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龍九

“媽媽”——最動人的呼喚

“天上的星星好奇地眨著眼睛，

媽媽—遍又一遍地教我發(fā)音……

樓上的燈光陪伴著滿天的星星，

媽媽一字一句地教我說話……

當我清楚地說出“媽媽”這兩個字時，

媽媽高興地哭了，

緊緊地把我抱住……

舞臺上，孩子動情地朗誦著媽媽親自為他創(chuàng)作的小詩。稚嫩而略顯滯鈍的發(fā)音，讓無數(shù)雙眼睛為之驚奇；發(fā)自肺腑的真情實感，深深地打動了臺下每一位觀眾。

“我會說話了，

我會說話了!

我回到了有聲世界。

媽媽，我愛你!”

一聲稚嫩深情的呼喊，令觀眾再也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平靜，只是任淚水肆意流淌，默默地與這對母子一起分享著幸福和甜蜜……

這一幕并非哪部影視片里的劇情，而是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真實故事，故事里的這對母子就是萬選蓉和她的聾兒梁小昆。

最初，萬選蓉教小昆說“媽媽”的時候，小昆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兩只小眼睛呆呆地看著她，那眼神分明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可他并不知道要張開嘴巴說話，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發(fā)出這個聲音?！拔颐刻於冀痰妙^昏腦脹，但見不到一點兒效果，自己簡直快支撐不下去了。”萬選蓉回憶說，“白天走在喧鬧的大街上，我能夠聽見風從耳邊吹過的聲音，可兒子卻聽不見我的呼喚，晚上，我一個人在家里偷偷地哭泣……”

冷靜下來后，萬選蓉苦苦地思索：“小昆為什么學不會?他在想什么呢?教與學是雙方面的。他學不會，說明我教的有問題，我得從自己的方面找原因?！庇谑?，萬選蓉開始翻閱大量的資料，試圖從書中尋找答案。兒童心理學知識讓她了解到：讓孩子在愉悅中學習，讓孩子的整個身心都去運動、體驗、感覺，將會獲得更好的效果。教課或許也像演戲，一個劇本，一篇文章，要想表現(xiàn)出它所表達的真正含義，就必須選擇特定的動作、舞姿或者更為精妙的意境構(gòu)思。

萬選蓉換了一種方式。她把自己以前的照片翻了出來。還找來一些有關(guān)“媽媽”的兒童讀物。萬選蓉先讓小昆看這些東西。然后再指著自己，讓他叫“媽媽”。她將安妮沙麗文(海倫凱勒的老師)的一句名言“教育這個孩子是我終身的職責”，寫在了很多小紙條上，并把紙條貼滿了她經(jīng)常能看到的地方鼓勵自己。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萬選蓉告訴我們，她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小昆第一次叫“媽媽”時的情景：“那是春天的一個美麗的早晨，小昆用手指著餅干筒，聲音含糊地叫了一聲‘媽媽。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覺得臉頰上有一絲涼意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流下了眼淚?！庇姓l知道，這一聲“媽媽”，是她連續(xù)教了3個月、重復了兩萬多遍才換來的。這一聲“媽媽”，包含著多少愛、多少淚、多少辛勞和智慧?！熬驮谀莻€美好的時刻，小昆給我?guī)砹藴嘏?，我激動地抱著他親了一遍又一遍?！?/p>

功夫不負有心人。小昆終于和健全的孩子一樣，以優(yōu)異的成績完成了小學的學業(yè)，被保送上重點中學、大學。2000年。梁小昆從中央民族大學經(jīng)濟系畢業(yè)，考上了他所鐘愛的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去年，梁小昆成功地舉辦了自己的第一個攝影展，他把這個攝影展命名為《大愛》，他說母親是大愛的詮釋者一以同樣的愛心關(guān)注和他自己一樣的孩子。關(guān)注所有的兒童。關(guān)注所有貧困的母親。

梁小昆成功了，萬選蓉成功了!他們一起創(chuàng)造了聾兒康復的奇跡!

“漂亮媽媽”——最真誠的贊謄

“馬……路、汽……車、商……店……”

“這……是……油……條……”

“這……是……花……”

20多年前，在江蘇徐州市的大街上，人們總能看到一位年輕的母親用車推著會走路的孩子。走走停停，并不時地用緩慢但清晰的聲音教孩子一字一句地念著。路人投來的不解與疑惑，她全然不顧，依然耐心地教著、說著。

或許，你可以從電影《漂亮媽媽》里找到這一幕，但電影所表現(xiàn)的只是萬選蓉的從前，現(xiàn)實生活中。她的故事更生動，更感人。

1964年，萬選蓉從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yè)，當時滿懷革命理想的她，選擇去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四川涼山工作，一去就是9年，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祖國艱苦地區(qū)的文藝事業(yè)。1976年，萬選蓉因愛人在江蘇工作，便被調(diào)到了徐州市少年宮。

當4歲的小兒子梁小昆被確診為“鏈霉素中毒導致雙耳重度失聰”時，萬選蓉驚呆了!她痛哭，她傷心，但她沒有抱怨命運，而是在海倫·凱勒事跡的激勵下。積極迎接命運的挑戰(zhàn)!

