地望著他們夫婦倆,嘴撇了撇,他倆緊張得氣都不敢出了。青哥、青嫂從沒碰過這么小的孩子,真怕他哭起來,他們也不知道怎么辦好。可是天意的小嘴兒撇來撇去竟然惡作劇般地笑了。天哪!青哥緊張得出了一頭汗。

哪啥,咱們真要了?也不商量商量。青哥這么說著卻喜上眉梢。

要了,哎,給孩子洗個澡吧,看他臟的。青嫂試探著親了親天意,天意笑得更歡了。

窗外的川兒也笑了,笑得很悲愴……

川兒和青嫂是鄰居。青嫂來到這兒的時候這個院兒只有兩家,都是大草房,冬暖夏涼。另一家就是老戴。老戴是殘廢軍人,一條腿是假的。老戴是孤兒,為了混口飽飯當(dāng)了兵,正趕上抗美援朝就上了前線。在戰(zhàn)壕里他抱著槍,看著剛剛還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變成了尸體,嚇尿了褲子。他想,我沒想升官發(fā)財(cái),沒想當(dāng)英雄,只是想吃飽飯來的,卻沒想到送死來了。長這么大連女人都沒碰過就死了,太虧了,我不能就這么死,我要活著回去。

那是一場最殘酷的戰(zhàn)斗,沖鋒號一響戰(zhàn)士們就飛出了戰(zhàn)壕,老戴混在沖鋒的隊(duì)伍里,躲著呼嘯而來的子彈,沒跑多遠(yuǎn)他就倒下了,戰(zhàn)友踩著他沖殺過去,混亂中他端起槍將仇恨的子彈射向了自己的腿。從那一刻他的心靈和腿都?xì)埣擦?。他再次站立起來的時候一只假腿支撐著,還有鮮花和榮譽(yù)。他是那場戰(zhàn)役中二十一位幸存者之一,他是茍活的英雄,帶著崇高的榮譽(yù)和榮譽(yù)下的污垢同浴血疆場的戰(zhàn)友一同回到了祖國。

轉(zhuǎn)業(yè)的時候他向組織提出唯一的要求,他要回家。于是他榮歸故里。當(dāng)?shù)仡I(lǐng)導(dǎo)誠惶誠恐地接納這位戰(zhàn)斗英雄,他被安排到當(dāng)時最好的大鐘廠當(dāng)工會主席。他嚇壞了,他當(dāng)之有愧。他回家就是想偷偷的活著,就像當(dāng)年當(dāng)兵就是想吃碗飽飯一樣。他死活不干,就要當(dāng)倉庫保管員。當(dāng)?shù)氐念I(lǐng)導(dǎo)卻被他這種行為感動得五體投地,以《戰(zhàn)斗英雄甘當(dāng)革命老黃?!窞轭},掀起了學(xué)習(xí)他的熱潮。老戴很惱火。

平靜的日子終于來了。他一人飽了全家不餓,日子逍遙。每天第一個到單位,見人三分笑,工作也認(rèn)真。他從小窮,喜歡節(jié)儉,走在廠里碰到塊廢銅爛鐵的就撿起來,日久天長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偏偏有好事者把這事兒匯報給領(lǐng)導(dǎo)了,于是又掀起了學(xué)習(xí)《戰(zhàn)斗英雄勤儉節(jié)約》的新高潮。老戴追悔莫及,自己閑著沒事兒撿著玩兒的,或許有機(jī)會拉出去賣了換酒喝,結(jié)果鬧出這么大事。他的心永遠(yuǎn)是虛的,就像一個偷了東西沒被抓到的賊,一個茍且偷生的賊。

那時候叫講用,現(xiàn)在叫演講。大會小會地讓他講。怎么在毛澤東思想的指導(dǎo)下?lián)斓哪切┢茽€兒。開始他內(nèi)心很掙扎,撒謊時心跳會加快,生怕會場上突然蹦出一個人,大喝一聲:他是騙子!他會當(dāng)場嚇?biāo)?。然而什么也沒發(fā)生,人們的目光愈加尊敬和崇拜。漸漸地他感覺很受用,躲在倉庫陰暗的角落里終于發(fā)出了竊竊的私笑。

