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鵬

摘要： 霍桑是十九世紀(jì)美國浪漫主義學(xué)派的杰出代表，他的作品以探究人類的原罪而聞名。他擅長揭示人物內(nèi)心沖突和心理描寫，想象豐富，作品往往帶有濃厚的宗教氣氛和神秘色彩。他稱自己的作品是人的“心理羅曼史”。本文擬從其幾篇短篇小說入手分析這一陰郁和神秘主題。

關(guān)鍵詞： 霍桑 陰郁 神秘

霍桑是十九世紀(jì)美國浪漫主義學(xué)派的杰出代表，他的作品以探究人類的原罪而聞名。他擅長揭示人物內(nèi)心沖突和心理描寫，想象豐富，作品往往帶有濃厚的宗教氣氛和神秘色彩?；羯３錾隈R薩諸塞州塞勒姆鎮(zhèn)的一個新英格蘭破落貴族世家。其祖先中有兩代都是殖民地政教合一權(quán)力機關(guān)中的要人，曾以清教徒的狂熱迫害過異端。他的第一代祖先曾是殖民地的一位法官，因?qū)κ呤兰o(jì)新英格蘭貴格會成員進行過殘酷的迫害而臭名昭著，而第二代祖先與1692年塞勒姆“驅(qū)巫案”①有關(guān)。這些都給年幼的霍桑留下了永久的記憶。在其三歲時父親過世，霍桑就和其姐妹跟著媽媽搬到外婆家，霍桑稱之為“陰沉的城堡”。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里讀書。1825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開始了長達(dá)12年之久的隱居生活。據(jù)說他看完了當(dāng)?shù)貓D書館的每一本書。他的姨妹回憶說，他“使自己徹底熟悉了家鄉(xiāng)薩勒姆的古老歷史，尤其是巫術(shù)時代”，他的兒子則回憶說父親“細(xì)心閱讀了過去歲月記錄的每一頁——報紙、雜志、年刊、審判記錄。新英格蘭年鑒是他心愛之物，他從中獲取了不少材料”。

他一方面深受清教主義的影響，擺脫不掉“原罪”、“救贖”及“命定論”之類的宗教迷信，但又從家族的負(fù)罪感出發(fā)，反過來對清教的專制統(tǒng)治痛心疾首，一方面接受了愛默生的超驗主義哲學(xué)觀，相信客觀的物質(zhì)世界只是某種隱蔽的神秘力量的象征，但又受個人的宗教意識的左右，進而探尋固有的“惡”。因此，他在作品中刻意描繪荒謬恐怖的現(xiàn)象，竭力挖掘陰暗怪誕的心理。這種晦澀的神秘主義傾向，使他的作品產(chǎn)生了一種曲徑通幽的意境和余音繞梁的效果，引導(dǎo)我們透過種種象征探究作品人物隱秘的心理及其現(xiàn)實主題背后的深刻哲理。

他的這種風(fēng)格帶有明顯的“哥特式”痕跡，即通過事件的敘述、情景的描寫給讀者展現(xiàn)一種神秘主義色彩。哥特式小說起源于十二—十五世紀(jì)興起的“哥特式”藝術(shù)。西羅馬帝國滅亡1000多年后，意大利人法薩里在歷史的封塵中找出“哥特”一詞來指稱一種文藝復(fù)興思想家們所不喜歡的中世紀(jì)建筑風(fēng)格。這種建筑的特點是高聳的尖頂，厚重的石壁，狹窄的窗戶，染色的玻璃，幽暗的內(nèi)部，陰森的地道，甚至還有地下藏尸所等。它以蠻族的粗獷奔放、靈巧、上升的力量體現(xiàn)教會的神圣精神。它的直升的線條，奇突的空間推移，透過彩色玻璃窗的色彩斑斕的光線和各式各樣輕巧玲瓏的雕刻裝飾，綜合地造成一個“非人間”的境界，給人以神秘感。在那些崇尚古希臘與古羅馬文明的文藝復(fù)興思想家的眼里，這種建筑代表著落后、野蠻和黑暗。到了18世紀(jì)后期，“哥特”一詞又成了一種新的小說體裁的名稱。這種小說通常以古堡、廢墟或荒野為背景，故事往往發(fā)生在過去，特別是中世紀(jì)；故事情節(jié)恐怖刺激，充斥著兇殺、暴力、復(fù)仇、強奸，甚至經(jīng)常有鬼怪精靈或其它超自然現(xiàn)象出現(xiàn)；小說氣氛陰森、神秘、恐怖，充滿懸念。

