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昊
第1章
江南景德鎮(zhèn)初春雨后的傍晚,在夜色還沒來臨時,水霧便把它四周占據(jù)。太陽還是把它最后一絲晚霞,穿透給她。紅霞、稀疏的綠葉,在山區(qū)水霧的淫滲下,圍著景德鎮(zhèn)四周緩緩地變化,與窯囪冒出的火煙,構(gòu)成了一幅幅特有的水墨畫。
突然,一匹快馬把它撕開,帶著山區(qū)的泥土從遠(yuǎn)遠(yuǎn)的深處沖出,直奔大清景德鎮(zhèn)皇窯廠而來。
“軍機(jī)處急令!”
“軍機(jī)處急令!”
皇窯廠門前侍衛(wèi)看來者急切,匆忙把窯廠朱紅的大鐵門一一打開,讓驛官直沖進(jìn)來。
地處景德鎮(zhèn)東面的大清景德鎮(zhèn)皇窯廠規(guī)模宏大,里面卻戒備森嚴(yán)。督陶官吳振江帶著大清皇窯廠內(nèi)的大批官員站在一窯爐前,手中拿著一只剛出窯的清花斗彩碗細(xì)細(xì)端詳。
“報,大人,中堂府崔管家求見。”這時,皇窯廠的侍衛(wèi)匆匆來報。
“你給我傳?!眳钦窠淮檬虑?,便急忙回府。
在督陶府大堂,崔管家見督陶官吳大人到,快步迎上來。“吳大人,此事緊急,我也顧不上許多禮儀。這是我家中堂大人的密信,具體內(nèi)容,老爺說都在里面。”說著,把密信從衣服口袋內(nèi)掏出,雙手遞上。
吳振江接過,馬上說:“崔管家,一路艱辛,快,到公館休息!”
“中堂來時,要我二十天來回,大人,你的情我領(lǐng)了?!贝薰芗艺f后,一躍上馬,一揮手,轉(zhuǎn)眼消失在夜幕中。
崔管家這邊剛走,宮中圣旨又到。
“奉天承運(yùn),皇帝奏曰:大清景德鎮(zhèn)皇窯廠參展瓷器,即日直接啟運(yùn)西洋巴黎。欽此!”傳旨?xì)J差,宮中劉公公大聲宣讀道。
吳振江慌忙跪下接旨。
到后室,劉公公又從口袋里拿出皇上一封密旨。
他看后,心中沉甸甸的。
大清皇窯廠分東、西、南三個出口與市區(qū)接壤。從南門,往西南走三百米,便是景德鎮(zhèn)的中心區(qū),瓷器街。街市日夜開業(yè),人來人往,繁華異常。
這天,督陶府的大千金吳秀娟正帶著丫環(huán)小翠擠在其中,她們在各攤前流連忘返,府內(nèi)二公子吳晉緊隨其后。
“嘣、嘣、嘣”突然空中傳來三聲炮響。
街道上的人員頓時紛紛閃向兩旁,吳晉迅速抓住秀娟和小翠的手,但是仍被潮水般的人流擠向店旁。這時,只見一支隊伍,迅速打這經(jīng)過,直奔城西碼頭而去。
大清皇窯廠護(hù)衛(wèi)隊過后,街市馬上便恢復(fù)了原樣。吳晉定神一看,手中抓的是手帕。他忙抬頭四處張望,只見前方小翠和秀娟駐足正笑著看他。
“小翠別理他,咱們到你干娘戲園看戲去?!毙憔暾f。
“戲?好呀,本公子最喜歡看戲。聽說今天是《霸王別姬》”追上來的吳晉聽后,邊說邊尾隨她們而去。
在景德鎮(zhèn)城西昌江河畔,皇家“御用”旗幟扯起,揚(yáng)帆起航。出景德鎮(zhèn)官家碼頭后,它在昌江河道上,順江而下,一路奔去。
“御”船上,劉公公坐在船中,品著茶、晃著腦袋、半閉著眼,自言自語地說:“宮里說這地方瓷好,奴家看這兒的茶葉也不賴呀?!?/p>
“公公,這浮梁的茶,一千多年前就有記載。說到景德鎮(zhèn),那是先有茶,后才有瓷?!迸赃叺墓賳T聽后,馬上湊上前,討好。
“奴家剛才還想,咋就這地道?!”
這時,船停下了。
公公正納悶。
“公公,下游有一貨船擋道!”一官兵跑進(jìn)來稟報。
“有這事?叫他們走!”劉公公尖聲吼道。
“公公,我們說了,他們就是不讓道!”官兵回答。
“誰吃了狗子膽,給奴家轟開!”劉公公尖叫。他話音未落,船前的打斗聲已傳來。
“御”船上演著生死斗。
在鎮(zhèn)上最大的春圓子戲園中,臺上同樣是鑼鼓震天,霸王與虞姬正在作生死別!
