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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派

2009-03-27 04:33
山花 2009年3期
關(guān)鍵詞:小吉殷殷女友

李 馮

毫無疑問,那是她聽過最感人的故事——他曾經(jīng)有一個同居了十年的女友,十年前,他和女友一塊來到北京,他們都是小地方的人。那個時候,他的家鄉(xiāng)還沒有超市,就是后來常見的像家樂?;蛭譅柆?、拿小推車的那種。

“我們窮得很,”他說,“女友找了份健身教練的工作,而我則半年找不到工作,成天呆在屋里?!?/p>

每天晚飯后,他倆在租房子的小區(qū)里散步,小心翼翼地查看停在樓下的汽車?!坝心敲炊嗟男∞I車,各種牌子都有?!彼f。他對于汽車的喜愛就是那時候培養(yǎng)起來的。

后來,他們對周邊的環(huán)境熟悉了些,散步的范圍擴大了,有一天他們就穿過馬路,到了住處的對面。

“我記得那里有個福尼特家俱城,不知道現(xiàn)在還在不在?家俱城再往里走,就有一個超市。”

超市的名字究竟叫家客隆還是利客隆,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他清楚地記得,他跟女友頭一次走進(jìn)去的情形?!斑@不是外國電影上的那種嗎?”女友拉住他的袖口,小聲地驚嘆說。的確是一門口一排排亮閃閃的手推車,從收款臺望進(jìn)去,一架架的貨品琳瑯滿目。只是那些推車出來付款的顧客大多一臉麻木、或者帶著下班后的疲憊。

“他們不可能理解我倆的快樂,對兩個來自小地方的年輕人來說,那完全是一個夢幻般的天堂?!?/p>

于是每到周末,他和女友就一塊去采購了。他們在書上讀過,像國外的家庭,通常都是周末去的,一次買滿一周的儲備??赡菚r候,他倆的購買力實在很弱,一次,也就能買幾十塊錢。他們推著小車,一遍遍地在貨架間逡巡,盡挑便宜貨。幾十塊錢的衛(wèi)生紙、辣醬、面包、洗潔精或啤酒拎在手里挺重的,出了超市,別的顧客打車或開車??伤麄z卻得拎著東西走回小區(qū)去,途中輪流換手。后來有一次,女友漲薪水了,他們破例打了一次車,從超市門口打回樓下,一點八公里,十塊錢車費,那種快樂真是無與倫比!

十年后,女友舍棄他,去北卡羅來納嫁人,他又換了幾任女友,感情始終沒著落。

“說來說去,還是當(dāng)初逛超市的時候最快樂——對了,剛才說那個超市叫什么了?”他說。

殷殷搖了搖頭,已經(jīng)完全被這個故事打動了。她覺得自己眼中噙滿淚水,可她不是那種輕易會哭出來的姑娘。

殷殷和劉建就在超市里相識的,那一天,殷殷在里面轉(zhuǎn)了一圈,出來的時候拿著一支眼霜,排隊交款時,身后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抓絨帽衫、淡藍(lán)多兜褲,也只攥著一筒薯片。殷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為逛零食區(qū)的時候,好像有一兩次同他擦肩而過——也許出于同樣的原因,他一邊伸手去取收款臺旁邊的木糖醇口香糖,也瞅了殷殷一下。

兩人一前一后,走向出口處的存包柜臺。不是故意的。他確實也有一個包存在那里,殷殷先取,他捏著小圓銅牌,漫不經(jīng)心地敲擊著柜臺,瞄了瞄服務(wù)員遞出來的殷殷的相機背包。

“尼康單反,D80,經(jīng)典款?!彼u論說。

從南池子大街往北走,經(jīng)過普渡寺前巷,到東華門大街向左拐,可以走到故宮東華門,然后沿著故宮護(hù)城河一直去到午門。晚上八、九點以后,這條路的隔離墩便打開,允許汽車通行了。所以如果不是殷殷告知,劉建完全不知道在夏夜的鬧市區(qū),還有這么一條路直通首都的心臟。