兒子的失聰，使萬選蓉體會到了聾兒的痛苦和撫育聾兒的艱辛；兒子的康復，又使她認識到聾兒康復工作的重要意義。如果說當初幫助自己孩子康復，萬選蓉還僅僅是出于一個母親本能的話，那么在這之后，她放棄自己熱愛的藝術(shù)事業(yè)。全身心地投入到聾兒康復的偉大事業(yè)之中，則是一種母愛的無限放大。

1983年，組建中國聾兒康復研究中心時，給梁小昆看病的醫(yī)生推薦了萬選蓉。他們認為。梁小昆的康復是個奇跡，是聾而不啞的成功范例。為了讓更多的聾兒學會說話，1985年，萬選蓉來到了中國聾兒康復研究中心，擔任語訓部主任。

那時，中國聾兒康復事業(yè)一片空白，聾兒康復研究中心剛剛成立。舉步維艱。萬選蓉勤奮鉆研了心理學，語音學，哲學，甚至學習了一些醫(yī)學知識，并將學到的理論不斷在實踐中摸索、總結(jié)，創(chuàng)造出了一套適合我國國情的聾兒康復理論和訓練方法。

辛勤的汗水終于換來豐碩的成果。在出席RI(90)康復國際會議上，萬選蓉宣讀了論文《一個母親和聾孩子走過的路》，贏得了1000余名中外與會代表的盛譽，《人民日報》、《中國日報》和日本《朝日新聞》均予以報道。美國《紐約時報》全文刊載，受到了國內(nèi)外各界的關(guān)注。

此后，萬選蓉的研究成果越來越多。她主持擬定了《全國聾兒語言訓練教學大綱》，編寫了我國第一部《聾兒聽力語言訓練康復教材》和《聾兒家長培訓教材》。這些教材得到了聽力學家的充分肯定，獲得了1998年中國康復科研成果獎。編著的全國聾兒康復教材《學說話》第一冊，還獲得1992年全國文明進步圖書獎和全國優(yōu)生優(yōu)育優(yōu)教銀獎。她還參與編導和主持了多部反映聾兒康復的電視專題片，其中《走向太陽》第二集。獲得聯(lián)合國衛(wèi)生組織紅十字獎；《中國母親》第十六集，獲得電視系列片獎二等獎；電視教學片《為他們回歸主流社會》，獲得科教片銀河獎；電影《為了殘疾人》等，在國內(nèi)外引起強烈反響。鑒于萬選蓉為我國聾兒康復事業(yè)的發(fā)展所傾注的大量心血，及其所做出的杰出貢獻，她被錄入1991年度《中國人物年鑒》，她是唯一獲得政府律貼的聾兒康復專家，社會各大媒體紛紛撰文報道。

有人曾說梁小昆的康復僅是個個案，沒有普遍意義。但萬選蓉不贊同這個說法。她堅信“愛心、耐心、恒心、科學方法”，能使使聾兒開口鐵樹開花。萬選蓉大力提倡早期干預和母親教育，她始終認為“再好的助

聽器也比不上媽媽。家長是特殊教養(yǎng)和康復的關(guān)鍵。要想讓聾兒達到理想的康復程度，家人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甚至終身陪伴?！迸μ剿髟谌f選蓉的積極倡導、參與下創(chuàng)辦的，堅持聾健合一，開創(chuàng)和探索了聾兒社區(qū)康復模式及聾兒早期干預模式。

她針對聾兒康復理論和語言形成發(fā)展的規(guī)律，確定了聾兒聽覺、發(fā)音、語言訓練等內(nèi)容，編制了舌操、唇操，研究并實施了直觀教學法、暗示教育法、對話法等，建立了定期的家長聯(lián)系、座談、經(jīng)驗交流和教學觀摩制度，奠定了中國聾兒康復研究中心的教學模式，并在全國各省、市推廣應(yīng)用。中心培訓的教師遍及全國各地，成為各省市地方聾兒語言訓練骨干。她不僅探索出了聾兒康復社會化的道路，而且拓展了聾兒康復的后續(xù)教育。現(xiàn)在，經(jīng)過培訓、康復而進入普通小學就讀的聾兒，有的已經(jīng)升入高中和大學，他們和梁小昆一樣，和健全孩子在一起生活、學習，有的還出國留學成了碩士研究生……越來越多的聾孩子正在回歸社會。

2000年，為了表彰萬選蓉對培育人類下一代事業(yè)堅韌關(guān)愛的精神和杰出卓越的貢獻，授予她“第二屆內(nèi)藤國際育兒獎”。2003年2月25日，萬選蓉60歲生日時，鄧樸方評價她是“中國聾兒康復事業(yè)的奠基者和創(chuàng)始人”。