正像上面所說，霍桑特殊的生活背景和經(jīng)歷賦予了其作品以神秘性，同時閱讀他的作品也讓人感到一種陰郁感。下面我們就他的幾個短篇小說來具體分析其作品中隱含的陰郁和神秘。

《羅杰·麥爾文的葬禮》講的是一個戰(zhàn)士因為自己以前的作惡而終日陰郁，以至最終殺死兒子獲得“救贖”的故事。故事大部分背景是森林——神秘、陰郁的象征。由于操持不當(dāng)，魯本帶著因未能實現(xiàn)諾言而產(chǎn)生的深深自責(zé)和妻兒一起開拓土地。也許是處于一種夢游狀態(tài)，失去往日的清醒，也許是“他只好相信是一種超自然的聲音在呼喚他前進，是超自然的力量在阻止他后退”，魯本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十八年前自己和老戰(zhàn)友羅杰·麥爾文訣別的那個地方。正當(dāng)他捉摸不定時突然一陣寒風(fēng)襲來，身后有什么東西在窸窣作響，回頭一看，“一簇矮樹后面有個東西在動”，他本能地開了一槍，誰知道就是這一槍結(jié)束了自己最愛的兒子的生命。有人說魯本當(dāng)時處于精神上的一種恍惚狀態(tài)而失手殺死兒子，也有人說這是老戰(zhàn)友陰魂不散要魯本實現(xiàn)其諾言，也有人說這是上帝給魯本的一個贖罪的機會。這些我們都難以從作者的敘述中找出確鑿的鋪墊或者暗示。我們唯一可以確信的是他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從基督教的層面來看，他因未完成其諾言而有罪，因此在接下來的生活中備受折磨，最終獲得了救贖。當(dāng)妻子癱倒在兒子的遺體旁時，“那棵橡樹頂部的松枝在靜止的空氣中忽然倒下，化做紛紛揚揚的碎片，撒在石頭上，撒在落葉、魯本、他妻子和孩子，以及羅杰·麥爾文的遺骨上”。也許是那棵橡樹用其頂部的松枝來表達(dá)對羅杰·麥爾文最后得以安葬的欣慰，也許是為魯本殺死兒子而感到悲哀。作品在這里戛然而止，給讀者們留下回味的余地。在整個敘事過程中，作者采用大量的象征手法，使得作品顯得具有傳奇色彩。其中森林和樹木的描寫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會感到絲絲寒意。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魯本獲得了救贖，可是他殺死兒子就不會在精神上有所沖擊嗎？他會坦然地面對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愧疚地活下去？作者正是用這樣的手法使得文章隱晦模糊，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

《小伙子古德曼布朗》講述了發(fā)生在荒野的一個故事，主人公在新婚不久后因好奇心的驅(qū)使而隱瞞妻子森林里和魔鬼會面。“他踏上了一條凄清的小路。陰森森的樹木遮天蔽日，擠擠挨挨，勉強讓狹窄的小徑蜿蜒穿過。人剛過，枝葉又將小路封了起來，荒涼滿目。而且這荒涼凄清還有一個特點，旅人弄不清無數(shù)的樹干與頭頂粗大的樹枝后面會藏著什么，所以，腳步雖孤孤零零，也許經(jīng)過的卻是看不見的一大群人?！惫适碌拈_始，作者就給我們展示了一副神秘悲涼的色彩，讀到這里不禁要打個寒戰(zhàn)，主人翁究竟要干什么，為什么要在夜晚背著他深愛著的妻子……這些令人困惑的問題都先后出現(xiàn)，從而給作者下一步解析人性多面性和虛偽的主題思想做了很好的鋪墊。接著，主人公在和魔鬼聚會的過程中，看到那些平日“莊重、高尚、虔誠的人，教堂里的牧師，高貴的太太和貞潔的處女”們也撕下往日的面紗加入到這個聚會當(dāng)中。年輕的小伙子頓時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這是一場荒誕的，同鬼巫聚會的噩夢，還是一次他對人世百態(tài)的清醒認(rèn)識。這個問題的答案直到作品結(jié)束我們也不得而知，甚至作者本人也不得而知。最后，小伙子終日悶悶不樂，他幾乎成了一個終日憂傷多疑、郁郁沉思的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往日神圣的牧師和心愛的妻子，帶著疑慮他走向了墳?zāi)埂Ｔ谶@里，作者也給我們展示了他的關(guān)于人是有罪的這一思想。