北關(guān)這座封閉了幾百年的小鎮(zhèn)的人們把所有美麗的光環(huán)都帶給了老戴。男兒們恨自己生不逢時,恨不得剁下自己的一條腿,然后也成為老戴這樣的英雄模范。姑娘們則做著美女愛英雄的美夢。一時間提媒的紛至沓來,可不知為什么那些姑娘和老戴相處過后就悄無聲息了。后來他們廠里的一個姑娘背地里說他變態(tài),廠保衛(wèi)科的人找到這位姑娘以她給英雄抹黑為由開除了,再也沒有人敢私下談?wù)撨@件事,也再沒有人為老戴提媒。老戴仍然光棍一人。

青嫂就不喜歡老戴,她有說不出來的感覺。青哥很擔(dān)心,人家是英雄可不敢亂說。

英雄不也是人嗎?我看他不順眼,那眼睛看人……青嫂找不出準(zhǔn)確的感覺了。

那個夏夜悶熱,青嫂睡不著覺便在外面乘涼,她想,她來這里已經(jīng)十幾年了,除了青哥這么個親人還是青哥,青哥算她的親人嗎?應(yīng)該算吧,不然他算什么?他頂多算和他睡在一條炕上的哥哥,一個炕頭,一個炕梢兒。她就這么胡亂地想著,忽然感覺身后有些異樣,她猛然回頭,頓時傻在那里。她看到老戴攥著一只碩大的陽具向她逼來。她號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她醒來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青哥守在身邊。

你咋了?你看見啥了?青哥急得眼睛都紅了。青嫂這才記起剛才的一幕,她又驚叫一聲暈了過去。她就這樣折騰到天明,青哥無奈去找老戴。老戴說,八成是中邪了,給她請個黃大仙吧。青哥謝了老戴就去了。黃大仙鬧了一天把青嫂折騰得死去活來,拿了錢就走了。半夜青嫂總算醒了,青哥端來了雞湯。

哪來的?青嫂問。

老戴送來的,他人真好,讓我叫他大哥呢。青哥一臉的得意。

青嫂使出全身的力氣把那碗雞湯扔向了窗外。窗外有人唉呀一聲。

老戴?他這么晚了怎么在這兒?青哥嘟囔著,也沒往深處想。第二天碰到老戴他又很歉意,老戴說,你那女人就是欠揍,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青哥應(yīng)和著,那是,那是。心里卻嘀咕,你是誰?我是誰?我敢打人家,憑啥?

青嫂的病好了就鬧著搬家,青哥無可奈何,到處找房子。還沒著落,就發(fā)起了洪水,整個鎮(zhèn)子一片汪洋,只有他們這兒因地勢高沒淹著。

風(fēng)水寶地,風(fēng)水寶地。青哥整天房前屋后的轉(zhuǎn)悠,欣賞著自己的宅邸。青嫂再也沒有提搬家。

洪水沒有卷走青嫂家的草房,卻帶走了她對老戴的憤恨。這是一個明朗的秋日,青嫂的心情格外好,青哥在洪水過后終于能出攤兒了。近中午,院子里突然來了一群大鐘廠的人,一群人擁著兩個穿著破爛的小姑娘。

青嫂,這是給老戴撿來的媳婦。大鐘廠的工會女干部把大一點(diǎn)兒的姑娘推給青嫂。小姑娘瘦巴巴的,拽著身后更小的姑娘,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恐懼。青嫂,麻煩你給她們收拾收拾,在你家住一宿,明兒就辦了。

青嫂懵懵懂懂地接過一個很大的紅布包,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老戴,領(lǐng)著兩個姑娘進(jìn)了家。

青嫂燒了一大鍋熱水,準(zhǔn)備給這兩個臟得看不出模樣的姑娘好好洗洗。姑娘說她倆是四川逃荒來的,爹媽都被洪水淹死了,她倆活不下去就來投奔東北的舅舅。結(jié)果也趕上發(fā)洪水,舅舅沒找到就一路流浪到這兒。遇上了好心的老戴把她倆帶到廠里吃了頓飽飯。

你答應(yīng)嫁給他了。青嫂憐惜地望著說話的姑娘。

她點(diǎn)點(diǎn)頭。一盆水洗出了兩個美麗的姑娘,青嫂望著姑娘那白嫩得像煮熟的雞蛋清一樣的臉蛋,心被蜇了一樣??墒菫榱嘶蠲媚镏荒苓@樣。

青嫂為她倆換上了給她倆準(zhǔn)備的新衣服,兩人照照鏡子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叫川兒,她叫啞妹。她生下來就不會說話,心很靈。為了啞妹我也要找個家。川兒說著剛見的喜色又沒了,啞妹卻很高興。晚上,老戴送來了永安包子鋪的包子,叫走了青哥陪他。青嫂心里罵著,癩蛤蟆真要吃上天鵝肉了。

