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生

她堪稱世界上最不幸的母親，在短短幾年內(nèi)，三個兒子和老伴相繼去世。一個個接踵而至的噩耗幾乎擊碎了她的心：她堪稱是世界上最堅強的老人。面對家中剩下的清一色的女人，70高齡的她擦干了眼淚。像母雞護雛一樣，保護著她們，并用她那并不強壯的肩膀，支撐起了一片藍天，拯救了一個瀕臨崩潰的家庭……

禍不單行，四位親人離她而去

李桂蘭于1936年出生于吉林省長春市郊區(qū)的大屯。1957年她結(jié)了婚，丈夫劉貴林和她同在長春市五金交化公司工作，膝下育有3個兒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3個兒子劉杰、劉謙和劉軍。都先后進入五金交化公司工作，并各自成了家。當時，他們一家人住在一套7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日子每天都過得熱熱鬧鬧、和和睦睦。漸漸地，劉家的日子越過越好。此時。李桂蘭也已安心退休。在家里幫兒子、媳婦帶孩子。享受天倫之樂。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巨大的災難，卻突然降臨在了這個人人羨慕的家庭。

2000年1月10日，當司機的二兒子劉謙去大安給一家單位送貨。第二天，收到貨錢后，他就乘坐下午白城至長春的540次列車返回。車上的人很多。劉謙坐在一位40多歲的中年婦女身旁。當時，車廂里很熱。中年婦女拿出了5元錢。想買根雪糕吃。在火車上賣雪糕的是個20多歲的小伙子，他收下錢，遞給中年婦女一根雪糕后。推起車就走。劉謙見狀，說了一句：“哎。你怎么不給她找錢呢?”小伙子回頭瞪了劉謙一眼，說：“關(guān)你什么事?她又不是你媳婦?！苯Y(jié)果，兩人爭吵起來，爾后廝打在了一起。廝打中，賣雪糕的小伙子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尖刀，朝著劉謙的前胸捅了幾刀，劉謙當即倒在了血泊中……

李桂蘭聽說二兒子死于非命。當即昏了過去。在給二兒子送葬時。她由幾個兒媳婦攙著，好幾次都癱倒在地。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二兒子被人殺死的陰影還未抹去，劉家緊接著又出事了。

2000年6月25日早上，小兒子劉軍和單位同事一起驅(qū)車去沈陽出差。在沈陽辦完事返回長春途中，不幸發(fā)生了車禍，坐在副駕駛后面的劉軍當場死亡……

得知噩耗后。李桂蘭和劉軍的妻子高小云哭成了一團。

自從劉謙和劉軍死后，劉家的經(jīng)濟狀況便大不如前。為了多賺點錢補貼家用，老大劉杰辭了職。買了輛出租車開了起來。劉杰很能干，每天早出晚歸，一天能賺幾百元。

正當劉家的日子剛剛有所起色時，災難再一次降臨了!

這年冬天，由于室外溫度太低，出租車停在外面越來越不好發(fā)動，劉杰就在附近租了一個沒有暖氣的車庫。12月13日。李桂蘭等了一晚上，也沒見劉杰回來。第二天凌晨4點多，李桂蘭和大兒媳岳敏一起去車庫找劉杰。到了車庫，他們發(fā)現(xiàn)車還在發(fā)動著。而劉杰卻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她們急忙打120叫急救車將劉杰送到醫(yī)院。醫(yī)院急診室的醫(yī)生檢查后，告訴李桂蘭和岳敏：“人已經(jīng)被汽車尾氣熏死了……”

就這樣。在不到1年的時間里，三個兒子相繼離世。李桂蘭哭干了眼淚。她不明白，老天為什么這樣殘忍地對待她?她寧愿自己死，也不愿失去兒子們啊!

