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 上
隔著一波金黃與蔚藍交替的懷念,大海久久注視著沉淀在它身上的幾代人的糾葛,沉默無語。斗轉(zhuǎn)星移,當愛恨在陽光日復(fù)一日的炙烤中慢慢淡去,時間便也帶走了當事人的不安,給生活換上另一種瑣碎的喧鬧,重新開始過往的平靜。
“海角七號”這個地址,在臺灣小鎮(zhèn)恒春早已不復(fù)存在。因此,時隔六十年重又寄回這里的一打舊情書,也就不見了主人。無情的歷史從不會眷顧有情人;生活的震蕩,也使得人們追逐著各自的夢,來了又去,最后消失得了無蹤影。舊夢,本不須記。只怪這一疊發(fā)黃的回憶,好似上帝對某個愛情事件遲到的祭奠,再次蕩起故人心里些許的微瀾……
生活就像一條條散射的線,總是通過某個中心蔓延開來,把互不相干的人纏繞在一起?!芭f情書”還要“尋找”自己的主人,它就是那個“中心”,繼而牽扯出一連串追夢人的腳印——阿嘉在臺北的樂隊混不下去,憤然歸鄉(xiāng);茂伯已年近八十,卻對郵遞員的差事樂此不疲。一個偶然的事故,讓祖孫二人的角色發(fā)生了奇妙的置換——茂伯的腳摔傷了,終日靠彈琴解悶;阿嘉卻將吉他封存起來,給摩托套個綠罩子,開始了郵遞員生涯。隨著他每日的走街串巷,“舊情書”似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小鎮(zhèn)的一張人情網(wǎng)也被慢慢編織起來。
副鎮(zhèn)長打算舉辦一場海灘演唱會,并在其中穿插本土樂團的表演。于是,他游走各處尋覓人才。擔任模特經(jīng)紀的友子首先被招徠;接著是能彈能唱的兩個交通指揮員,癡迷架子鼓的汽車修理鋪伙計,瘋狂推銷“馬拉桑”米酒的貝司手,給教堂作鋼琴伴奏,卻總是忽快忽慢、自由發(fā)揮的小女孩大大,以及執(zhí)意要登臺的茂伯。再加上一個阿嘉,這個年齡混雜、水平參差的樂團就算成形了??墒谴蠹腋饔酗L格,樂團仍是一盤散沙。
樂團是特殊的,但它的成員卻是普通的。他們還要繼續(xù)各自的職業(yè),用辛勞裝點小鎮(zhèn)的生氣?!芭f情書”也還在等待見到主人的那天,但在某一時刻,它卻不得不躺在阿嘉的床頭,被隨意翻閱。排練中,狀況依舊層出不窮。眼看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阿嘉卻意外得到了情書主人的消息。人們說:“要相信彩虹?!辈屎缈偛粫屓耸?;而這個故事講到現(xiàn)在,也已禁不起人們的失望了——當太陽收回最后一道光輝的時候,阿嘉已站到絢麗的舞臺上,情書也已悄然落在老婆婆的長凳旁。演出中,阿嘉找回了自信,成員們也擺正了各自的位置。盡管他們不夠?qū)I(yè),卻同樣能奏出一首專屬于小鎮(zhèn)的心靈之歌。于是這一晚,每個人都實現(xiàn)了一個舊夢,每個夢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海角七號”不過是個地址。它的存在,或許只為串起這個溫婉小鎮(zhèn)的歷史遺韻。這里的人,早已習慣了笑對人生。他們在玩笑中生活,又因生活的疲累而對精神的閑適有種莫名的追索。而這種閑適,最后竟成全了他們揀拾起記憶里那亮晶晶的夢的殘片。由此,“海角七號”又不僅是個地址,它也象征著人間一切可遇不可求的夢——那是深藏在民族骨髓中的某種共鳴,也印刻著臺灣人長久以來對自身艱難的體認。曾幾何時,當夢被帶走的時候,一并裹挾而去的,還有蜜一般甜美的期許,只留下無盡的淚水濯洗殘破的傷痕。但追夢人的腳步未曾停過。在不堪勞頓的休憩之后,他們必然還要再跋涉——這一切,恰好就隱秘于“舊情書”對“海角七號”的找尋中,也鳴響在小鎮(zhèn)居民對音樂的不舍里。
漫畫/謝馭飛 責任編輯/ 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