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旋風(fēng)

深夜的樓梯間里有很大的回旋風(fēng)，把不知從哪里來的紙片吹得到處飛舞，竟似有生命一般。忽然，其中一片朝蘇蕾直直地飛過來，嚇得她下意識地往后一躲，差點(diǎn)跌下樓梯去。

畢業(yè)后，蘇蕾就一直在上海一家室內(nèi)設(shè)計公司工作，在這里呆了三年，副總對她很賞識，同事關(guān)系也比較好。那天開完年終會，副總單獨(dú)把蘇蕾留了下來，副總遞過一個微鼓的信封給她說，你拿著，我要交給你一個神秘的任務(wù)，希望你可以很好地完成?；氐阶簧系奶K蕾打開信封，里面有一千元錢和一封信，讀完信后，蘇蕾將那一千元錢放進(jìn)了自己的包里。

從那以后，同事們就看見蘇蕾偶爾會走樓梯上下班，公司位于寫字樓的17樓，上下樓梯也算夠折騰的。同事們總問起蘇蕾為什么走樓梯，她會笑著說，走樓梯好，清靜又鍛煉身體。

這天下班后，同事都在等電梯，蘇蕾獨(dú)自走到樓梯口，推開樓梯間厚重的鐵門走進(jìn)去。一股潮濕難聞的冷風(fēng)撲面吹來，蘇蕾不禁打了個寒噤。她向下走去，隨著她的腳步聲，樓梯里昏暗的聲控?zé)魸u次亮了起來。樓梯間里沒有人跡，驚人的陰冷，走到14樓時，蘇蕾推了推通往電梯口的門，是鎖著的，于是走到通道的拐角蹲了下去，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把香和一些紙錢。她點(diǎn)著三炷香，插在了角落的縫隙里，隨即將紙錢點(diǎn)著，然后迅速地朝樓下走。

走到四樓的時候，蘇蕾嚇了一跳，原來是個臉蛋圓圓、穿黑色制服白襯衣的年輕女孩沖自己打招呼。女孩沖她一笑，可以看見女孩深深的小酒窩。她不禁好奇地問女孩為什么不搭電梯而走樓梯？女孩回答說她是做保險的，得一層一層地去找人談業(yè)務(wù)，走樓梯比較方便。蘇蕾不禁感嘆道：“你的工作真是辛苦呢！”女孩笑道：“這不算什么，還有更辛苦的?！碧K蕾正要走的時候，女孩問蘇蕾：“你知道14樓通往電梯口的門為什么老關(guān)著嗎？”“14樓？你去14樓做什么？”女孩沒有完全轉(zhuǎn)過頭回答說：“我去那里辦點(diǎn)事。”蘇蕾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應(yīng)付著回答道：“那里好像沒有單位，所以一直都是關(guān)著的?！?/p>

第二天，坐電梯時就聽見大家議論，大家不要走樓梯，樓梯好像鬧鬼，特別是14樓好像死了人，做清潔的阿姨在那里看到了燒盡的香和紙錢灰。這件事，讓整個寫字樓的人開始惶恐，只有蘇蕾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天加班到很晚，大廈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蘇蕾站在電梯前猶豫了好一會，最后還是決定走樓梯。到了14樓，深夜的樓梯間里有很大的回旋風(fēng)，把不知從哪里來的紙片吹得到處飛舞，竟似有生命一般。忽然，其中一片朝蘇蕾直直地飛過來，嚇得她下意識地往后一躲，差點(diǎn)跌下樓梯去。這一次，在有燒過的痕跡的角落，她又打開了自己的包，照例是點(diǎn)了三炷香，燒了一些紙錢。

做完這些，她突然聽到樓道門后有腳步聲。按理14樓是空的，沒有公司在這里辦公，怎么會有人呢？

蘇蕾有些害怕地推開通往14樓的門，推到一半，門后竟傳來“哎喲”聲。蘇蕾顫抖地說：“是誰，誰在那？”蘇蕾大膽地把頭探過去一看，又是那個推銷保險的女孩！女孩說：“我來找電梯出口，我記得好像是4樓或者14樓，難道是24樓？我記得是一個有‘4的樓層，我記得的，我記得的……我記得從那里是可以出去的……”

蘇蕾說：“你這不是可以出去了嗎？這個門開了啊！”女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是的，我從電梯出來后打開的，原來這個門只有從電梯口出來才能打開，從樓道下來是打不開這道門的?！碧K蕾回答說：“一般的樓層的門都是兩邊都可以打開的，這個樓層的確好奇怪啊?，F(xiàn)在都下班了，也不會有單位在辦公了，我們一起坐電梯下去吧。”

隨后蘇蕾和女孩進(jìn)了14樓的電梯，電梯下降時，中間陸續(xù)進(jìn)來一些加完班的人，到4樓的時候，整個電梯已經(jīng)是裝滿了人，這個時候的蘇蕾已經(jīng)看不到女孩站在電梯哪里了。到了1樓，所有人從電梯里出來時，蘇蕾居然沒有見到女孩一起出來。難道她中途出了電梯，又去推銷保險了？蘇蕾有些不可思議地?fù)u了搖頭。