然而。面對現(xiàn)狀，李桂蘭也只能默默承受。李桂蘭是個很開明的人，在逐漸接受了兒子們死去的現(xiàn)實后，她開始為兒媳們的將來考慮。她多次找?guī)讉€媳婦談心，特別是還很年輕的三兒媳高小云。希望她們遇到合適的人就改嫁，因為她不愿意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守寡?？上眿D們都表示不愿意改嫁。最后。李桂蘭只好尊重她們的選擇。

災難并沒有結(jié)束。2003年農(nóng)歷小年的頭一天傍晚，李桂蘭的老伴劉貴林去菜市場買菜回來時，在門口不小心滑倒。頭部重重地摔到了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人事不知。李桂蘭忙喊人將他送到長春市紅十字會醫(yī)院住院治療。誰知，因為摔得過重，導致顱內(nèi)大出血，老人當天晚上就過世了……

劉貴林出殯那天。李桂蘭神情茫然，欲哭無淚。那一刻，她的淚水早已流干。思維幾近停頓，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將老伴送走了，可是家里的厄運似乎還沒有完。從2004年春天開始，大兒媳岳敏、二兒媳李莉相繼下崗，三兒媳高小云雖說沒有下崗，但單位的效益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只能開出百分之七十工資……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劉家已搖搖欲墜，幾近崩潰了。

婆婆出征，擦干眼淚支撐起家

很長一段時間。劉家始終是在一種悲涼的氣氛中度過的。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大兒媳拉著李桂蘭的手，哭著說：“媽，我對不起您，我沒用，連工作都找不到……”李桂蘭卻很鎮(zhèn)定地說：“這不怪你，埋怨自己也沒用。事到如今。我們只能面對現(xiàn)實?！迸赃厧讉€兒媳和孩子都哭得像淚人似的，李桂蘭卻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因為她清楚，眼淚救不了她們，以后，自己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了。

吃過晚飯，李桂蘭把幾個兒媳叫到了面前。嚴肅地說：“老天不公，讓我們家連遭不幸?，F(xiàn)在，我們的家已經(jīng)一貧如洗了。我發(fā)誓：就是累垮我這把老骨頭，也會扶持你們把孩子們培養(yǎng)成人……”最后，李桂蘭做出了一個決定：自己出去做小生意，貼補家用。兒媳們齊聲反對：“媽，您年紀大了，還是呆在家里。出去工作的應該是我們?！闭l知，李桂蘭卻很堅定地說：“我現(xiàn)在是一家之主，我說的話你們要聽!”幾個媳婦不敢吱聲了。

第二天早上，李桂蘭推著家里已經(jīng)閑置了很久的三輪車，趕到長春市黑水路批發(fā)市場，批發(fā)了一些小孩衣服和日用生活品后。隨即走街串巷，開始叫賣起來。路人見李桂蘭那么大年紀了還沿街叫賣，都報以同情的目光，也紛紛圍上來買她的東西。結(jié)果，不到一上午。李桂蘭就把進的100多元錢的貨全賣完了，凈掙20多元。中午，她吃過午飯后，又到黑水路批發(fā)了80元的東西，并在天黑前全賣完了……

一天跑下來，李桂蘭凈賺了30多元。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她買了2斤肉，想和兒媳婦們一起包餃子吃。在吃餃子時。李桂蘭看見幾個兒媳婦還沒有從悲傷中走出來，一聲不吭，就問：“怎么?這餃子不好吃?”大兒媳還沒等說話，眼淚就下來了：“媽。您這么大年紀了。還要出去賺錢，給我們買肉吃，我們心里難受啊!”李桂蘭卻說：“媽媽養(yǎng)孩子天經(jīng)地義，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呢!”

此后，李桂蘭每天早晨都跑到離家很遠的黑水路市場批發(fā)一些東西賣，晚上很晚才能回到家。她一個月干下來，約有800元左右的收入，加上她400多元的退休工資，勉強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但幾個孩子的學雜費卻只能靠親朋好友接濟了。

轉(zhuǎn)眼間，到了大兒子劉杰過世一周年的忌日。那天，大兒媳岳敏忍受不住對丈夫的思念，捧著丈夫的遺像，號啕大哭起來。李桂蘭見狀。連忙過來安慰兒媳：“他去了，他這樣狠心扔下我們不管，你想他干什么，有什么用……”見岳敏止住了眼淚，李桂蘭才說：“我出去買點肉，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鍋包肉。”可是，1個小時過去了，李桂蘭還沒有回來。岳敏急了，開始四處找婆婆。可她問遍了左鄰右舍，也沒有打聽到婆婆的消息。這時。岳敏突然想到了丈夫劉杰生前常去的中學操場，心想婆婆說不定去了那里。果然，岳敏來

