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為裳
穆然然不是一朵隨便唱歌的花兒
穆然然愛笑,而且是很羞澀的那種嫣然一笑,笑便笑了,臉可紅到了脖子根。不知道這笑怎么招惹了那大胡子的班主任。班主任覺得讓穆然然改掉內(nèi)向害羞的性格,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將來是個敢于表現(xiàn)自我的人的時代,一說話就臉紅怎么得了?因此,為了幫助穆然然同學(xué),大胡子班主任但凡有點出頭露臉的活,一律交給穆然然同學(xué)。
穆然然度日如年,她的后座安航則幸災(zāi)樂禍,他說:“老師早就看出了你的潛質(zhì),他是想把你鍛煉成穆桂英!”穆然然對別人很淑女,唯獨對安航區(qū)別對待,誰叫他們從上幼兒園時就在一起,穆然然知道安航尿床的次數(shù),安航記得穆然然一哭就成了花貓臉。知己知彼,安航說:“穆然然同學(xué),你就大刀闊斧當(dāng)個野蠻女生有什么了不得的,現(xiàn)在不就興這個嘛!再說了,裝淑女這事多累?。 蹦氯蝗灰粧嘁螇|砸過去,安航頭一歪,椅墊落在了安航同桌的頭上。
安航一臉壞笑,穆然然回頭四顧,同學(xué)都變成了Q版人,張大嘴,瞪大眼睛,他們怎么也不相信那個說話都沒大聲的穆然然會這么野蠻。
當(dāng)然這事大胡子班主任更不會知道。他的第一節(jié)英語課教英文字母歌,他的食指一勾點了穆然然的將:“其實我知道這首歌大家都會唱,穆然然,你領(lǐng)著大家唱一遍!”穆然然磨磨蹭蹭站起來,好半天冒出一句話來:“從小……從小音樂老師就說我五音不全……不信,您問安航!”
“問我?穆然然你忘了那一椅墊之仇了嗎?”安航心里嘿嘿笑了兩聲,他說:“老師,她那是謙虛呢!穆然然從幼兒園起就是領(lǐng)唱!”
“那還等什么呢?咱們大家鼓勵鼓勵穆然然!”看熱鬧的當(dāng)然不怕事兒大,同學(xué)們的掌聲鼓得山響。
穆然然很凜冽地瞪了安航一眼,心一橫,說:“我說過我不是一朵隨便唱歌的花兒,既然你們執(zhí)意讓我唱,嚇著誰,純屬天災(zāi),我可不負(fù)責(zé)任?!?/p>
穆然然把一首英文字母歌唱得山路十八彎,沒一句在調(diào)上,同學(xué)們想笑又不敢笑,好歹穆然然一臉桃花唱完歌,大胡子班主任沉默了幾分鐘,拿起課本教大家新單詞,自此全班再沒人敢唱字母歌。
穆然然的殺傷力之大,那天全班同學(xué)都領(lǐng)教了。安航說:那才是真正的彪悍。
在自己的季節(jié)里開放
安航抱著籃球回到教室時,教室里的燈沒開,安航差點就鎖門回家了??墒撬牭筋愃朴谛雰旱牡吐暱奁?。他的目光四處摟了一圈兒,在教室的東邊角落里,穿鵝黃色毛衣的肩膀在使勁地顫抖。
那不是穆然然又是誰?安航走過去,站在她身邊,喂了一聲,說:“就是大胡子老師不讓你穆桂英掛帥,你也不至于掉金豆子?。 ?/p>
哭聲停下了,肩膀也不再抖動,穆然然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安航又說了好幾句話,那個人就是一動不動,安航覺得這丫頭可能真的出了大事,他不再吭聲,坐在她的座位前陪著她。
好半天,穆然然站起來,眼睛紅得像只桃子。她也不說話,走回自己的座位,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
安航一直跟在她后面,她快,他就跟著快。她慢,他就跟著慢。直到穆然然停下來,她說:“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以為我去自殺啊?”這回笑的是安航,“我是本著對同學(xué)負(fù)責(zé)的態(tài)度,別把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告訴知心哥哥,到底有什么過不去的門檻子!”
黃昏里,穆然然的半邊臉被夕陽照得很亮,另半邊臉則隱在陰影里。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說起下午發(fā)的英語卷子,她說:“我盡力準(zhǔn)備來著,可是,我是全班最低分……”安航知道穆然然是擇校生,花了錢才進(jìn)來的。“那又怎么樣?成績不代表一切?!闭f完這話安航就后悔了,這明擺著是成績好的同學(xué)才能說出來的話。
“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大胡子老師沒有給我打真實的分?jǐn)?shù),他足足在試卷上給我加了二十分!”穆然然的聲音像石子落在了湖面上?!拔野职衷诮逃止苈毞Q評定,大胡子今年要晉高級……”安航突然就明白了大胡子對穆然然千嬌百寵根本就不是要改她什么內(nèi)向的性格弱點,而是……
如果是安航,成績差還被老師這樣對待,自己也肯定會很難過的。
那個黃昏,安航?jīng)]再打擊穆然然,他陪她走完了長長的江堤,江堤邊有小野花無拘無束地開放。它們開在自己的季節(jié)里,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別人打分,當(dāng)然,也不用晉職稱,真幸福。
穿過云層,我向你奔跑
安航犯了個錯,他考試時給穆然然打小抄,紙條傳到穆然然手里,穆然然站起來,直接把那紙條扔進(jìn)了垃圾桶。安航后悔得直想掰掉自己的手指。她不是覺得大胡子老師看輕她才難過的嗎?自己怎么笨得跟熊一樣?
穆然然不聲不響,也不再笑了。安航不知道怎么樣幫助她才好。他把自己的筆記整理好放在她的桌膛里,把自己認(rèn)為的難題畫上標(biāo)記講解給穆然然聽。穆然然依然像朵沉默的花一樣,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那天安航故意講錯了一個簡單的題,他想讓穆然然指出來,可是她沒吭聲。安航急眼了,他說:“你以為你這樣大家就會覺得你穆然然很英雄嗎?不是!人生的路當(dāng)然要一個人勇敢走下去,可是,學(xué)著接受別人善意的幫助,即使他是有目的的,那也無所謂,你在努力向前不就行了嗎?”
穆然然睜大眼睛看著安航,漸漸那眼里溢滿了淚水。安航教穆然然數(shù)學(xué),英語科代表張惟一教穆然然英語,還有大胡子老師讓穆然然領(lǐng)著大家朗讀……穆然然都欣然接受了,“用別的方式回報別人不就行了嗎?”她一直記得安航的這句話。
學(xué)期結(jié)束時,穆然然不再是全班“打狼”的那一個了。她給大胡子老師發(fā)了個伊妹兒,她說:“我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老班,加油哦!”
其實,大胡子老師憑自己的本事就能晉上職稱。只是,他和穆然然都需要一點點鼓勵。
別人穿過云層向你奔跑給你幫助時,給他個微笑,接受他的好意,這不難,不是嗎?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