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后正
1月5日小雪
梅蘭芳是個只可有一、也只應有一,不可有二、也不會有二的人了。
隨著電影《梅蘭芳》的放映,那漸行漸遠的塵封記憶,被鏡頭激活了。那時隱時現(xiàn)的往事話題,被銀幕延續(xù)了。本來,那些屬于懷舊性的梨園軼事,那些屬于保護性的京劇雅韻,那些屬于花邊性的伶界緋聞等,都沉淀在歲月的深處,如今可都成了紛紜的話題和關注的亮點。文化的彰顯、藝術的展示、欣賞的演繹,就像有一千個觀眾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有一千個觀眾就會有一千個梅蘭芳。這也凸顯了一個現(xiàn)象:梅蘭芳是不朽的。
在這樣一個楓葉如丹照嫩寒、落葉西風青山瘦的時節(jié),梅蘭芳艷美的水袖、柔美的眼波、凄美的唱腔,令那些上了年紀的戲迷回味無窮,令那些年青的觀眾興味盎然??磥砻防蓽剀暗氖侨宋牡那閼?。唯其如此,梅派才有那么長久的穿透力。盡管在那個年代,伶人被叫作“戲子”,屬下九流。但梅郎卻不卑不亢,全身心地投入,除了向伶界前輩大家不恥下問,還向吳昌碩、齊白石學畫習字,他正是以為“文化所化之人”的姿態(tài)和心境登臺亮相,如此的職業(yè)精神,才能使其成為紅氍毹上的大寫之人。
梅郎不是求一時一地,而是求一生一世。別的不說,僅就他的那水墨梅花,當今的伶界又有幾人能揮灑。梅郎,是有一種骨子里的執(zhí)著與虔誠、儒雅與高貴。
梅蘭芳來到這個世界,依乎命中注定就是為舞臺而生,對角兒而活。以至構(gòu)成了一道無形的紙枷,這是一種禁錮,也是一種重生。茫茫人海、滾滾紅塵、鏘鏘戲院、蕓蕓眾生,使梅郎深感內(nèi)心的寂寞,難熬的孤單。真是無處話凄涼。年少時讀大伯的遺書,紙枷從此就成了永遠的宿命。無論是后來與十三燕的對臺拼戲,還是勇闖大洋彼岸的藝驚紐約。紅遍南北、譽滿天下,翹楚伶界、冠絕梨園,梅郎的輝煌和梅郎的成就,可以講是登峰造極、空前絕后的。
但他終究活在角色中,而不是活在自我中。就“梅派”而言,這是喜劇。就“梅郎”而言,這是悲劇。外表上他轟轟烈烈,內(nèi)心里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破了那一具紙枷。梅郎看似木訥,實則睿智,他不想,也不會掙脫紙枷,他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tài)走上舞臺的。如今紙枷早就沒了,大師也成了絕響。
梅蘭芳是有幸的,他生逢了那個時代,從譚鑫培到余叔巖,從尚小云到周信芳,還有那個博學多才、深諳藝理的齊如山,真是名家林立,大師輩出,氣象萬千。因此,勾欄瓦舍,戲院劇場,各展才華,盡顯風流。那時梨園的人氣、伶界的氛圍,墊高了京劇界的臺基。梅郎對舊戲的傳承,對新戲的改良,才那么一呼百應,滿堂喝彩。那個時代仿佛屬于京劇,京劇好像屬于那個時代,這是一種人文的洇潤,是一種文化的冶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