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豪

巴戎寺佛陀詭秘的微笑、小吳哥壁畫上漫天神魔大戰(zhàn)、灰黑的巖寺前黃袍僧侶的身影……關(guān)于吳哥窟，世人已知道得太多。

然而有些記憶卻是新的，譬如荔枝山水底雕刻和熱帶叢林上的熱氣球。熱氣球在寶藍(lán)色天光中升空，佛的國度在煙霞現(xiàn)出了輪廓。我們喜歡旅行從這里開始，柬埔寨往日或許有諸多苦難。但無論如何，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揣天意賭雨

步出吳哥機場，就遇上了一場雨。近40度的高溫，細(xì)細(xì)的雨點打在皮膚上都有些溫?zé)岬木o縮感，仿佛一個吻。旱季里遭逢大雨，連前來接機的導(dǎo)游小莊都視為希罕之事，頓足嚷嚷說他應(yīng)該去設(shè)一個賭局賭雨的。

我們一臉困惑地問何謂賭雨。小莊解釋，柬埔寨每年5月到10月雖是雨季，但雨何時下?下多久?全然不知，加上天氣預(yù)報從來不準(zhǔn)，百姓索性揣測天意，設(shè)局賭起雨來了。餐館市集等公眾場合皆可權(quán)充賭雨場，打賭下雨當(dāng)日，莊家找張桌子擺上玻璃杯，杯口上墊張紙，下雨了，雨水還得全部穿透紙張落到杯子才算數(shù)。

賭雨輸贏極大，一夜致富或輸?shù)?棟房子的大有人在，我們聽見民間有這樣刺激的活動，眼睛都亮起來了，央求小莊帶我們前往。小莊小小聲地說吳哥窟所在的暹粒省(Siem Reap)是柬埔寨國家門面，政府為了豎立良好形象，近年取締賭博都來不及，哪里還允許百姓明目張膽地賭呢。

公元9世紀(jì)蘇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 II)建吳哥王朝，定都柬埔寨北邊的暹粒，擁有數(shù)百頭戰(zhàn)象的高棉軍隊，征服了周邊大多數(shù)地區(qū)，彼時吳哥王朝信仰印度教，神權(quán)合一的蘇耶跋摩二世和其繼位者前后修建了許多神廟、陵寢，

占地約24公里長、8公里寬，近300余座神廟建筑即為當(dāng)今的吳哥窟遺跡。1431年，王朝受暹羅攻擊，兼以瘟疫肆虐，王朝覆滅，神廟宮殿于是煙沒在熱帶叢林之中。

此次前來是舊地重游，我撇開導(dǎo)游的講解，熟門熟路地穿梭在祭壇和回廊之間。巴戎寺佛像詭秘的微笑；小吳哥壁畫漫天神魔大戰(zhàn)，助陣的眼鏡蛇和猴子大軍，都還是認(rèn)得的。灰黑的巖寺前黃袍僧侶的身影來來去去沒有改變；法國殖民時期的店鋪，靜靜淌流的暹粒河，眼前所見景物和當(dāng)時并無兩樣。

千陽河蜿蜒

當(dāng)然了，也有些記憶是新的，譬如荔枝山(Phnom Kulen)。

荔枝山名氣不如吳哥建筑群來得大，但吳哥的傳奇都必須從它細(xì)說從頭。

公元802年，蘇耶跋摩二世在荔枝山號令天下，宣布脫離爪哇獨立。將吳哥城團團包圍的暹粒河乃由這座山發(fā)源，而神廟不厭精細(xì)的雕刻壁畫和堆砌神廟的石頭也是源自于此，上世紀(jì)60年代法國考古學(xué)家在荔枝河上游發(fā)現(xiàn)大大小小的林加陽具雕刻，雕刻完成年代比吳哥建筑群更早了一個世紀(jì)。