到那所中學時，發(fā)現(xiàn)婆婆就在那里。

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讓岳敏看著揪心地痛：李桂蘭跪在劉杰經(jīng)常用來鍛煉身體的單杠旁，用頭使勁地往硬邦邦的單杠上撞，一邊撞一邊說：“劉杰，你好狠心，扔下媽不管!你知道媽過的什么日子?有淚不能流，有苦不能訴，就讓媽這樣撞死，換回你吧……”岳敏見狀，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跑到婆婆身邊，跪下來，說：“媽，您別這樣，我以后再也不哭鬧著想劉杰了?！币姶髢合钡搅松磉叀＠罟鹛m迅速起來，抹干眼淚，說：“走，回家，媽答應要給你做鍋包肉吃的?！睆哪且院?，岳敏無論怎樣難過。都不會在婆婆面前表露出來。

2005年春節(jié)前夕，李桂蘭為了讓一直處于傷心中的家人開開心心地過年，節(jié)衣縮食地攢下一筆錢，買了很多年貨，并在除夕那天做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墒?，幾個兒媳和孫女坐在桌前。卻久久不動筷子。

李桂蘭知道她們想起了以前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時的熱鬧情景，就先拿起了筷子，說：“今天過年，大家要高高興興的。我想給你們講幾個笑話聽。我還是聽我奶奶講的呢。”李桂蘭講了幾個笑話后，幾個孫子孫女不禁笑出了聲。這時，一家人才一掃臉上的悲傷。開心地吃起了年夜飯。

傍晚。李桂蘭安排兒媳婦、孩子去看電視后。突然非常想念死去的兒子，心里就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難受。為了不讓兒媳們和孫女們看出來，她獨自到外面溜達?？粗鴱乃磉吔?jīng)過的每一個男人。她都覺得那就是她的兒子，那么熟悉、親切……，她多么希望他們能轉(zhuǎn)過身來，叫她一聲“媽”啊，可是，他們卻瞅也不瞅她一眼，就從她身邊走過去了。就這樣。李桂蘭流著眼淚，在外面走了近兩個小時，才返回家里。回到家后，她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和兒媳婦、孫女有說有笑地看起了電視。

婆媳合力，全家終于走出困境

隨著城市現(xiàn)代化進程的延伸，長春市開展了“嚴打街頭小商小販”的活動，李桂蘭被告知不能再上街叫賣了。而且三輪車也被沒收了。無奈之下，李桂蘭開始找別的賺錢門道。她已經(jīng)70多歲了，找工作根本找不著。最后，被逼急了的她只好撿起了廢品。從那以后，每天凌晨3點多，李桂蘭就起床，拿著一個大棍子，背著一個破舊的大袋子，開始沿街撿廢品。

2006年12月的一天，天氣異常寒冷。李桂蘭像往常一樣，戴著大棉帽，穿上已破爛不堪的大衣，拎著長棍子，出去撿廢品。她剛走出家門，就見地上白茫茫一片。原來，頭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場雪。她顧不上想太多，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上走。沒走多遠，李桂蘭就覺得腳似乎被凍僵了，每挪一步都很吃力。她停下來，開始使勁跺腳。過了一會兒。她覺得腳終于又變得靈活了，才繼續(xù)往前走。

因為下了場大雪，很多垃圾已經(jīng)被雪覆蓋了，根本看不見。李桂蘭只好用棍子在雪地里來回撥拉，尋找有用的東西。也不知走出了多遠。李桂蘭的棍子突然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心里一喜。憑直覺。她知道那是“值錢”的東西。她連忙用手把覆蓋在那硬東西上的雪拂去，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個已斷了腿兒的舊式鋼床。李桂蘭猜想：一定是哪家買了新床，所以把這個舊床丟棄了。按廢鋼賣，這張床還真能賣幾個錢呢。于是，她從兜里掏出一根繩子。捆綁在鋼床的兩邊。隨后，她吃力地拉著那個龐然大物往家里走。

由于下雪路滑。加上鋼床實在太重，李桂蘭感到十分吃力，每走幾步都要歇一歇。她回到家里時，已是傍晚。當幾個兒媳用手幫她暖和已凍得紅腫起來的手和腳時，都心疼得哭了。李桂蘭卻說：“沒事的，你看我雖然遭了點罪，但今天出去一趟，還真有點收獲，值啊!賺一分是一分，誰讓咱家的男人都沒了呢!”