“一年四季都可以。”殷殷糾正他說,

兩人側(cè)上方的故宮角樓被射燈照耀著,勾勒出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橙色光亮,好像洗印不清的京劇戲樓,旁邊是護(hù)城河,偶爾有一、兩輛汽車從兩人身邊快速駛過,河對面的建筑十分低矮,黑乎乎如同某個郊區(qū)度假村,但當(dāng)走到午門,這種局狹的印象就蕩然無存了。

可能確實與古代的夜晚相似。午門深深地往里凹,兩側(cè)高大的城墻伸出,像一個巨人的懷抱,大門緊閉著,三面城體給人一種山的感覺,但比山更厚實——很奇怪,平面的視覺竟能產(chǎn)生立體的效果,也許這就是午門的美。凹進(jìn)去的廣場處一片寂靜,黑暗中停了幾輛小轎車,有的車門敞開,里面有煙頭的亮光。也許夏夜到這兒來吸煙,都有別致的味道。

“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兒的?”劉建贊嘆道。

“很多人都知道?!币笠笳f。

她猶豫一下,決定先不提做過導(dǎo)游的事。做導(dǎo)游沒什么丟臉的,她只是不愿意,馬上讓劉建把她與紛擾的游人和喇叭、小旗子聯(lián)系起來,正如在這靜謐時分,別去想像白天的午門。

“開車來這兒乘涼,真是好選擇啊?!?/p>

“是啊,跟著朋友,開上越野車,最好放上搖滾樂。”

“我也喜歡越野車。”過了片刻,他回答說。

“什么牌子?”

“噢,陸虎?!彼肓讼耄吐曊f。

這是個三十四、五歲的男人,雖然他沒有說自己的年齡,外表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但跟第一位女友同居過十年,后來又陸續(xù)談過幾個,三十五、六就差不多了。談到往事時,他通常使用一種淡淡、不經(jīng)意的態(tài)度。仿佛他明白,每個人對別人的隱私都有好奇心,所以他總是帶著嘲諷、率先把它們說掉。他和上一位女友戀愛了一年多,分開了有三個月。

“哦。才三個月,恢復(fù)起來至少得半年?!币笠笤谛睦镎f,

但此刻窺探更多的隱私,實在不是殷殷想做的——她上一次離開男人。也剛剛兩個月,不著急考查新的男人,哦,還是先好好享受這夏夜吧!這里像個黑暗的玻璃罩,把噪音和燈光都隔絕在外面,于是他倆又走回到護(hù)城河邊。

“看起來,你不像個上海人?!彼f。

“是嗎?你有偏見?”

“不是,我從沒有跟上海女孩相處過,工作中倒是跟男的打過交道,哦,對了,我有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分在上海,前兩年我出差去看他……”他低下頭,像回憶著什么說道,態(tài)度倒挺誠實。

“他怎么了?”

“被同化了,說話帶上了尾音,說什么都是好的咧,曉得咧?!?/p>

他語氣平和、安靜地模仿道。她被他逗得想笑。

護(hù)城河的水泥護(hù)欄跟城墻一樣,砌得又厚又高,殷殷的個頭只有一米六,對付護(hù)欄有些不得勁,趴上去胳膊高度不夠,靠著也不舒服。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她發(fā)現(xiàn)他也站得別扭,不斷地?fù)Q著姿勢。怎么,他同樣找不到竅門嗎?離兩人不遠(yuǎn)處,樹底下有雙人長椅,可是她不想建議坐那兒。那兒太黑了,靠馬路近,不時被經(jīng)過的汽車車燈打擾。她很想提出,索性坐到護(hù)欄上,背對著護(hù)城河,面對著故宮,就像兩個小朋友耷拉著腿,隨意地晃著??勺o(hù)欄這么寬,上面的水泥顆粒這么糙,坐著未必舒服。或者跳上去,在上面張開手,搖搖晃晃地走一個來回?

她把單反相機從背包里拿了出來,試了一下,擱在護(hù)欄上恰好,相當(dāng)于三角架。

她對準(zhǔn)有燈光倒影的河面,嘩嘩地將快門按了幾下,把鏡頭轉(zhuǎn)過,對著柳樹下黑乎乎的長椅也拍了幾張。

“如果故宮的燈全打開,拍起來可漂亮了?!彼f。

“哦,是嗎?”

