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河貴

若干次地神游梵凈山，總有一種莫名的神秘、敬畏和陶醉，輕輕地癢癢地?fù)现业男?。期盼久了，向往久了，?dāng)我真的于“2009貴州梵凈山文化旅游節(jié)”期間，乘車過銅仁抵江口溯太平河而上，向梵凈山麓慢慢駛?cè)r，抑制不住的忐忑，仿佛心真的就要從嗓子眼里迸出。

梵凈山山腳。一條清澈的山溪，從大山腹地淙淙流淌出來，清冽，透明，歡快地吟唱在清流中。溪水在光潔瑩亮的卵石上滑動，那聲音，那水珠，正如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妙哉，美極，也恰似一位婀娜少女的粉潤小手，柔曼地?fù)崤没蚬殴~上的琴弦。一灣靜靜的水凼，驀地又呈現(xiàn)另一番景象，儼然就是九寨溝那流光溢彩的水色，繽紛著奇異的魔幻，天藍(lán)、銅綠、桔橙和雪白。我驚訝，這是哪個繪畫大師剛剛備好的調(diào)色板。

這就是黑灣河，是梵凈山九十九條溪流中最魅力的溪峽風(fēng)光的代表。她彎曲蜿蜒，飛流迭瀑，潺潺二十公里；沿岸峽奇崖美，森悠林茂，靈石千姿，慧水百媚，磅礴氣勢與秀珍景觀并存，素以“四美具，雙雄并”著稱。

在游覽區(qū)入口的草坪上，臥一龐大而光滑的巨石，上面用紅漆書寫著蒼勁流暢的“梵凈山”三個大字，這是已故的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著名詩人、書法家和佛教人士趙樸初老人的親筆墨寶。旁邊，停放著成排的游覽交通車，坐上它，便可直驅(qū)九公里，抵達(dá)魚坳登山索道。

沿途，可爽心掠覽幾個重要的景點(diǎn)、景區(qū)，諸如梵凈山山門、碑林、龍泉寺和黑灣河沿岸諸多夢幻般的景致等等。尤其是龍泉寺的彌勒佛，乃當(dāng)今世界最大的佛像，斥資億元，僅黃金就用了二百五十公斤。憑車窗遙望對岸，濃密的枝葉中晃晃悠悠地露出金光燦燦而又巍峨傲岸的佛像，讓人禁不住脫口贊嘆，壯哉，偉哉！金碧輝煌的廟宇，煙霧氤氳，梵音裊娜，縈蕩著佛教圣地那高深莫測的冥冥神秘。典載：梵凈山是與五臺山、峨眉山、九華山、普陀山齊名的五大佛教名山之一。明代萬歷年間李皇后曾到此修行，而萬歷皇帝更是下詔重建梵凈山金頂正殿，“古佛道場”興盛紅極。由是，梵凈山作為彌勒道場，便雄冠五大佛山之首。中國佛教協(xié)會常務(wù)副會長圣輝曾到此升壇開示，欣然題辭：“中國佛教名山彌勒道場”。

沿途色光閱不盡，一路啁啾撩心旌。未幾，車便駛進(jìn)了位于魚坳的造型別致的索道大樓里。大樓別具特色，在刀削斧劈的絕壁處鑿巖而建，突顯崢嶸、挺拔氣勢。

索道，為游客觀光創(chuàng)造了便利條件和全新視角。索道開通之前，登梵凈山之難，遠(yuǎn)比“蜀道之難”更甚，僅僅是可數(shù)的石階，便有七八千步之多，擁有“萬步云梯”之謂?，F(xiàn)在，既免卻了艱險的登山勞頓，更可凌空俯瞰蒼莽群山。白云、蒼鷹、深谷、斷崖、飛瀑、古樹、粗藤，還有那隱隱約約的山徑和狀如螻蟻的登山行人。我十分努力地向下張望著搜尋著，欲從這國家級自然保護(hù)區(qū)的視野里，尋覓到動物王國里那些可愛生靈的身影，無論是林麝、云豹、黑熊、蘇門羚、靈貓、藏酋猴，還是彌足珍貴的被視為世界獨(dú)生子的黔金絲猴。黔金絲猴，我印象極深，文革初期一個山民捕捉到了一只，被敲鑼打鼓地送到北京，送進(jìn)中南海。一時黔地名噪，家喻戶曉。徒勞。搜盡視野，哪有任何野生動物的身影。其實(shí)我知道，索道附近，并非它們棲息的領(lǐng)地，只不過到了這里，就不免生出這鏡花水月的愿望。

約十五分鐘，便到達(dá)了臨近山頂?shù)娜f寶巖。步出索道大樓，踏著新砌的寬敞規(guī)整的石階，繼續(xù)往頂峰的金頂和蘑菇石景區(qū)行進(jìn)。來到山坳，是一片開闊的坪地。朱壁青瓦的天王殿，雄踞于十余級石階的高臺上，兩側(cè)有雄獅鎮(zhèn)守。前面是寬敞闊大的青石板圍院，幾根華表大石柱，浮雕著龍遨祥云瑞氣翻騰。殿堂之上，坐著一尊坦胸露懷的彌勒佛，正笑瞇樂呵地咧嘴。彌勒佛是笑佛，憨態(tài)可掬，讓人極自然地就想到那“肚大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對聯(lián)。殿上供著的為何是彌勒佛呢？是因?yàn)檫@就是全國佛教圣地最大的“彌勒道場”？還是世間本身就應(yīng)該少點(diǎn)威嚴(yán)苦臉，而多有幾分寬心的歡笑？