要前往桃源仙境首先要需要一個多肉的屁股，由暹粒市搭車上山雖說只有27公里，但路況極差，車子在坑坑巴巴的路上跳動，仿佛要解體了，某些陡峭的路段甚至須要關(guān)掉冷氣加足馬力才能勉強通過；我們坐在顫動的座椅，身體止不住地抖動，都只能苦中作樂，當(dāng)作坐按摩椅了。

車行約莫1個小時，我們在一處叢林下車改為步行，走入熱帶叢林循著溪水聲來到了荔枝河，河床上錯落近千枚半圓形的浮雕，推估是公元8世紀(jì)的作品，浮雕根部有方形凹型基座鑲嵌著，意味著男女性器交合，生生不息，水流經(jīng)陽具雕刻抵吳哥城，百姓在護(hù)城河梳洗嬉戲，全然不知那水是被祝福過的。

河水上游有兩截嘩啦嘩啦奔流的瀑布，那是《古墓麗影》影星朱麗跳水的地方，柬埔寨人來此避暑玩水，因為少了觀光客，就有真實生活的感覺，許多頑皮的小孩由吊橋上像是什么好萊塢歌舞片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往水里跳。

掃雷圣戰(zhàn)士

華麗的神廟，荒涼的廢墟，屠殺的歷史與孩子的笑臉，光明與黑暗，在吳哥窟旅行總是充滿許許多多的沖突感?；爻虝r間仍有余裕就繞到地雷博物館參觀。博物館展出地雷的知識及其危害，創(chuàng)辦人和大友克洋的漫畫《光明戰(zhàn)士》英雄同名，叫做Akira。這位40歲的柬埔寨人曾經(jīng)是內(nèi)戰(zhàn)時期的娃娃兵，與他的伙伴們在叢林埋下許多地雷，在博物館看他的受訪錄像帶，聽他回憶說道：“地雷是我的好朋友，我埋一顆地雷就有飯可以吃，在地雷旁邊睡得安穩(wěn)，我們那時候的小孩子，見過的子彈也許都比糖果還要多，可目睹哥哥被地雷炸死……”Akira哽咽，訪問中斷。

Akira矢志要把所有的地雷都掃空，而然諷刺的是離地雷博物館1公里處的軍營卻做起打靶體驗的營生。我們驅(qū)車拐進(jìn)了了一處軍區(qū)，小莊與大門衛(wèi)哨交涉，然后明目張膽地駛進(jìn)了軍區(qū)射擊區(qū)。AK47、M16、K59……槍支林林總總掛滿了整個墻壁，AK47步槍30子彈美金30元、機關(guān)槍100顆子彈連發(fā)美金120元，擲手榴彈一顆美金40元。據(jù)悉臺灣有不少黑道都把兄弟來這里受訓(xùn)，有個老外喜孜孜地說他還曾在金邊花300美金拿火箭筒打牛。

隱藏版美食

在暹粒市最后的清晨，我們搭乘熱氣球觀賞吳哥窟的日出。自熱氣球下來，搭乘三輪車到6號國道旁的市集吃早餐時間剛剛好。往機場的6號國道上有處像是修車廠的地方，鐵皮屋搭成的建筑有四五攤小吃店營生，那可是旅游書不會介紹的隱藏版美食：熱騰騰的烤肉飯、牛肉河粉湯頭爽口甘甜、香滑的凍奶茶，豐盛份量怎么看都像是午餐或者晚餐的內(nèi)容，但那樣扎實的份量并非鋪張擺闊，而是勞動人口吃得飽足才有氣力面對一天的勞務(wù)。

我坐在露天的座椅享受早餐，旁邊市集擺設(shè)著黃的瓜綠的菜，豐隆的物產(chǎn)，明艷色澤彷佛穿金戴玉一樣，馬路上來來往往都是要上學(xué)的小朋友，一臉笑嘻嘻的神態(tài)，元氣淋漓地對我們說早安。我喜歡我們的旅行自清晨開始，這個國家往日或許有諸多劫難，但新的一天總已經(jīng)開始了。

(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