夜里川兒偎依在青嫂的身旁甜甜地睡去。青嫂流了一夜的淚。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打掃房間,找出了壓箱底的被面和被套飛針走線,湊合了一床新被,煮了雞蛋。叫醒還在夢中的姐妹。

川兒,青嫂心疼你呀……青嫂哽咽了。

川兒再也忍不住撲在青嫂懷里哇哇大哭??薨?使勁哭,到了人家可就不能哭了。青嫂抱著川兒哭成了一團(tuán)。啞妹靜靜地看著似懂非懂。

迎親的人擁簇著老戴起著哄就進(jìn)來了,川兒收住眼淚抱著青嫂送的新被,她唯一的陪嫁,拽著啞妹頭也不回的隨老戴去了。青嫂望著川兒執(zhí)拗的背影更加不安。老戴!她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嬉鬧的人停止了嬉鬧,怔怔地看著失去常態(tài)的青嫂。青嫂徑直走到老戴面前,懇求地望著他。

川兒還小,命苦,好好待她。

老戴冷冷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青哥忙拽走了青嫂。老娘們兒真多事兒,別理她,走吧,走吧!

人們又哄笑著走了。

夜里青嫂突然被一聲聲哀叫驚醒,她仔細(xì)聽了一會兒,是川兒的叫聲。她推醒了青哥,青哥聽了聽笑了,老家伙往死里整啊。青嫂看了看青哥,把頭蒙進(jìn)了被里。青哥嘆了口氣只管睡去。

一連三天沒見姐倆兒的面,青嫂只能在夜里聽到川兒近乎凄慘的叫聲,在夢中被老戴那張滿是齷齪的臉嚇醒。青嫂寢食難安,青哥罵青嫂神經(jīng)病,青嫂不語。

青哥出攤兒不在。老戴容光煥發(fā)真是年輕了許多。青嫂冷著臉問他川兒呢。他笑了, 著臉湊進(jìn)青嫂說,她是個小嫩瓜兒,不經(jīng)折騰病了。還是你這熟了的好用。

川兒病了,重嗎?青嫂顧不上他胡說八道。

老戴說,你去幫我照看照看,我上班沒時間。

青嫂還是第一次踏進(jìn)老戴的家,在這之前她以為自己永遠(yuǎn)不會走進(jìn)這座房子。屋子很大,收拾得挺利落。墻上掛滿老戴的獎狀,若不是炕上躺著川兒,會以為是獎狀陳列室呢。啞妹看青嫂來了飛身下炕,胡亂地比劃著她的語言,青嫂知道她一定是說姐姐的病。川兒的臉遮在亂糟糟的頭發(fā)里,一動不動,像死去一般。青嫂看了看說,川兒,收拾收拾起來。青嫂端來盆熱水,啞妹就遞過毛巾,青嫂笑了,啞妹真靈。熱乎乎的毛巾敷在川兒的小臉兒,川兒終于忍不住哭了。

川兒,你不是想好了嗎?

老戴對你還好嗎?青嫂輕輕地問,川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茫然地望了望青嫂又搖了搖頭。青嫂嘆了口氣,川兒,聽話。順著他點(diǎn)兒,把妹妹帶好,以后生個一男半女就好了?;蠲o吶,是不?

川兒看了看似懂非懂的啞妹嘆了口氣。

川兒懷孕了。老戴歡天喜地地到青嫂家報喜。青嫂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沒有再冷臉給他,和青哥一道給他祝賀。

夜里,再也聽不到川兒撕心裂肺的哀叫。青嫂也睡得安心了。川兒白胖了許多,漸漸地也和啞妹出來走走。但老戴總是很快叫她回去,怕她路不熟走丟了。別人開他玩笑說是怕人家把小媳婦拐跑了。