“我最近一直想練習(xí)拍夜景,去了一個教數(shù)碼攝影的班。”

她決定,多給他透露一點她的生活。她也知道,像這樣在他面前擺弄相機,談什么夜景,有些班門弄斧、故意挑逗的味道。從超市出來十幾步路時,他就說了,他的職業(yè)是攝影師,他從事拍照這一行,已經(jīng)有十來年了,可她還是忍不住想抬起鏡頭來,朝他的門牙拍兩下。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齒,不說話的時候常常緊緊

閉攏,可時不時地,在黑暗中會晃她一下,跟廣告里的情形一樣。

作為三十四、五歲的男人,他的身材保持得相當(dāng)好。有一兩次。他兜里的手機滴滴地來了短信,他把手機拿出來,擺在手掌上看,距離她很近。他回復(fù)短信,然后繼續(xù)跟她說話。

殷殷覺得自己的身體著了火,她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事實上,距離她上一次失戀不止兩個月,而是大半年。上一個男朋友,是她來北京不久之后認(rèn)識的,比她大兩歲,居然已經(jīng)離過婚。殷殷與他同居了三年,分手的原因是他在網(wǎng)上泡女人,還把對方約到后海公園見面。天哪!那是個河北小城里的公務(wù)員,皮膚糙得像砂紙,家里還有個被丈夫一同遺棄了的兩歲女兒。殷殷不明白男友怎么同這種女人勾搭到一塊?她跟去了后海公園,那三十歲的女公務(wù)員十分尷尬,一個勁地解釋只是來出差,可殷殷執(zhí)拗地抓著男友的袖子,要跟著這對男友進(jìn)到酒吧去,可她相信,他們最終還是溜進(jìn)了某家小旅館,至于前兩個月的那次——根本不算戀愛,只是太寂寞了!她原來預(yù)期,能很快從失戀中擺脫,為此她專門去參加了各種培訓(xùn)班,可她發(fā)現(xiàn)做不到。所以她才認(rèn)為,劉建不可能那么快地從失落中出來——假如他那真的算一場戀愛的話。

就是因為擺脫不掉,她才昏頭漲腦地接受了攝影班上一位同學(xué)的勾引,不折不扣的小老頭了,在銀行工作,非常不愛衛(wèi)生,藏著污垢的指甲跟布滿細(xì)菌的鈔票一樣。

“把你的爪子從我身上拿開!”

記得最后一次,她顫抖著朝小老頭喊道。

那天與劉建從東華門出來后,兩人并沒有馬上分手,而是按殷殷的建議,一塊去刷夜。刷夜就是通宵唱歌,把夜晚當(dāng)卡刷的意思。殷殷穿著一件印有外國搖滾明星頭像的長袖T恤,下身是靛藍(lán)牛仔短褲。兩人開了迷你包房,殷殷卷起袖子,拿著話筒站著唱,能感覺劉建盯著她翹起的臀部。

從歌廳出來,殷殷又做了個大膽的舉動,當(dāng)時是早晨五點鐘,地鐵還沒開。劉建住在大興區(qū),離市中心很遠(yuǎn),因此殷殷便讓他去她那兒打個盹,給他睡地鋪?!盀槭裁蠢速M幾十塊錢呢?你打車回去,總要五、六十塊錢吧。”她羅哩羅嗦道。

殷殷與一對夫妻合租,在她的小房間里,劉建睡得倒還安穩(wěn)。因為地板涼,睡下去時候他咳嗽,殷殷便把自己的單人床榻讓給了他。有那么一次,劉建在床上翻身,手搭下來,正好搭在殷殷的臀部。她已經(jīng)換了薄睡褲,劉建的手指輕輕地搭著,像發(fā)電報敲了幾下。他在十點鐘起床離開,他走之后,殷殷的心里就像著了火。

她給他打電話,那時是下午六點鐘,夏天白日長,窗口還曬著金黃的夕陽。

“喂,你睡夠了嗎?中午吃飯了嗎?”

“嗯?!彼谀沁呧拍摹?/p>

“哎,我有一個主意——”殷殷拿著手機,忽然冒出個主意,“你小區(qū)門口不是有家火鍋店嗎?不如我現(xiàn)在過去,跟你一塊吃!”

