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　蘇

本書通過日方史料和中方記載互證，或重現(xiàn)，或填補了不少中國軍民抗敵衛(wèi)國的珍貴歷史事跡。

《尊嚴不是無代價的》

薩蘇著

山東畫報出版社2009.2

定價：29.00元

善做生意的大阪兵

在日本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文獻，大多數(shù)時候讓人壓抑，但也難免有些讓人忍俊不禁的地方。

《菊兵團的艱難突擊》一書，是原日軍第十八師團炮兵少佐武川千里的作品，描述了這支日軍精銳部隊從出征南洋到覆滅緬甸的真實經(jīng)歷，雖然文學(xué)色彩不濃厚，但頗有一線色彩。其中有一段談到增援到前線的大阪兵。和整本書慘烈沉重的內(nèi)容很不協(xié)調(diào)。

在當?shù)厍熬€第十八師團的日軍，主要來源是九州海島部隊，素以兇殘著稱，曾參加過對南京的作戰(zhàn)。我們長期聽到一個傳說，講孫立人將軍在緬甸下令將日軍戰(zhàn)俘中到過中國的一律槍斃，這件事可以反映當時中國軍隊對這支日軍的憤恨。不過據(jù)我的考證，這話應(yīng)該不是孫立人說的，而是另一個遠征軍將領(lǐng)，孫的部下李鴻將軍。

李鴻是個國人不太熟悉，但是個很有意思的將軍。他是很少能用自己的名字給外國街道命名的中國人。中國遠征軍收復(fù)八莫后，為了紀念這個勝利，當?shù)赜脙蓚€中國將軍的名字命名該城的兩條主要道路，一條叫孫立人路，一條叫李鴻路。

無論如何，這支日軍的作戰(zhàn)精神是頗為頑強的，和中國遠征軍在緬北的激戰(zhàn)堪稱驚天地、泣鬼神。

武川的部隊，和十八師團其他部隊一樣，最終不敵中國遠征軍的兇猛攻勢，從胡康河谷敗退，傷亡慘重。從后方補充的兵員中，頗有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大阪兵。

大阪兵因為不喜歡打仗而善于做生意，在日本軍隊中頗為異類。普通日軍部隊要來了個大阪兵，常常讓人刮目相看甚至引發(fā)好奇。

武川的炮兵大隊就來了一個大阪籍的預(yù)備役大尉，此人作戰(zhàn)也還來得，但作戰(zhàn)之余更多的是忙活收集大家的補給品進行倒賣。孫立人將軍的穿插戰(zhàn)術(shù)打斷了日軍十八師團前線部隊的補給線，結(jié)果就是二線部隊的補給反而異常充分。但是，日軍后勤部門腦筋死板，所有東西一律按人頭軍銜分配，造成一些浪費。有的日軍不吸煙，有的不喝酒，配給他們的物資反而成了累贅。這個大阪的大尉就至收收集大家不要的補給品，然后送到城里賣給緬甸商人，從中大賺了一筆。

一般的日本兵當時沒有什么商業(yè)頭腦，看著這個大尉的舉動，新鮮又有點兒鄙夷。不料到了月尾，這個大尉卻掏腰包給大家請客，人人有份，還請來慰安婦做舞蹈表演，日軍官兵盡歡而散，于是對他的印象一下翻了過來。武川覺得，這大阪人實在是難得的好人啊。

從此以后，他來收購剩余補給品的時候，日本兵都不好意思講價錢。

戰(zhàn)后，這個大阪兵到緬甸開了個公司，倒賣當?shù)氐V產(chǎn)，賺錢很多。幸存的日本兵們回憶起來，還就屬他在當?shù)氐呐笥讯唷?/p>

當然武川這樣的“武士道”不會跟著做買賣，所以他的書主要還是記錄戰(zhàn)爭。在“筑紫山口之戰(zhàn)”中，日軍慘敗，武川的腹部被中國遠征軍的迫擊炮彈片劃開，一條腿打斷，僥幸被送進了溫藻的后方醫(yī)院。痛苦呻吟之余，沒想到在這兒又遇到了第二個大阪兵，他覺得十分開眼界，連對戰(zhàn)爭的看法都改變了。園腳豆住院的大阪兵