老戴從不給川兒錢,吃的用的都一一買回,周到而細(xì)致。日子看去祥和而平靜。

青嫂到街上買了花布,給川兒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小被兒和小衣服,老戴看了忙拿出錢來給青嫂。青嫂說,是為川兒做的,跟你沒關(guān)系。老戴訕笑著說,那可是我的種兒。青嫂說,你積點(diǎn)德吧,孩子還沒生下來呢。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老戴突然帶走了啞妹,青嫂看到忙找來川兒問,他們干什么去了。川兒說,去逛街。

青嫂心很沉,莫名其妙的不安,跑去找青哥說,青哥笑罵她疑神疑鬼,他還能把一個啞巴姑娘賣了不成?青嫂整個一天就像丟了魂兒,一直在院子里張望到傍晚,老戴才帶著啞妹回來。啞妹穿了件新的紅條絨外衣,拎著大大小小的包兒,歡天喜地的樣子。老戴拎著只老母雞,高喊著,川兒,今晚給你熬雞湯喝。

青嫂頓時覺著自己很沒趣兒,訕訕地回屋了。

夜里青嫂又聽到了川兒的哀叫,還時而聽到老戴的低聲叫罵。青嫂推醒青哥。青哥說,你怎么老聽人家的動靜。

青嫂自言自語道,我怕出什么事兒。青哥不耐煩地睡去了。

第二天,老戴剛出門,川兒就帶著啞妹來了,她哭腫了雙眼,進(jìn)屋就給青嫂跪了下來,青嫂嚇了一跳。川兒,怎么了?快說,別讓我著急。

他是畜生!他是畜生!川兒哭喊著。

青嫂問了半天,川兒還是沒說什么,只是請求青嫂收留啞妹。青嫂似乎明白了,她擔(dān)心的事情看來真的發(fā)生了。她扶起川兒,抱過啞妹,很無奈。

青嫂給她倆盛了碗飯,看她們吃下,并答應(yīng)讓啞妹來她家。

晚上,老戴見啞妹沒在家就問川兒。川兒說啞妹不回來了,去青嫂家了。老戴當(dāng)即給了川兒一巴掌,你,你找死嗎?

他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青嫂家,拉著啞妹就走。

啞妹被老戴拽得跌跌撞撞,青嫂剛要追,被青哥攔住。

你能不能少管他家閑事?我們能惹起人家嗎?我們是誰?他是誰?

你懂什么?臭男人,缺八輩子德了,他干了什么你知道嗎?青嫂和青哥廝打起來。

青哥急了,你知道嗎?你混蛋老娘們兒。青哥見青嫂勸不住了上去給了青嫂一巴掌。青嫂呆住了,她第一次見到青哥這么男人地發(fā)火。青哥也呆了,他以為這下可惹禍了,他竟然敢打了青嫂,他傻在那兒,等待著青嫂的爆發(fā)。然而一切出乎青哥的想象,青嫂突然安靜下來,是啊,老戴做了什么?川兒也沒說。青哥幾分討好地湊了過去。青嫂推開了他,一頭倒在了炕上。

這一夜靜得死去一般,青嫂和青哥都沒睡,他們都希望聽到點(diǎn)兒什么,終于還是安靜了一夜。

一連幾天川兒和啞妹沒有見到,老戴再也沒有理青哥、青嫂,每天上班時把門在外面鎖上,晚上回來就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看去什么也沒發(fā)生。

我覺得很可怕。青嫂這些日子一到晚上就湊進(jìn)青哥,青哥早已習(xí)慣青嫂冷冷的脊背,忽然熱乎起來,青哥十分尷尬。他突然感覺有些發(fā)熱,就抱緊了青嫂,青嫂哼哼嘰嘰的很渴望。可是青哥一陣瞎忙,還是敗下陣來。青嫂赤條條的躺在那兒,一腦子空白。

黑魆魆的夜空突然就亮了。青嫂猛然驚醒,她推醒了青哥,出事了!