在電話里,劉建顯得不很積極,對她說路遠(yuǎn)。而且,火鍋店只賣狗肉火鍋,殷殷沒記清。不過,有這么一家店就夠了,殷殷表示她不介意。

所以當(dāng)兩個小時后,殷殷坐在劉建所在小區(qū)荒涼的門口,跟劉建一起吃鮮族人賣的狗肉火鍋時,她感到很滿足。

火鍋很便宜,結(jié)帳時劉建才付了二十八塊。

“呃,你有沒有一件多余的T恤,讓我當(dāng)睡衣?”殷殷漲紅著臉,盡量裝成老練地問。

問話的時候,殷殷已經(jīng)隨劉建在他的屋子里磨蹭了幾小時,返程的末班車早就過了。

劉建租了一套兩居室,比她的地方大,客廳和臥室都很新,鋪了白色的瓷磚。

他把一件棗紅色的V領(lǐng)短袖衫遞給她。兩個人熄了燈在劉建的雙人床上躺下。殷殷有些后悔。沒有帶替換衣服來了?!鞍?,你有沒有給我穿的睡褲?”她意識到兩人都只穿著內(nèi)褲。

劉建在黑暗中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

“那你呢?能不能穿上條……”她又多嘴道。

她聽到劉建惱火地爬起身?!鞍萃邪。叶际沁@樣睡的。”

“好啦,算了?!彼B忙說。

兩個人蓋著各自的薄毛巾被。

“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一下。”劉建說。

“嗯。”

但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劉建的下句話。相反地,他把毛巾被掀開,朝她壓了過來。殷殷一聲驚呼!

“我們連手都沒拉過呢!”

她跳起來,穿著小內(nèi)褲往過道跑去。劉建在靠近衛(wèi)生間的地方追上了她。他抓著她的手腕,把她頂在墻上。這是一個陌生、黑暗的地方。

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在他從背后抱著她,把她哄回臥室的時候。他突然按著她倒到床上,抓著她的手,勉強算拉手,他的那里進(jìn)入了她的身體。殷殷很無奈,過了片刻,她別扭地轉(zhuǎn)過頭,回應(yīng)他的身體,張開嘴去吻他。因為她感覺得到,他那兩排雪白的牙齒就在黑暗中晃動,如果不讓他吻,一定會咬破她的肩膀的。她拿屁股頂他。就像疊著的兩只青蛙,他在她的身體里進(jìn)入得更深。

殷殷的父母都是上海的工人,父親有嚴(yán)重的心臟病。兩年前,父親發(fā)病時,殷殷從北京趕回去,代替母親在手術(shù)單上簽字。醫(yī)生事后說,她父親那一回差點就不行了。街坊們都說,多虧了殷殷能干。殷殷在家里照顧了父親半年,一夜之間,父親就完全白了頭。

父親年輕的時候很風(fēng)流倜儻的,是廠里的文藝骨干,被很多女人喜歡,但直到出事前,殷殷才知道父親有秘密情人,廠里一位跑推銷的女業(yè)務(wù)員,沒人曉得兩人啥時候好上的,父親本來打算同母親離婚了,這一切,母親瞞著殷殷,在手術(shù)室外才哭哭啼啼地告訴她。當(dāng)然手術(shù)過后,那位情人消失了,這場病拯救了殷殷的家庭。父親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fā)病。并且死掉,只有母親愿意一直照顧他到死。

“母親太命苦了。”殷殷說。

殷殷上的小學(xué)是徐匯區(qū)虹橋路小學(xué),中學(xué)畢業(yè)后,在上海讀了金融???。她酷愛打電子游戲,經(jīng)常和同學(xué)騎著自行車,打遍上海的街機。但她可能遺傳了父親的某些基因吧。畢業(yè)后工作四年,她不愿在上海呆了,包括家里給她介紹的公務(wù)員男友。她辭職到北京,做過幾種工作,交往最久的北京男朋友是電腦程序員,不喜歡她干導(dǎo)游,所以她才停掉工作開始進(jìn)修。

九月,劉建找了份臨時拍劇照的活兒,殷殷買了張火車票,跟他一同去上海。她回家看了父母,第二天到賓館去找劉建。賓館在漕溪北路,劉建挎著相機,帶她參觀劇組。那是一部以未來上海為題材的科幻動作片,一個房間里貼滿了彩色手繪畫,迷幻的摩天樓、閃著霓虹螺旋彎曲的高速道,殷殷看到熟悉的上海被處理成這樣。覺得很有意思。

