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勇
2008年12月1日下午,南京“義丐”徐超接受新加坡富商邀請,乘機趕赴四川參加希望小學(xué)落成儀式。他的懷里緊緊地抱著一個破舊的藍布包,里面是幾大塑料袋的硬幣和一疊一元舊鈔票,一共四百六十元。這是徐超幾個月來討飯討來的,他要捐給四川江油希望小學(xué)的孩子。此前,他曾三次為災(zāi)區(qū)捐出自己乞討的全部收入。(2008年12月2日《現(xiàn)代快報》)
當(dāng)“義丐”徐超顫抖著捧出一堆零錢時,感動之堤立刻潰決了,
媒體被感動了,南京記者全程跟機陪同,四川記者群集機場恭候。公眾被感動了,人們對“義丐”佩服得五體投地,也痛感自身的渺小。評論家被感動了,在溢美“義丐”之時,不忘借機挖苦一下吝嗇的中國富豪們。
然而,在這片感動的潮水之中。如果我們能夠換個角度去思考,可能會有一個異樣的發(fā)現(xiàn)。
徐超的人生很兩極,其身上交織著貧寒與尊貴。在生活上,他處在社會底層,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南京乞討,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在道德上,他卻高高在上,其善行感動中國,堪稱道德之楷模。
可以說,假如沒有出名私心的話。徐超就是一個大公無私的典型。要知道,一個乞丐用尊嚴換來數(shù)百元的積蓄,是多么的不易。而這筆錢對于改善他慘淡的生活,又是多么的重要——哪怕是多吃一頓飽飯,多穿一件好衣,多睡一個好覺。然而,這一切都化作了捐款,去幫助那些盡管困難,但生活比他還好的孩子們。當(dāng)然,這就是境界,我們所推崇的境界。
人能境界至此,確很偉大光鮮。
但在這光鮮的背后,也透著幾絲酸楚。須知,區(qū)區(qū)幾百元,對于一般人來說無大影響,但放在徐超的身上,卻是傷筋動骨。他處在生存的最底端,其生活狀況能略微改善的機會,全部寄托在那點積蓄之上。而在三番五次地捐光積蓄之后,徐超身上殘存的那一點點“私”,也被全部抽離出來。
我們不否認,這個社會有完全無私的“道德超人”,但其數(shù)量恐怕像熊貓一樣稀少。更多的人,是具有較高的道德感,卻也有“私心”的凡人。他們會在地震時力所能及地捐款,但不會花光全部身家,不會使自己和家庭的生活受到嚴重影響。這些人的高尚程度可能不如徐超,但他們是社會的主流。
無疑,徐超已經(jīng)成為一個大公無私的“道德超人”。印象之中,一個人一旦站上道德至高點,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長久地呆在上面。所以最大的可能,在各種光環(huán)和贊美之下,徐超還會繼續(xù)捐下去,媒體照例也要繼續(xù)報道下去……
對于這樣的典型和宣傳,我們并不陌生。我們曾經(jīng)歷過最講“大公無私”的年代,然而激動過后,我們卻奇怪地發(fā)現(xiàn):“私”的越來越少,并未換來“公”的越來越好。何故?只因“私”是人之本性,以“私”促“公”是社會進步之動力。若要硬將“私”與“公”完全對立起來,不是此消彼漲,而是一起隕落。此可謂“私”之不存?!肮睂⒀筛?
所以,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徐超時如獲至寶,鼓勵他不斷地捐款,并用他來敲打那些吝嗇的富豪,似乎是陷入了一個誤區(qū)。也許,當(dāng)你努力想使山里的熊貓變得更多時,更大的可能是身上繪著黑白花紋的熊多了起來……
原載2008年12月3日《沈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