老戴家著起了大火,青哥,青嫂哭喊著,招來許多救火的人,消防隊(duì)員救出了川兒。

送走了天意,川兒感覺自己輕得飄了起來,她在黑夜中像飄曳的孤魂,一直飄到江面上。封凍的冰面像塊干凈的鏡子,和月光交映著,閃著尖硬的光芒。川兒靜靜地坐在那里,成為了一尊思想著的雕像。

她看到了啞妹那雙無辜的眼睛,她看見了啞妹那嬌小的身軀,她曾經(jīng)想用它來換取姐姐的平安。川兒懂得啞妹,可是這是天理難容的恥辱,這是恥辱。川兒不能讓干凈得透明的啞妹這么骯臟下去,她要讓大火把骯臟燒盡,去見爹娘。然而,老天卻留下了她和天意,她曾多么痛恨這個孽種,她想生下來也要弄死他,讓那個畜生斷子絕孫??墒钱?dāng)她看到小生命突然這樣頑強(qiáng)地來到這個世界,千辛萬苦地呼喊著來找他的母親,她的心融化了。他是她的孩子,他要叫她媽媽,他要活著……

川兒帶著他四處流浪。她為他跪在路邊,乞討口飯吃,再變?yōu)槟趟?讓他吸吮著甜甜睡去。天冷了,她帶著天意住在了火車站的候車室,來往的行人把同情給了他們母子。流竄在火車站的丐幫很惱火,她搶走了他們的生意。于是他們企圖把她轟走,川兒像只母狼,撲上去和他們撕咬。他們被她驚人的力量嚇退了。幫主老黑來到她的面前,看了看她懷中的孩子。

川兒說,你不讓我在這兒,我就殺了你們!面目猙獰而兇狠。

老黑對他們說,不要碰她。說完把十塊錢放在了川兒的面前。川兒輕聲道了謝,淚奪眶而出。

后來老黑送來奶瓶和奶粉。告訴川兒,站里有開水,給孩子沖了喝吧。站里的人都認(rèn)識老黑,老黑來了,沒人再攆川兒,還送來了棉被和舊棉衣。

日子久了,老黑就常到這兒和川兒聊天,逗孩子樂。川兒聽幫里人說他是山東人,老婆在家和別人睡了,他把那人打殘,跑了出來。他有個兒子該八歲了。他跑那年才三歲。

他聽別人說起過川兒的事兒。他跟川兒說,這孩子你養(yǎng)不活的,天越來越冷了。川兒說,我能。老黑嘆了口氣,沒說什么就走了,走時又丟下十塊錢。后來發(fā)生的事讓川兒改變了她的初衷。

車站的一個八九歲的小乞丐被火車軋死了,腸子流了一地。老黑出錢埋了他,他沒有爹媽也不知他來自哪里,從小就生活在丐幫。老黑默默地坐在川兒的旁邊,川兒很絕望。

天意長大了怎么辦?也讓他過這樣的日子嗎?老黑問川兒。

不。川兒終于下了決心,抱著孩子就走。老黑問她,去哪兒?還回來嗎?她呆望了老黑一陣兒,目光柔和而留戀,輕輕說了聲,謝謝你,黑哥。

老黑望著川兒的背影,突然很失落,這女人和孩子已牽動了他尖硬的心,他常到這兒和她說會兒話已成為生活的唯一樂趣。

夜里,老黑一直在川兒和孩子待著的地方等著川兒,川兒沒有回。老黑心里越發(fā)不安,他招來所有的弟兄到處去找川兒,仍不見她的蹤影。老黑知道,她沒有出這個鎮(zhèn)子。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江邊。老遠(yuǎn)就看見川兒坐在那里,他沖過去抱起了凍昏迷的川兒。他喊著,叫著,在夜里的江面上傳得很遠(yuǎn)……

川兒醒了。她全身赤條條的,被老黑暖著。

你醒了?老黑有些尷尬,放下了她。把被子給她蓋好。

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老黑就住在這里。川兒慌忙用被遮住自己可怕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望著老黑。

老黑端來一碗姜湯,就出去了。

老黑回來時川兒已經(jīng)把倉庫拾掇的像個家了,端坐在那里等著老黑。

吃吧。老黑帶回了從飯店撿來的剩飯,雖是剩的,但很好吃。川兒感到很奢侈。

晚上老黑用破箱子給自己搭了個鋪,和衣睡了。

川兒聽著老黑的鼾聲也很放心地睡了。

這是她這么長時間睡得唯一香甜的覺。老黑每天早出晚歸,常帶回舊家什兒。川兒用煤灰把它們擦得很亮,他們從此就相依為命了。

丐幫們也常來家,川兒為他們做好吃的川菜,他們稱她黑嫂。川兒聽著很樂意。老黑卻虎起臉不許叫,因?yàn)樗恢彼谙渥由?沒碰過川兒。他說他不喜歡乘人之危。其實(shí)他對女人的身體早已失去興趣,他覺得那兒是萬惡之源,他喜歡親情,他和川兒親如兄妹,甚至母子。他享受著川兒母性的柔情,不想讓床笫之歡毀掉這一切。