與天王殿正大門遙相呼應(yīng)的，便是梵凈山最負(fù)盛名的金頂。在梵凈山觀噴薄日出、賞神奇佛光、攬浩瀚云海、嘆風(fēng)云際會的絕妙之所，便是金頂。遙望金頂，宛若頂天立地的擎天巨柱，直刺云霄。它刀削斧劈，絕壁千仞，就是敏捷的巖羊，也難以攀援至頂，然而嘆為觀止的是，山頂居然赫赫矗立著兩座廟宇，一座供奉釋迦佛，一座供奉彌勒佛。

金頂，又叫紅云金頂，海拔二千三百三十六米，垂直高差約百米，晨間常繞紅云瑞氣，故而得名。攀登金頂，由右側(cè)沿從絕壁上鑿出的逼仄險道，手腳并用地攀援而上。雙手必須牢牢地抓緊鐵鏈，稍有閃失，縱不墜入萬丈深淵，也會讓人魂飛魄散冷汗一身。都說西岳華山險，此比華山險九分。好在一路都有忠于職守的保安，隨時為游人扶上一把。即使如此，還是常?？梢月牭綃D女小孩驚懼的尖叫。最讓人叫絕的，是峭壁上有個純粹靠人工鏨鑿出來的觀音洞。洞不大，或許就五六個平米，在臨崖的巖壁上，鑿出兩個書本大小的采光孔；一縷陽光，照進(jìn)這漆黑的洞穴，方能在裊裊的煙霧和悠悠的磬聲中，隱隱約約看到觀音菩薩的慈祥臉龐。

臨近頂峰，驀地現(xiàn)出一道幽黯的峽壁，剛好容一人通過；仰頭望去，刺目的陽光撕開一線藍(lán)天。我想，這應(yīng)該叫一線天吧。然而不，它叫做“金刀峽”。金刀峽將金頂一分為二，也就有了金頂之上各踞其一的釋迦佛廟和彌勒佛廟。相傳，二佛曾為獨(dú)霸金頂而斗得天昏地暗，斯文殆盡。玉皇大帝為息爭止斗，遂揮金刀將山頂一劈兩半；既留下了金刀峽的刀痕，也保全了二位大佛齋心仁厚的體面。

登臨金頂，極目遠(yuǎn)眺?！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讓人頓時胸襟開闊，英氣縱橫。雖沒看到浩瀚云海推波助瀾，也未目睹霞光萬道金碧輝煌，但高天流云，山走蜿蜒的萬千氣象，使我由衷地折服于武陵主峰的雄奇崔嵬。

金頂，固然是梵凈山的代表之作和點(diǎn)睛之筆，但真正稱得上梵凈山精魂的，還算天造地設(shè)鬼斧神工的“蘑菇石”。

蘑菇石，位于紅云金頂東北方約千米之遙的老金頂。在老金頂上，有造型別致，風(fēng)格迥異的蘑菇石、萬卷書、擎天柱、老鷹巖、翻天印和太子石等等奇石景觀，而作為天下一絕的蘑菇石又最讓人嘆為觀止。蘑菇石屹立懸崖之處，高十余米，頂上是數(shù)十噸之沉的斗狀巨石，而下面支撐巨石的是一根稍細(xì)的偏斜石柱，上大下小，形如蘑菇。此石貌似重心不穩(wěn)，大有遇風(fēng)坍塌之勢，膽懸一線，奇險異常，然而它卻頂天立地，巋然萬年，以致成為梵凈山的精魂、形象和標(biāo)志；只要有梵凈山文字圖像的地方，就必定有它奇妙的身影。

大自然造物的神奇力量，使梵凈山這已有十四億年歲月的古老山體，一直煥發(fā)青春的生機(jī)與活力。她不僅是武陵山脈的主峰與最秀，也是當(dāng)之無愧的“貴州第一山”，遠(yuǎn)在明朝萬歷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奉皇帝詔令而建的古碑，便表為“眾名岳之宗”。

不知何時，并不火辣的太陽悄無聲息地躲進(jìn)了云層，只是從滾動的云絮里斜射出縷縷光芒，在山嵐氤氳中，晚霞幻化出迷離的色變。天慢慢地黯淡下來，山風(fēng)也冷冷地在峽谷和山坳上摩挲，游人漸漸地向山下走去。我也得跟隨著走了，因?yàn)樗鞯涝诎砹c(diǎn)就要停開，雖然還有許多景點(diǎn)沒有看到。我牽掛那氣勢磅礴的萬米睡佛，也耿耿于懷那梵凈三絕的日出、佛光和云?！?/p>

索道向山下緩緩地滑行，群山、溪流、古剎都朦朦朧朧地消逝在身后，但剛才走下金頂時那忙著扶老攜幼的保安的話我卻清清楚楚。他說，從來都沒有今天這樣多的人登臨過金頂。我問：有多少？他答：兩千多三千吧。

兩三千，一個并不龐大的數(shù)字，但于路遙地僻而又久鎖深閨的梵凈山來說，卻是一個嶄新的歷史紀(jì)錄。今天，梵凈山能創(chuàng)造紀(jì)錄，那明天后天也一定能刷新紀(jì)錄。應(yīng)該說，梵凈山一直是“久鎖深閨人未識”，而今當(dāng)她突然揭去神秘的面紗而露出嬌美的面容，“回眸一笑百媚生”時，又何不傾倒眾多的仰慕之人。梵凈山的面紗揭開了，而銅仁“梵天凈土”的山門也敞開了，我想，隨之而來的，將不僅僅是獵奇尋艷詠嘆風(fēng)物的游客，更將是地方經(jīng)濟(jì)日新月異的發(fā)展。

聽著黑灣河淙淙的水聲，聽著龍泉寺幽幽的梵音，我戀戀不舍地步出了梵凈山的山門。我回首，向趙樸初那蒼勁雄渾的“梵凈山”朱色大字，再投去深情的一瞥：梵凈山，我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