另一個房間在選下禮拜的群眾演員。“喂。你跟誰住啊?”殷殷問劉建。

“兩個人一屋,不過,同屋這兩天出去了?!眲⒔ㄕf。

“噢?!?/p>

于是當(dāng)天晚上,殷殷就乘電梯溜到劉建屋里了?!吧虾nenighe?!彼靡獾貙λf。

她裹著浴巾進(jìn)浴室洗澡,出來時,發(fā)現(xiàn)劉建躺在床上,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

“對不起啊,來例假了?!彼÷暩嬖V他。

劉建沒說什么,只是掀開浴巾,使勁地親吻她。

她有些忍不住了,“不會吧,想闖紅燈啊?”劉建點點頭。屋里冷氣充足,他蓋著被子,里面什么都沒穿。殷殷猶豫一下,也開始親吻他,她的頭俯低,滑往他的

談過戀愛呢?”

他盤問她到底有過幾個男友?殷殷被迫掰著手指,一個個地講給他聽,中學(xué)的、工作后的、家里介紹的、到北京來之后的、包括那個小老頭。

劉建理解中的男友概念,與殷殷的不太一樣,指真正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的,所以把家里介紹的那個去掉,把小老頭劃拉進(jìn)來。

“哦,比我想像的少?!眲⒔ㄕf。

他立刻又給殷殷新的難堪,問她銀行有多少存款?

“別人肯定不敢這么厚臉皮問的,或者不敢在熱戀時問,你看,我就不避諱?!彼鲃影阉你y行戶頭數(shù)目告訴了她。

這回。輪到殷殷赤紅起臉了,“你知道的,我跟前男友分手了……有快一年都不想工作?!?/p>

她告訴他,只有九千。

殷殷教過劉建更多東西,比如說如何判斷男人。在上海,她有一個龐大的家族,父親家七姐弟,母親家四姐妹,上一代全是工人,但到殷殷這代,職業(yè)就五花八門了,酒店領(lǐng)班、高級白領(lǐng)、循規(guī)蹈矩早婚早育的公務(wù)員、職業(yè)股民、小學(xué)老師、吃軟飯的混混,當(dāng)然也有一兩個工人。無一例外,他們恪守著某種教條。金錢至上,安穩(wěn)度日,尤其是那些表姐妹,從很小起便懂得如何捕捉異性。唯一的例外是殷殷,她主動離開上海,所以至今還漂泊在北京。殷殷喜歡給劉建講述那些表親的精彩故事,在她看來,她過得遠(yuǎn)不如她們清爽,她腦子唯一的果斷只在于選擇出來闖蕩,并在那場抉擇中耗盡。她們比她拎得清。她向劉建解釋什么叫拎得清,遇到男人時,她們會飛快地在心里拿出計算器,算算他們的終生收入。

“聽說過年收入,還有終生收入這一說?”劉建說。

“當(dāng)然了,上海是一個特別的地方,跟你們北京不一樣,”殷殷這樣說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換上了表姐妹的口氣,“上海人求穩(wěn)妥,都要在公司或機關(guān)做事的。一個年輕人,大學(xué)剛畢業(yè),月薪三、四千,一年四萬多,從二十三、四歲干到三十,可以漲到六、七千了,三十五歲是真正起步,一個男人如果三十五掙不到月薪一萬,這輩子想都別想,不要混了,四十歲到四十五是頂峰,可以掙到一萬七、八或三萬,可能力再強,到五十歲,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現(xiàn)在社會上的年輕人這么能拚,老的無論如何是拚不過的,像剛才那樣算,三十歲之前有三十萬,三十五到五十是三百六十萬,算你這十五年平均年薪兩萬。加上中間五年和后來十年,一輩子能掙四百萬還是六百萬,很容易算出來,如果差一點,一輩子只有一百五十萬,女孩子瞧都不要瞧你!”