“好,好!”,動情處,只見下面的人在不斷鼓掌、吆喝。
“雪兒姐唱得真好,百看不厭?!毙〈鋵χ慌缘男憔?,指著臺上的虞姬說。
戲園內(nèi)臺上臺下,人們的情緒個個都沉浸在悲樂中,他們卻不知,大隊清兵已涌向春圓。
為首的清兵指揮官把手一揮,直指戲園。
“大家原地別動,接受檢查!”剛才為首的清軍軍官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到戲臺上,正對著如癡如醉的人群大聲斷喝!
人們頓時被這突然而來的斷喝聲喚醒,個個瞪著眼,起初以為是戲文。細(xì)一看不對,臺下立馬騷動起來。
士兵一聽,端著槍,沖進(jìn)了人群。
吳晉他可不吃這一套,拉著秀娟和小翠就走。到門口,讓清兵給擋下。他們正要動手,倒是小翠鎮(zhèn)定,對著他們大聲一喝:“督陶府大小姐,你們也敢放肆!”
“小的不敢?!鼻灞牶?,頓時一愣,手縮了回來。
“秀娟小姐,你們怎么在這?”為首的清軍軍官見是督陶府的公子、小姐,馬上陪笑地問。
“大清王法規(guī)定我們不能在這嗎?”吳晉上下打量他一眼,語氣十分傲慢。
這時春圓老板娘金賽花不知什么時候給冒了出來,她見官員窘迫,怕得罪,馬上笑著圓場。
“秀娟小姐、二公子,今天上午,皇家的‘御船在昌江河段王港處被一伙不明的人打劫。這在景德鎮(zhèn)可是天大的事,現(xiàn)在全城已戒嚴(yán)。茶樓酒肆是重點。我們是奉命查兇。請你們諒解!”趙捕頭解辯。
“御船被一伙不明的人打劫,我爸爸知道不?”秀娟一聽,頓時慌了神,顧不了小姐的矜持,急切地問。
“我也是剛接到命令。聽說,馬大人已直奔督陶府找大人去了?!壁w捕頭說。
“哥、小翠,咱們快回去吧!”秀娟聽后,拖著他們就往家跑。
景德鎮(zhèn)街頭上到處都是清兵,行人個個張望,紛紛議論。
他們一行回到督陶府。府上總管得福看到她們后舒了一口氣,“小姐、二公子,你們總算回來了,老夫人可急壞了。”
“我姥姥呢?”秀娟問。
“老祖宗在后堂,我去稟報一聲?”
“不用。”吳晉說著就往后堂走。
秀娟又急切地問:“得福叔,御船真的被劫?”
得福一臉的沉重,點了點頭。
“那我爸呢?”
“老爺已帶人趕赴現(xiàn)場去了?!?/p>
景德鎮(zhèn)昌江河道上王港段,四處已站滿了官兵。大清皇宮“御”船正擱淺在那,船上桅桿被斬斷,皇宮“御”字大旗掉落一旁,四周散落著被砸碎的皇窯瓷器。護(hù)船隊員被打得臉青鼻腫,東倒西歪,蜷縮一處;劉公公昏迷不醒。
目睹此慘狀,吳振江心情十分沉重。
一官員見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大人,這咋辦?西洋展會我們還能參加嗎?”
“參展!誰說我們不參展?!”吳振江聽后,瞪了他一眼,氣憤地回答。
浮梁縣衙比督陶府早接到消息,馬為民知縣比吳振江早到一步。他見吳振江心事重重,獨(dú)自在江邊觀望,便跟了上去。
“馬大人,情況你也看到了。在自家門口,看到欽差和我的手下無辜被打,瓷器被砸,這是本府五年來第一次!治安是你的事,我希望你盡快給我和我的皇窯廠有個交待,不然,我向皇上參你一本?!?/p>
“吳兄,我不是在認(rèn)真調(diào)查嗎。這樣說,就傷你我兄弟和氣。我向你保證,半月之內(nèi)定給你破案!”
“半月?”吳振江聽后,問。
馬知縣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浮梁縣衙對鎮(zhèn)上乃至全縣境內(nèi),便是地毯式地搜查??墒菐滋爝^去了,大清督陶府內(nèi),吳振江沒有得到浮梁縣衙任何的消息。
此時,府中管家來報,說周統(tǒng)領(lǐng)到?!按笕耍磺许槙?。”他一見吳振江便說。
“那好,那好呀!”吳振江聽后,頓時心情輕松了許多。
“大人,馬知縣處可有消息?”周統(tǒng)領(lǐng)問。
吳振江搖搖頭,顯得十分無奈。
“不過,大人,我剛從公館過來,路過劉公公處,碰巧他醒來,他突然向我念到一個人?!敝芙y(tǒng)領(lǐng)對他說。
“人,什么人?”吳振江聽后,眼睛一亮,急忙問。
浮梁縣衙的趙捕頭,在接到馬大人限期破案的任務(wù)后,那是一刻都沒消停。也該他倒霉,一上任便遇上天大的案子。雖說這樣,但是他沒有泄氣,依舊十分沉著。
再說這天下午,他仍像往常一樣帶著一干人員,擠在瓷器街市上警惕地四周張望,暗中注視著每一個過往人員。
“老板,兩錢一塊,要不要?”突然一位瘦小的年輕男子從懷里掏出一塊盤子拉著客商兜售。
趙捕頭看到他,頓時眼前一亮。
“猴子,你讓我好找?”