日軍的野戰(zhàn)醫(yī)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日本的軍醫(yī)動手術(shù)基本不使用麻藥，要求每個日本傷兵都要有承受“刮骨療毒”的本領(lǐng)。唯一給士兵減輕痛苦的措施是給他一根木棍咬在嘴里，免得疼極了把舌頭咬下來，或者把大夫給咬了。

這種說法初聽來有點兒駭人聽聞，然而卻是很多戰(zhàn)場上日軍老兵所印證的。

無論如何，經(jīng)歷了這樣痛苦的手術(shù)，又整天聽著袍澤在手術(shù)臺上撕心裂肺的慘叫，武川整天想的就是怎樣早日返回部隊，找個機會為天皇盡忠。

就在武川覺得有了些力氣，準備申請出院瘸著一條腿再上戰(zhàn)場時，醫(yī)院里卻來了個另類的大阪兵。

這個大阪兵屬于從菲律賓調(diào)來補充十八師團的某中隊，營養(yǎng)良好，面色紅黑，肩上背著一桿三八槍，槍上拴著個大包袱來找醫(yī)生要求“因病入院”。

日軍的傳統(tǒng)是負傷盡量忍受，泡病號更被視為恥辱，會為人不齒。所以到達醫(yī)院的日軍基本都是缺胳膊少腿，至少也是身上穿個窟窿的，那還叫輕傷，像這個大阪兵一樣自己走到醫(yī)院來的傷病員十分罕見。所以醫(yī)生用非常怪異的目光看著這個筋肉壯實的家伙。

大阪兵遞上本單位長官開來的“人院屆”，那應(yīng)該是介紹他生了什么病、為何需要住院的。武川當時剛剛換藥完畢，躺在病床上目睹了這次奇特的“面接”，心里在想，這個家伙哪里生病了呢?怎么一點兒看不出來呢?

“什么?!你給我說一遍，你因為什么要住院?”

“噢，長官，‘腳豆，‘腳豆啊長官，那上邊不是都寫著嗎?”

腳豆，就是腳雞眼，為這個就要住院?武川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醫(yī)生顯然也感到同樣地不可思議。要知道日軍這時候在緬北面對史迪威和孫立人的精銳遠征軍，無論兵力火力都處于絕對劣勢，前線一些日本籍的慰安婦都拿起槍來了，這家伙卻因為“腳豆”要住院，還有沒有一點兒起碼的羞恥感和軍人的自覺了?武川認為這個大阪兵馬上會被轟出去的。

然而，那大阪兵卻對這種鄙夷的目光滿不在乎，他把那個包袱打開，取出一袋千年糕，又取出一捆用蒲草拴著的干魚和一瓶日本酒，很和氣地對醫(yī)生說：“長官，家里捎來的，地道的方頭魚啊，請大家一起嘗嘗吧?！?/p>

“你家里捎來的?”醫(yī)生狐疑地問道，但態(tài)度明顯有點兒改變。畢竟，已經(jīng)好久沒見過這種好吃的了。

“是啊，戰(zhàn)前我哥哥在仰光有木業(yè)公司的，他托在仰光的朋友捎來的，每個月都會有的。長官，我現(xiàn)在實在沒法跟著行軍啊?！?/p>

“那么……好吧，你先住下吧?！?/p>

軍醫(yī)拿著東西走了

大阪兵哼著關(guān)西味兒的小調(diào)，打開背包躺了下來，還在病床頭布置了一個佛龕，還主動遞給武川香煙。武川本來準備罵他幾句，又有些罵不出口了，只嘆了口氣，說你這個樣子應(yīng)該上前線啊，死在那里也比在后面挨罵好吧。

十五對一(指當時中美英軍對日軍的總?cè)藬?shù)對比)，我去也不能改變戰(zhàn)局啊。

可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一天只有兩頓稀粥……

我知道、不過再糟糕的地方也比住在小白木房子(指日軍的骨灰盒)里好吧。

那一天武川失眠了，自己瘸著一條腿到前線去，除了送死又有什么用呢?

他決定留在醫(yī)院，等身體養(yǎng)好了，再找個更有價值的地方為天皇獻身。

后來才知道那大阪兵既沒有哥哥，在仰光也沒有朋友，那些好東西從哪兒來的，只有天知道。

武川自述他是自己所在大隊唯一幸存到戰(zhàn)后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