劉建聽得目瞪口呆,撫額慶幸。

“幸好你沒拿這一套來對付我?!彼麑λf。

“所以我才嫁不出去唄。”殷殷說。

劉建和殷殷在一起,不是沒有聊到過結(jié)婚的事?!盎ハ嗾?wù)効捶??!眲⒔ㄅ紶枙f。在他看來,兩個人應(yīng)該相處一年以上,才可以談婚論嫁,彼此才能有信心。有一次,兩個人去酒吧喝咖啡,殷殷頗為熱烈又頗為幽怨地提出,劉建規(guī)定的期限過于機械,如果感情真的好,又何必用一年來束縛自己呢?

熱烈與幽怨,真是一種難以把握的情調(diào),殷殷無非是用這種語氣提醒劉建,她已經(jīng)二十八歲,快成老姑娘了。

那年的冬天格外難熬,殷殷的超市情緣也接近終結(jié)。先是劉建的情緒逐漸煩躁,抱怨工作不順利,找到的活兒太小,照這樣下去,什么時候能還清房貸,或者提前買一輛車呢?殷殷以為,劉建主要是經(jīng)濟上有壓力,他一個月要被扣掉房貸八千塊。不知為什么,她記起了那個叫小吉的姑娘,還有那姑娘曾經(jīng)提出來給劉建買車的事。

殷殷解決不了劉建的問題,她考慮過找地方上班,可跟前男友一樣,劉建大概也不喜歡她做導(dǎo)游,其它的選擇呢?找公司做事?她的學(xué)歷一個月也就能掙兩、三千塊。她有一些小姐妹,以前在旅行社和公司認(rèn)識的,她們比她會掙錢,在這方面卻幫不上忙。她在城里租的小屋子還在,可以在朝陽門一帶工作,這樣一來,劉建就沒人照顧了,每天往返——“那你掙的錢連交通費都不夠,”劉建說得有些夸張。他認(rèn)為殷殷應(yīng)該把那些課程補上,她不是都報名交過錢了嗎?他說完這些,就拎著背包出差,給人拍照去了。

殷殷替劉建守著房子。不管如何抱怨,劉建沒有讓殷殷花過錢,還給她買過兩件意大利首飾,粉紅貝殼雕的耳墜,磨得極薄,恰好襯托出她燙過發(fā)型的發(fā)鬢,另一件是五彩瑪瑙石手鏈,同一家商場買的。所以,殷殷的九千塊錢剩不少。這一帶小區(qū)稀少,外面的景色實在蕭條。殷殷找到一張促銷卡,給披薩餅店打電話,連續(xù)三天叫外賣,幸好屋里暖氣燒得夠足,她樓上樓下來回走,可以不用出去。一周后劉建出差回來,發(fā)現(xiàn)她小肚子鼓起一圈,居然發(fā)胖了。

“喂,披薩餅鬧的吧,還擔(dān)心你瘦了?!彼檬种复了绦渖老聰[露出的白肉。

“只吃了三次嘛?!彼汩_他。

一天夜里,兩口子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劉建拿出相機,說要給殷殷拍裸照?!懊看纬霾睿娔X里都是別人的照片,我想留點你的?!?/p>

“讓人看到呢?”

“怎么會呢?”

劉建說干就干,沒有支燈光,移過來一盞臺燈。就給殷殷拍起來。應(yīng)該承認(rèn),畢竟是專業(yè)攝影師,他只憑著一塊米菠蘿反光板,就把茶幾、沙發(fā)一帶調(diào)得頗有氣氛?!澳汶S便一點?!迸e著相機的劉建說。殷殷脫掉T恤,露出了乳房。“瞧我胳膊上的贅肉?!彼笾绨蛘f,每一張照片拍得都很美。其中最美的一張,是殷殷所有的部位一絲不掛,反坐在沙發(fā)上。

殷殷披上一條毛巾,依偎在劉建身邊欣賞著回放。劉建一邊看一邊刪,精選出一組。“我想讓小吉回來。”他聲音發(fā)悶說。

“小吉?”

要搞清劉建的意圖,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他此后每天給她透露一點,殷殷弄明白,小吉在劉建的生活里復(fù)活了。離開劉建后。小吉經(jīng)歷了一次失敗的戀愛——速度很快,然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他最好,便經(jīng)常給他發(fā)短信。

“她曾經(jīng)考慮過。跟你結(jié)婚的嘛!”殷殷尖刻地說。

“是啊,我該怎么辦?”