通過標(biāo)題《牧師的黑面紗》我們就可以隱約感覺到故事當(dāng)中的陰郁感和神秘感?！昂谏贝硇皭?、神秘和不為人知，而在故事開頭作者就給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令大家都感到不解的戴著黑色面紗的牧師形象。作者花了大量筆墨來表現(xiàn)這塊面紗所帶給人們的不解，先是人們的不斷猜測和傳言，再是人們對黑面紗的恐懼和不安，當(dāng)其女友勸其解下面紗重見光明而悻悻而歸時，“她不知不覺盯住那塊黑紗，突然，仿佛空中出現(xiàn)一道微光，黑紗的恐懼攫住了她。她驀地起身，對著他直發(fā)抖”。究竟是什么東西使她頓時發(fā)抖，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唯一可知的就是這塊面紗帶給人們的一種神秘和恐懼感。另外，“當(dāng)牧師從鏡中瞥見了自己的形象，黑面紗也將他的心靈卷進了震懾眾人的恐懼之中。他渾身顫抖，雙唇失色，把未曾沾唇的喜酒濺灑在地毯上，轉(zhuǎn)身沖入茫茫黑夜，因為大地也戴著它的黑面紗啊”。在他彌留之際仍帶著嘶啞的聲音喊出：“每一張臉上都有一塊黑面紗?！绷钗覀儼偎疾坏闷浣獾氖菫槭裁茨翈煂Υ约旱拿婕唴s絲毫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他只是不敢看自己戴面紗的樣子。可是為什么每次他都對別人的猜疑報以微笑。難道是他覺得“世人皆醉吾獨醒”？還是別的什么。那么為什么他以前不戴，又是什么原因讓他戴上面紗的？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留給我們的也只能是這塊面紗帶給我們的無限猜測。另外，作者為了讓讀者能夠清楚地認(rèn)識作品，用了大量的詞語來描述，其中表示黑暗、神秘和恐怖的詞語不勝枚舉。通過下表②我們就不難得出這些含有陰郁和神秘的詞語在我們欣賞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它們讓人們感到一絲寒意，同時也隱約感受到那份晦澀。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一部短篇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詞匯來表現(xiàn)“黑暗、死亡”等主題，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產(chǎn)生一種壓抑感，就像故事中所說的那樣“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黑紗”，使得讀者感到黑暗無處不在，人們就是生活在這樣陰郁、神秘，充滿恐懼的世界中的。

霍桑對自己的短篇小說作品是如何看待的呢？他在第三版《重講一遍的故事》的前言中寫道：“它們是過分蔭涼處盛開的蒼白花朵——那涼意來自沉思默想的積習(xí)，浸透每一篇作品的情感與心得。取代激情的是感傷……此書應(yīng)在寧靜沉思的黃昏時刻閱覽，若在燦爛的陽光下打開，就很可能好似一部白茫茫的無字天書?！彼业降臇|西使他不可能分享他的同代人愛默生所謂的“愛與善必然存在于萬物發(fā)展之中”。他倒覺得罪與錯相對存在，與人類的經(jīng)歷可怕而深刻地相互交融。這種思想從其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就是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的那份抑郁和神秘。

在霍桑的作品中我們看不到陽光，感受不到溫暖，相反，黑暗、抑郁和寒冷卻是其小說的主要背景。由于受“原罪”說的影響，加之作者運用了大量的象征手法，這些都使他的作品在“惡”的主題思想下顯得神秘和陰郁。就像他本人說的那樣，我們應(yīng)該在寧靜沉思的昏黃時刻閱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融入到作品之中，融入到那個充滿陰郁和神秘的世界中去感受人類的罪惡、虛偽和荒謬。

注釋：

①1692年，在馬薩諸塞的塞勒姆鎮(zhèn)發(fā)生了歷史上著名的“驅(qū)巫案”。當(dāng)時的塞勒姆鎮(zhèn)流行著一種類似癲癇病的傳染病，有人誣告此系女巫作祟。在宗教團體和當(dāng)局的嚴(yán)刑威逼下，女孩們不得不撒謊陷害無辜。最終有19人以“施巫術(shù)”的罪名被送上絞架。

②張立新.論霍?！督陶傻暮诿婕啞分小昂谏钡南笳饕饬x.佳木斯師專學(xué)報，1996，（4）.

參考文獻：

［1］Baym，Nina.The Shape of Hawthornes Career.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6.

［2］Hawthorne.The Collected Works of Hawthorne［M］.New York：Hardin Press，1964.

［3］［美］布魯斯·朗達(dá)·美國文學(xué)論述［M］.上海：上海外語教出版社，1991.

［4］［美］羅德·霍頓，赫伯特·愛德華著.房煒，孟昭慶譯.美國文學(xué)思想背景［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