川兒熱切地愛著這個男人,絕非感恩。她每夜聽著他如雷的鼾聲入睡,多少次想沖過去,躲進(jìn)他的懷抱,讓他抱著入睡。可是她不敢,因?yàn)樗罅?他應(yīng)該娶一個長相美好的女人,至少不是一臉傷疤的女人。想到這兒她忍不住要流淚。于是她更加周到地照顧老黑,她不知道哪一天老黑會娶來女人,她就要離開。

天意剛過五歲青哥出事了。那天青哥老是咳,感冒得很重,青嫂不讓他出攤兒了,青哥想了想還是去了,他親親天意的臉說,晚上爸給你買糖葫蘆回來。

他就再沒回來。目擊的人說,他摔倒了就再沒起來,青哥死時趴在一雙破舊的鞋上。青嫂哭得死去活來,她不知失去了青哥怎么活下去。

夜里,送葬的人散去了,青嫂剛哄天意睡去,川兒就叩響了門。

青嫂呆呆地望著川兒,叨咕著,天意怎么辦?川兒抱過天意,心很甜蜜。她說,沒事兒,有我哪!你就放心吧!

川兒又加入了乞討的隊(duì)伍,老黑每次分到錢也要交給川兒一些。川兒在夜里悄悄送給青嫂。青嫂每天也帶著天意撿些破銅爛鐵賣了。川兒不許青嫂帶天意去撿破爛兒,吵了幾次,青嫂不肯,她說天意也是她的兒子,她應(yīng)該的。川兒不再說了。

天意該上學(xué)了。川兒忽然感覺到很可怕,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天意他的親生母親是個乞丐、流浪的丑女人。他曾經(jīng)有個那么骯臟的父親,他來自那么骯臟的家庭……他會怎樣呢?別人又會怎樣待他呢?川兒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老黑,老黑沉吟了半晌說,離開這里。川兒茫然了,她能去哪兒?老黑說去南方海城,那里有朋友是道上的,能幫你們。

川兒讓青嫂賣了草房,就準(zhǔn)備上路了。老黑來送行,青嫂第一次見到老黑,心里很是替川兒著急。她想,川兒跟了他有多好,這么結(jié)實(shí)的男人。川兒默默地走在前面,老黑跟著她,也不語。川兒把青嫂和天意安排好,就到另一節(jié)車廂了,她不想給天意留下更深的印象,天意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有時在夜里聽見媽媽和一個女人在外面說著什么,想聽聽,還沒聽清就又困了過去。青嫂讓他叫姨媽。他輕輕地叫了,他很害怕看她丑惡的臉,沒有嘴唇的嘴總是咧著,像噩夢中的厲鬼。他感覺她的目光總是掃向他,但又很躲閃。他很不舒服,于是就背向她,不理她。

川兒感覺到了天意的冷漠,她心很痛,近在咫尺的兒子卻不能相認(rèn),該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了。車就要開了,川兒催促坐在一邊的老黑下車。老黑不語也不動。

火車咣當(dāng)一下就開出了站,川兒驚訝地望著悶坐在一邊的老黑心頭一熱,淚就流了下來。

老黑沉著臉沒有一絲笑意。他沒有和那些難兄難弟告別,他們不會理解老黑為什么會為一個不相干的丑女人放棄自己幾年來占有的地盤,放棄無憂無慮的幫主地位,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闖蕩,這些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這女人對他意味著什么?情人?妹妹?都不是??伤麉s放不下她,牽掛她的一切。昨晚他坐了一夜,就想這個問題,結(jié)果還是沒想明白,但他卻還是在售票員問他買幾張票時,順口說了三張。他驚詫自己的決定,他矛盾著,掙扎著,但卻跟隨著她上了路。

海城很大,熱鬧繁華。川兒和老黑帶著青嫂母子找到了接他們的冬子和他的幾個弟兄。他們是騎著三輪車來的,這一帶的三輪車歸他們管,樣子很匪氣。他們把青嫂和天意安頓在一間低矮的平房,屋子里沒有炕,只有簡單的木板床,還有只破舊的柜子和一張桌子,四壁空空。