劉建說這些話的時候。變成了一個殷殷所不熟悉的人,他滿臉胡茬,面頰潮紅,像一個發(fā)燒的病人說著囈語,也像病人一樣:不好接觸,難以接近。他經(jīng)常不睡覺,通宵躲在樓下的暗房處理照片,那些用夾子晾掛著的相紙,就像從他身體里長出來的贅物。他想跟殷殷分手,請她搬出去,讓小吉住進(jìn)來嗎?或者說他想暫別殷殷,去跟小吉尋歡作樂,就像對婚姻厭倦了、想找刺激的男人一樣?可每一次,當(dāng)殷殷拿這兩條詢問他時,劉建都作出否定的回答?!叭绻Y(jié)婚,我寧愿選擇你?!彼苹卣f?!翱杉偃纭腋〖€有那種關(guān)系。你能夠接受嗎?”他換了個試探的口氣說,然后不等殷殷回答,仿佛承受不了他所帶給她的痛苦,他又一頭匆匆地扎進(jìn)了暗室中。

殷殷覺得,快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折磨瘋了。她不知道,此次折磨將貫穿小半個冬天。她每天給劉建做飯,如果他在家,她寸步也不敢出門。偏偏劉建就呆在樓下,哪兒也不肯去。

那天下午,殷殷受劉建之托。出去幫他取一份匯款,她回家開門進(jìn)屋。發(fā)現(xiàn)門口有一雙女鞋。她沿樓梯往上走,聽到一個女性的說話聲。轉(zhuǎn)上樓,她看見小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穿著一件淡藍(lán)色高領(lǐng)毛衣,還新

燙了頭發(fā),細(xì)長的脖子上像頂著一個毛茸茸的花球。

殷殷和小吉彼此看著,劉建則一臉亢奮。殷殷明白劉建表情后的含義。

——她一陣心酸,他終于如愿以償,像一個作法的魔鬼,把小吉召喚來了。

“我想跟你和小吉,三個人一起生活一段?!卑雮€月前,一天深夜,劉建對她透露道。

“生活?什么意思?”她顫抖地問。

“就是共同躺在床上,一起說話,一起……”

“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殷殷覺得背上的汗毛都聳立起來。

“唉。這可能是一種病,我擺脫不掉那種幻覺,必須摟著你們兩個,彼此之間充滿了友愛。我討厭跟一個固定的人做愛,否則,我會完全崩潰的?!?/p>

“你認(rèn)為自己現(xiàn)在的精神正常?”

“可是,我能有什么辦法?”他突然變得暴怒,把手機朝她面前一扔,“我已經(jīng)忍了很久,瞧瞧小吉給我發(fā)的短信,每天都央求我去,我應(yīng)該把她弄來!”

“劉建,我們不是要結(jié)婚的嗎?”她快要流淚。

“會的,我們會的,你放心,這種畸形的關(guān)系維持不了太久的?!彼参空f。

可在她點頭答應(yīng)之前,他連碰都不肯碰她。

殷殷顫抖著,低頭無法觸碰那對男女的視線,他們倆什么時候行動?她全身像被點燃,沸騰起來,但這種滋味如同被強迫潑了熱油,皮膚火燎燎的。沙發(fā)上的兩人會走到屋里去,把雙腿分開,然后朝她發(fā)出邀請的手勢嗎?殷殷所能做出的唯一舉動,就是從這里逃出去。