他把“猴子”捕住,趕緊審理。因知道“猴子”底細(xì),總想從他身上榨出一點希望。
“猴子”雙眼往他旁邊骨碌一轉(zhuǎn)。
趙捕頭明白他的意識,支退了身邊的人。
他看左右無人,膽子這才大了起來,靠近趙捕頭,說:“趙爺,在御船出事前幾天,我看到幾個外地人在碼頭撐著一條貨船,什么也沒裝,在水上漂來漂去,一呆就是幾天。但說起話來,我們根本不懂,像是洋文?!?/p>
“什么文?”趙捕頭追問。
“爺,是東洋文!”猴子回答。
“什么?東洋文?你把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說清楚一點?!睂徚藥滋斓内w捕頭,終于來了精神。他從案卷中取出一人畫像,遞到猴子面前,問,“他們中可有這個人?”
“讓我想想,”猴子接過,細(xì)細(xì)地看了一下,最后,對著他冷冷地?fù)u搖頭。
“爺,這畫哪來的?”他馬上接著問。
“這是你問的?”趙捕頭瞪了他一眼,“不過,猴子,我還是謝謝你。但得委屈你,在這多呆幾天?!?/p>
猴子聽后,一臉的無奈。
再說,這畫像中人,姓武,字小村,平日常在碼頭靠賣苦力營生。
那日,他按約把船撐到西瓜洲,上來了一批人,當(dāng)時,武小村一看,便知他們個個是練功之人。等到了昌江河王港段,他們要他把船停下來。
這時,有一艘大清皇窯廠運(yùn)送皇宮貢瓷的“御”船遠(yuǎn)遠(yuǎn)朝他們開來,武小村正想掉頭讓道,有人趁他不注意時,在他背后用力一擊,把他打入水中。武小村這才明白,這伙人要對皇宮的“御”船下手!自己被人設(shè)計了!
不久,“御”船上傳來打斗聲,他翻身上船,打倒他們留守的看船人,游到“御”船上,在劉公公驚恐萬狀時,攔腰抱住面前的人,跳入江中,及時為他擋了駕。
由于長時間在水中打斗,他體力漸漸不支,一時失去知覺。當(dāng)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躺在下游河道上的一小沙丘上。回到鎮(zhèn)時,已是深夜,街上早已行人稀少,不過到處都是查巡的清兵。他知道劫船一事已傳到了鎮(zhèn)上。
等他到藥店為母親買好藥,侍候她吃好睡下,已是四更天。此時外面已傳來了雞鳴報曉聲。他便和衣躺下,但是一閉上眼,那幫劫匪和他們在御船上打斗的情景就浮現(xiàn)在眼前。他想明兒一大早就到皇窯廠去找小翠,然后再去見督陶大人??墒?,到現(xiàn)在為此,他對這伙人的事還是一無所知。他能在督陶大人面前說些什么呢?只能越說越黑!劫持“御”船,這可是犯下誅連九族的滔天大罪?。∷?,自己死不要緊,但是不能連累無辜的母親和小翠!現(xiàn)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他們這伙人,把此事說個明白。
武小村一連找了幾天,也沒有看到他們的蹤跡。滿街找也不是辦法,他坐下來,細(xì)想。船上那些人不像是咱當(dāng)?shù)厝?,從他們偶爾使出的武功招式看,似東洋功夫。這功夫他看過,當(dāng)年他父親也教過他。
難道他們是東洋人?武小村心想。
對,就是他們。想到這,他直奔日本人經(jīng)營和居住的集聚處,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到哪,不一會兒,清兵便跟到哪。這樣自己只得躲藏到一旁。不過,這樣也好,更加堅定他對那伙劫匪的判斷。
待清兵走后,他蹲守在一個日本人經(jīng)常出入處,果然不出兩個時辰,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xiàn)了。他仔細(xì)一看,正是這次雇傭他的人。
“老匹夫,你害得我好苦,今天看你往哪兒走!”武小村追上去,雙目圓睜,大聲喝著,伸手就抓,“跟我到督陶府見吳大人去!?!?/p>
就在他出手時,他突然感到自己后面一陣風(fēng),被人猛地一擊,頓時眼冒金花,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未完待續(xù))
(作者單位:景德鎮(zhèn)市審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