老黑和冬子一陣低語。川兒躲在一邊,冬子頻頻點(diǎn)頭,他叫人買來做飯家什兒和糧食,帶著老黑和川兒走了。

川兒臨走時對青嫂說,我會來看你們的。老黑和川兒住在離市區(qū)較遠(yuǎn)的地方,房子空大,很久沒人住過了。川兒動手收拾了半天才弄出個地方。冬子送來了張床,又大又舒適。川兒看著那張床心直跳。晚上老黑很晚回來,帶回許多吃的東西,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沖川兒擠出點(diǎn)兒笑說,還有點(diǎn)兒事兒找冬子去,就走了,一夜未歸。

第二天下午他才回來,他騎回了一輛三輪車,車上裝了幾張木板。他找來磚頭,動手又搭了張床鋪。川兒靜靜地看著他忙里忙外,心很疼。

這三輪車是我的了,我以后就干這活兒養(yǎng)活你。老黑終于說話了。

能給我也弄一輛嗎?川兒問。

女人不能干這活兒。我給你弄個小推車,收破爛兒吧,這城里人多,好收。養(yǎng)活她娘倆兒沒問題。老黑開始快活起來,他又從懷里掏出瓶酒和川兒聊著。說過幾天給天意找學(xué)校,天意在這兒上了小學(xué),上中學(xué),再上大學(xué)……老了天意會孝敬你的,他不孝,老天都不應(yīng)。

我不想那么多,也不想他知道有我這個媽。就想把他養(yǎng)大。川兒鼻子酸酸的。

從此海城的街上就有了一個奇丑無比的女人叫喊著,破爛兒,收破爛兒!川兒一邊收一邊撿,日子過得也湊合。

天意上學(xué)了。上學(xué)那天青嫂把天意打扮得像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川兒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天意走進(jìn)了海城第一小學(xué)校。從那天起川兒沒有再和天意見面,因?yàn)樘煲庥型瑢W(xué)了。

天意曾問過媽,誰給我們錢上學(xué)吃飯?青嫂看了看天意告訴他長大了你就會知道的,這不是小孩子管的事。天意很乖地就不再問了。

天意考試得了一百分。青嫂拿著天意的考試卷子跑到川兒常去撿破爛兒的地方給她看。兩個母親第一次開心地笑了,她們擁抱在一起,引來路人詫異的目光。

日子不緊不慢地就過去了七年,天意長得又高又壯。青嫂和川兒來往得更加神秘。她們每次都約在天意上學(xué)不在家時,在一起聊天意的事情,青嫂把天意的每個生活細(xì)節(jié)講給川兒聽,川兒很享受。

就在那一天,天意忘記了帶語文書,半路跑回家,撞見了這個有著一張恐怖的臉的女人。川兒奪路而逃。青嫂也莫名其妙地傻呆在那兒。天意問媽,你怎么了?她來干嘛?青嫂支吾著說,老鄉(xiāng)唄,來看媽。

媽,你老和一個撿破爛兒的丑女人來往,同學(xué)看了多笑話,以為她是我們家什么人呢。天意對這個女人的到來很反感。

青嫂的心就像被蝎子蜇了一般,上去就刮了天意一個耳光。你,你小小年紀(jì),瞧不起窮人了,你,就是,就是……青嫂不知說什么好了。她想說你就是她的兒子,她就是為你才撿破爛兒的,你吃的用的都是她用破爛兒換來的??墒撬挼阶爝呌盅柿嘶厝?她不能說,她答應(yīng)川兒永遠(yuǎn)不說的。

天意有生以來第一次挨了媽打,他弄不懂一向和氣的媽為什么發(fā)這么大火,但他看媽生氣了,就忙認(rèn)了錯。

青嫂看著不知所措的天意,忍不住抱著他哭了,邊哭邊叨咕著,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

天意說,媽我不苦,有媽就不苦。

對,天意,記住有媽就不苦。

川兒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城里的大街小巷,大街小巷的垃圾堆她是那么地熟悉。來來往往的人也是那么熟悉,可沒人理會她,人們看不到她扭曲的面孔下的喜怒哀樂。她就像這座城市的垃圾一樣存在著,被拋棄著。

老黑老遠(yuǎn)看到了川兒,問她怎么了?川兒搖搖頭有氣無力。老黑就把她扶到車上帶回了家。

黑哥,天意長大了。川兒哇的一聲哭倒在黑哥的懷里。

老黑懂得川兒的心思,他忍住幾乎奪眶而出的淚笑了,川兒,兒子長大了是好事啊,你不就盼著他長大嗎?