“你們慢慢聊,有個小姐妹找我,我進(jìn)趟城去?!彼@慌失措道。

她到了城里,真的找了兩個舊同事,讓她們陪她吃飯。吃到一半時,她的情緒略微平復(fù)下來,給劉建打了個電話。

“小吉早就走了,你一走,她也不肯多留了,跟你前后腳?!?/p>

劉建懶洋洋地說,語氣中有些惱怒。既然這樣,他們倆沒來得及做什么——殷殷判斷道。

“你吃了嗎?我在天府之國吃飯呢,要不要給你打包帶一份回去?”她說完,沒有收手機,而是站在餐廳門外,飛快地調(diào)出了另一個電話號碼。

劉建太低估她了——號碼就是從他手機里抄出來的,他忽略了她是個上海女人。如果不是他反復(fù)地折磨她。連她自己都快忘了這點。

“喂,小吉嗎?我是殷殷,你到家了吧,今天真不好意思啊。我想跟你說說劉建……你可能不明白,他今天請你去干什么吧?嗯,嗯,我猜你就是不知道?!?/p>

殷殷回大興很晚。她打車到家時,劉建已經(jīng)睡下。這已經(jīng)不太可能是她的家了,只有在打完電話后,殷殷才醒悟到,對屋里那個做著邪惡之夢的男人,她做了什么?于是,她躡手躡腳去到他的暗房,在那里打開了他的電腦。她哭了!她一邊啜泣,一邊找出存儲在文件夾中她所有的裸照,抱著印花靠墊半遮著胸口的、把屁股撅起來的、對著鏡頭微笑的、徹底一絲不掛的,她把它們?nèi)縿h掉。

準(zhǔn)備進(jìn)入故宮的游客都擁擠在午門,凹進(jìn)去的廣場像一處被曝曬的露天集市。人群當(dāng)中,殷殷戴著太陽帽,舉著面小旗子,對著一小撮統(tǒng)一穿著白T恤的老頭和婦幼講解:

“各位朋友,今天我們游覽的下一站呢,從這里開始,午門整座建筑高低錯落,左右呼應(yīng),形若朱雀展翅。故又有‘五鳳樓之稱,”

一位男導(dǎo)游分開眾人,匆匆地遠(yuǎn)處跑來。

“殷殷,對不起啊,臨時抓你代班,我那邊事情辦完了。”

殷殷面無表情,默默地點頭,從領(lǐng)夾上取下麥克風(fēng)交給同行。

“旅行社叫殷導(dǎo)游回去,各位的行程就交給我了!”男導(dǎo)游大聲宣布道。

人群中發(fā)出了一聲不滿的“嘩”,其中有兩、三個花白頭發(fā)的老人家特另。顯出遺憾。殷殷早就覺察到。那幾雙眼睛一路上、一直從后面貪婪地盯她的臀部,就像無能的鐳射筆,試圖聚集在她的私處。她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往外走。

“殷殷,你沒事吧?”男導(dǎo)游追過來兩步,低聲地問她,她搖搖頭,恍惚意識到對方把什么東西塞到她手里。她的胃疼得厲害,全身出冷汗,連肩上挎包的帶子都被浸濕了。

她勉強走到午門的東墻底下,墻有十二米高,朱紅色,對她來說太高了,無法扶著它。

殷殷挑了個游人較少的地方坐下來,從挎包里取出礦泉水,擰開蓋喝了兩口,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同行塞給她的是一份盒飯。

殷殷低下頭吃盒飯,灰白的米粒、青椒炒肉、幾片切得薄薄的西紅柿、兩粒大蒜,她拿著筷子,小心地把大蒜從米粒上挑開,胃還是很痛,她拚命忍住,看見一粒粒的淚珠滴落在肉片上。

這時手機響了,殷殷放下盒飯,掏出手機來接電話,

“親愛的,最近怎么樣?”

來電話的是一位女友,以前的同事。

“你還住在朝陽門嗎?那些小可愛好嗎?小烏龜、那些魚,哎,我好喜歡你那間小屋呢,還記得你去年貼的壁紙?!?/p>

“哎,親愛的,怎么了?”女友換成了寬慰的語氣。“我跟你說啊,別老靠便利店混,去超市采購些好吃的,對自己好一點!”

殷殷打完電話,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她看了存款,回來做導(dǎo)游這幾個月,戶頭上的錢有一萬三了。

她望著廣場的遠(yuǎn)處,在游人如織的另一端,有一只垃圾筒,可她太虛弱,沒有力氣走過去把盒飯扔掉了,她再扔不動任何東西,要走過去,也許要挪到天黑。

天黑了,午門上方的黑暗中,云朵有魔幻的光亮和色彩。底下的廣場清空,一、兩輛越野車開來停住。敞開車門放了一會兒搖滾樂又開走。一個男人由云朵變成形降落下來,柔軟、不硬梆梆、沒有污濁的軀體,她與他夜歌,然后在清冽的早晨,真愿意永遠(yuǎn)停留在那時刻,帶著他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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