“看到一只只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飛上了高高的藍天，飛向理想的境界，是我最大的欣慰和幸福?！比f選蓉言談問不由地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這笑容，在聾兒孩子們的心目中，是世界上最最美麗的容顏。

“委員媽媽”——最神圣的職責

“1像粉筆，2像小鴨，3像耳朵……”上小學時，老師用這樣的歌謠教我們記憶數(shù)字。如今，我經(jīng)常向別人普及：“3月3日是全國愛耳日。”說起“愛耳日”的由來，不得不先說一說萬選蓉的另一個身分——全國政協(xié)委員，可她卻總是喜歡用“一個社會工作者”來介紹自己。

1998年初春，當萬選蓉得知自己當選為第九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時，既驚喜又不安。不安的是自己對政協(xié)工作沒有一點經(jīng)驗，但她明白自己肩上擔子的分量。于是，萬選蓉開始學習憲法，殘疾人保障法；因自己是女性，又學習了婦女兒童權(quán)益保障法……她把所有與“自己”相關(guān)的法律，都學了一個遍。

政協(xié)委員參政議政、凝聚民意、獻策建言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無時無刻不在激勵著她。多少個不眠的夜里，萬選蓉都在苦思冥想：

她想到了，全國有2000萬多聾人，其中0～7歲的聾兒有80多萬，并且每年以3萬的速度增長著。老年性耳聾、藥物及意外傷害致聾的情況也很多。有這么多的人生活在無聲的世界里，讓人心驚；這么多的致聾原因，令人膽顫。我們不能視而不見!

她想到了，聾兒康復事業(yè)中的聽力學界、特殊教育學界的前輩以及同事們，為了普及耳聾預防、減少耳聾發(fā)生，在為宣傳康復知識默默奉獻、辛勤奮斗著。

她想到了，自己和兒子共同走過的艱難歷程。每當她看到聾兒家長含辛茹苦地訓練聾兒，她的內(nèi)心總是久久不能平靜。

她還想到了健康人群。對耳聾危害、致聾原因的科普宣傳還缺乏一定的深度和廣度，愛耳、護耳的意識還比較淡薄……

于是，在第九屆全國政協(xié)第一次會議上。萬選蓉提出了《關(guān)于建議確立愛耳日宣傳活動》的提案，提案得到了鄧樸方等16位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簽名支持。1999年11月30日，經(jīng)衛(wèi)生部、教育部、民政部等10個部門共同商定，簽署了《關(guān)于確定“愛耳日”的通知》，規(guī)定每年的3月3日為全國“愛耳日”，自2000年起開始施行，每年確定一個主題。

此后，全國每年都有大規(guī)模的愛耳護耳宣傳活動。

“2000年3月3日，是我永遠不能忘懷的一天。確立‘愛耳日宣傳活動的提案，是我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第一個提案。”時至今日。每當提起“愛耳日”。萬選蓉依然心潮難平。

第一個提案的成功落實，讓萬選蓉心中充滿了作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成就感，也從中漸漸悟出了怎么才能當好政協(xié)委員。她有意識地開始了自己的角色轉(zhuǎn)換一從技術(shù)專家轉(zhuǎn)向社會活動家。以前只要搞好自己的業(yè)務(wù)就行，而現(xiàn)在則要學會怎么表達民意，怎么與政府部門溝通，怎么調(diào)研……

《關(guān)于農(nóng)村低保的提案》、《關(guān)于人身損害賠償城鄉(xiāng)“同命同價”的提案》……一份份提案、一片片民意，源源不斷地從萬選蓉手中提交了上去。

萬選蓉說：“我覺得政協(xié)委員就像一棵樹，身后是一片森林。政協(xié)委員代表著一個群體，而不是一個個人?！边@么多年來，她一直為沉默的森林爭取法律援助、社會救助，使保障法落實到位?！叭f老師在政協(xié)今天一個提案，明天一個提案，作用很大，非常重要，特殊人物。特殊能力，特殊貢獻。”鄧樸方曾這樣稱贊她。

談到今后的打算，萬選蓉說，能夠當選為第十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她很高興，她要珍惜這5年的時間，多做些調(diào)查，多交一些提案，多做些事情。她認為，政協(xié)委員參政議政的主動性很大，不僅可以提建議，還可以盡自己的力量促成這些建議的落實。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她并不局限于聾兒康復研究，她還在為下一代的成長做著許多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

雖然萬選蓉沒有在藝術(shù)的舞臺上獲得成功，但卻在人生的舞臺上創(chuàng)造了奇跡；她把對兒子的母愛延伸到了聾兒康復事業(yè)，播撒給了那些不幸的孩子們；她把聾兒康復的一線希望，變成了一片光明。

人世間，正是因為有了萬選蓉這樣的偉大母親，正是因為有了這廣博如海的大愛，才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又一個令人驚嘆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