他長得越大,離我越遠(yuǎn)。小時候我還能抱抱他,親親他??伤L大了。我只能這么的望著他了……川兒從心底感到了悲涼。

老黑輕輕地拍打著川兒,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知道這種痛是無須安慰的。他抱在懷中哭訴著的川兒,他是她的親人。川兒曾說黑哥你是我的恩人。老黑說,是親人。

這一對從未有過肌膚之親的男女卻相親相愛。

老黑病了,很重。川兒拽他去醫(yī)院他說什么也不去。夜里他常常喊著,壯壯!這是他兒子的名字。無奈川兒跑去找來冬子。冬子請來了老中醫(yī),老中醫(yī)看后搖了搖頭說,去住院吧!就走了。

老黑得了尿毒癥已經(jīng)晚期。川兒不知道他已經(jīng)尿血很久。老黑說,別費(fèi)錢了。冬子又把老黑拉回了家。

夜已經(jīng)很深,老黑和川兒拉著手默默無語。川兒不敢相信身強(qiáng)力壯的老黑就這樣倒下去,他就像她背后的一堵山墻,這些年來為她擋住了所有的風(fēng)雨。川兒感覺到了后背吹來的涼風(fēng),冷得她有些發(fā)抖。

川兒。老黑輕輕呼著她。川兒,我想回老家。老黑的聲音很蒼涼。川兒點(diǎn)點(diǎn)頭,我和你一起回。

川兒連夜叩響了青嫂的門,把一沓錢放在門邊兒就走了。

川兒和老黑一路辛苦到了山東聊城老家。那里已物是人非。老黑的老婆早已帶著兒子遠(yuǎn)嫁他鄉(xiāng)。老黑的遠(yuǎn)房哥哥接納了他們。老黑倒在炕上再也沒起來,他從懷里拿出一包錢,這錢本來是攢給兒子的,看來用不上了,就留給天意吧!老黑死在了家鄉(xiāng)。

天意上大學(xué)時,川兒把老黑留給她的這筆錢還有她十幾年的積蓄交給了青嫂。青嫂堅(jiān)決要川兒認(rèn)下兒子,川兒堅(jiān)持不認(rèn)。

有四五年川兒從此沒有來青嫂家,青嫂就跑去看川兒,頭發(fā)全白了。青嫂給她講天意的事情,告訴她天意已經(jīng)可以掙錢了,天意有對象了,天意懂事了,曾問起過她……川兒只是聽著,很少說話。

海城的秋天很宜人。天意在這一年大學(xué)畢業(yè),被學(xué)校分配留校當(dāng)老師了,他一路跑著跳著要把這消息第一個告訴媽。他跑到一個過街橋下時,遠(yuǎn)遠(yuǎn)看見圍了一群人,他很好奇地?cái)D了過去,只見一個面目猙獰的女人倒地上,他一眼認(rèn)出了這個女人。目擊者說,她是突然倒下的,像是病了。

天意看著一個乞丐把她拖走,像拖一只死狗。他莫名地感覺自己的血在往上沖,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他想起小時候看見她和媽在門外嘀咕的樣子;想起她看見自己時恐慌的樣子;想起她那可憐的樣子……他大喝一聲:放下她!

川兒在一片潔白的世界里醒來,這兒真干凈啊。她從來沒有在這么干凈的地方待過,這是人間嗎?

川兒,川兒!她聽到了青嫂的呼喚。

她看到了青嫂模糊的面容。天意,她醒了!醒了!青嫂哭喊著。

天意靜靜站在川兒的床前,笑吟吟地看她。

這是人間嗎?川兒在問。

作者簡介:蒼虹,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長期從事小說、報告文學(xué)、散文創(chuàng)作。在國家級刊物發(fā)表作品數(shù)十萬字。小小說《奶奶的后院》曾獲全國優(yōu)秀小小說獎,并被轉(zhuǎn)載《小小說選刊》。散文《輝煌的母親》曾獲全國優(yōu)秀散文獎,并轉(zhuǎn)載《中華散文精粹》及許多網(wǎng)站和報刊?,F(xiàn)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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