往后的幾次，蘇蕾總會稍微晚一些才下班，趁14樓的樓道沒有人，就會燒一些紙錢，然后隨便找一個樓層轉(zhuǎn)電梯下樓回家。她每次都會遇到那個女孩，嘴角有酒窩，還是黑色制服白襯衣，似乎從來都不曾換過；遇到后，她們也會同乘電梯下樓，但大廈的人似乎總會填滿她們下樓的電梯，一到1樓，卻總也不見那個女孩一同下來。

大概過了一個月，公司例會上，副總宣布了一個消息：公司已經(jīng)把這座大廈的14樓整個買了下來，下個月將大家搬到14樓辦公，辦公規(guī)模將是現(xiàn)在的五倍多，部門副職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獨(dú)立辦公室。

“副總，聽說14樓鬧鬼，而且聽做清潔的阿姨說，總看見一個穿黑色衣服的女孩子在樓梯口走來走去?！崩龝嫌腥税l(fā)言。

副總喝了口茶，叫蘇蕾：“你跟大家說說真實(shí)情況吧?！碧K蕾站了起來，拿出包里的香和紙錢說：“因?yàn)楣疽?guī)模擴(kuò)大，所以公司想單獨(dú)擁有自己的樓層，但是大廈物業(yè)給的價格公司不能接受，于是，副總就讓我去14樓的走道燒香和紙錢，這樣14樓就會有鬧鬼的傳言，買這個樓層的人也會少；樓層數(shù)字帶‘4，大廈物業(yè)也抬不起價?！?/p>

“結(jié)果我們這次購買樓層時占了主動，大約為公司省下了20多萬，蘇蕾這樣做，也是經(jīng)過公司領(lǐng)導(dǎo)們討論過的，不要相信什么14樓有鬼的傳言，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準(zhǔn)備搬遷。商場如戰(zhàn)場，這也屬于商業(yè)機(jī)密，希望每個員工都要保守這個秘密?！?/p>

搬到14樓的蘇蕾，倒是很想見每次在樓道里碰到的女孩，還想買她的保險，讓同事們也買她的保險，這樣她會過得輕松一些。但自從她搬到14樓后，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女孩，等電梯的人多，蘇蕾偶爾也會走樓梯，從14樓走到1樓，會不時地推開通往電梯的門看看，但始終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

一年后，蘇蕾代表公司去參加一個防火演習(xí)提前通告會。通告會后，蘇蕾找主辦方拿相關(guān)的文件，遞過文件的這位工作人員認(rèn)真地說了：“你們14樓上次演習(xí)的時候死過一個女孩子，這次一定要認(rèn)真對待，不能有半點(diǎn)馬虎。”

蘇蕾頭一懵，什么？14樓死過一個女孩？那位工作人員把蘇蕾帶到一個辦公室，拿出一個公文袋——“關(guān)于宋小菊的死亡說明”。接著，蘇蕾看到死者的照片，好熟悉的黑色制服啊——這不就是那個在樓道遇見的女孩嗎？

“這個女孩是推銷保險的嗎？我在我們樓道里見過好多次的。她，她怎么會死的呢？”

工作人員回答道：“你不要瞎說了，你們公司故意借14樓有鬼而低價買下整層樓的事，我們也有所耳聞，這個女孩早在幾年前就死了，你真的見過她？那還真的是有鬼了?！?/p>

蘇蕾不敢再回想和那個女孩一次一次的見面，她拿起死亡說明，顫抖地看下去。

死在14樓樓道口的女孩叫宋小菊，高中畢業(yè)后獨(dú)自來這座城市打工，眼看試用期就要到了，她還沒有簽到保單，于是在大廈一家一家地推銷。那天她來到蘇蕾所在的大廈，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七八點(diǎn)鐘，吃完自己帶的面包后，還是留在大廈里，反正也沒有地方住，明天接著找客戶。第二天一大早，女孩還在沉睡時，這座大廈就開始了防火演習(xí)。人群在下樓梯時，不知誰把煙頭留在了那個碩大的垃圾桶里，垃圾桶引燃了樓道旁的廢舊辦公桌，樓道太過封閉，整個樓道一下充滿了讓人窒息的煙塵，被驚醒的女孩，想從樓道口逃生，但許多單位為了消防練習(xí)，在前天晚上就關(guān)閉了通往樓梯的門。當(dāng)時女孩就睡在25樓，當(dāng)她下到14樓時，她已經(jīng)一氧化碳中毒，全身無力地昏倒在那里，她幾乎敲了每一層通往電梯的門，但都是鎖著的……

第二天，人們才發(fā)現(xiàn)女孩的尸體。這件事并沒有公布出去，后來大廈和女孩所在的單位給予了女孩家一定的賠償，14樓的許多單位也都搬走了，這層樓漸漸就空了出來。

蘇蕾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她在14樓燒了幾次紙錢，女孩就出現(xiàn)了幾次，難道鬼魂真的可以在聞到紙錢味后就顯現(xiàn)？原來大廈的14樓鬧鬼不是傳言，每次和女孩一起下樓，女孩都沒有從電梯出來，這一切都事出有因。想到這里，蘇蕾頓生寒意，居然有些后怕。

此后，蘇蕾還是會偶爾走樓梯，只是每走一層總會去推推通往電梯口的門，如果關(guān)閉著，她就會打電話給物業(yè)，讓物業(yè)派人打開。這樣做并不期待再次見到那個女孩，她只是為下次某個不能從這樓道走出來的人留一扇通往電梯的門。

選自《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