大兒媳岳敏不忍心看著年邁的婆婆再出去撿廢品受罪，就和二兒媳李莉商量：我們出去打工，讓婆婆留在家里。李桂蘭聞知卻十分堅決地說：“你們出去打工我支持，但我會繼續(xù)撿破爛兒?！?/p>

隨后，岳敏和李莉開始出去找工作。由于她們年齡偏大。又沒什么學歷，所以，奔波了一段時間后，都沒有找到好工作。后來，岳敏只好給人當了鐘點工，定時到幾戶人家家里打掃衛(wèi)生，洗衣做飯，一個月干下來，也能賺七、八百元。二兒媳李莉在經(jīng)歷了一段找工作受挫之后。并沒有沮喪，一直不停地奔波，最終，她的執(zhí)著感動了一個裝飾公司的老板。那個老板把她招去當了一名服務員，每月工資600元。

附近的正陽街派出所的民警都很同情李桂蘭一家的遭遇。經(jīng)常過來幫李桂蘭做重活。每逢過年過節(jié)，民警們都會籌錢給她家買來米、面和油。派出所張所長得知李桂蘭的大兒媳岳敏一直找不到工作后。便雇她給所里做飯。每月工資500元。幾個兒媳找到工作，有了收入后，很快就和婆婆一起還清了家里的欠債。

直面命運，那份骨氣令人嘆服

雖然很多人非常同情李桂蘭一家孤兒寡母的遭遇。但也有一些人對她們說風涼話：“上輩子做了什么壞事?！怂懒思依锼械哪腥?”“他們一家遲早要討飯吃。沒個男人咋行?”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有的兒媳受不了。委屈得直抹眼淚。李桂蘭卻大度地安慰她們說：“有些人想看我們的笑話，我們絕不能讓他們達到目的。我就是凍死、累死，也不能讓我的孩子們挨餓!我堅信沒有過不去的坎，希望你們也能堅強地面對一切?！?/p>

婆婆的鼓勵，給了幾個兒媳戰(zhàn)勝困難的信心和勇氣。此后，她們不再理會別人的議論，仍舊照常工作和生活。漸漸地，人們的諷刺、議論少了。

李桂蘭的孫子孫女們也很爭氣。2005年。李桂蘭的大孫女劉曉靜考入了東北師范大學。為貼補家用。業(yè)余時間，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劉曉靜也做起了家教。每星期給孩子上一次課，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幾百元的收入。已經(jīng)上高二和初一的二孫女和老孫子都是班里的學習尖子，有望考上名牌大學。

劉家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很和睦。每天晚上，下班回來的兩個兒媳在吃完晚飯后，就圍坐在婆婆的身邊。和她一起整理白天撿來的廢品。有說有笑的，讓鄰居看了都羨慕。三兒媳高小云雖然后來另嫁了人。但仍惦念以前善待她的李桂蘭，不時打來電話問候。并每當逢過年過節(jié)都會給李桂蘭送點錢或營養(yǎng)品。

幾個兒子在世的時候，每到李桂蘭過生日的那天，便是全家最盛大的“節(jié)日”。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圍繞在她身邊。不停地說祝福的話，晚上，全家就找一家較高檔的飯店吃飯?？墒牵詮?000年二兒子死后，李桂蘭就再也沒有開心地過過生日，她也不讓兒子、媳婦張羅，只在那個特殊的日子吃一碗長壽面。

轉(zhuǎn)眼間到了2008年8月，又快到李桂蘭的生日了。岳敏和李莉兩個妯娌商量過之后。決定給婆婆過一個隆重的生日。于是，她們瞞著婆婆，買來了生日蛋糕、燒雞和長壽面等。8月29日，李桂蘭72歲生日這一天，當她像往常一樣撿完廢品，回到家里后，大兒媳岳敏連忙迎上去。把婆婆拉到擺滿了佳肴的飯桌前，動情地說：“媽，您為我們操碎了心，吃盡了苦。我們一家終于沒有垮下去，而且越過越好。今天是您72歲生日，不孝的媳婦特意準備了幾個菜，給您祝壽。能有您這樣的媽媽，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啊……”接著，孫子孫女圍著奶奶，齊聲唱起了：“祝您生日快樂……”

李桂蘭自大兒子死后，第一次在兒媳、孫子孫女們面前流下了眼淚，這是激動的眼淚，這也是幸福的眼淚啊!她動筷子吃長壽面之前，帶著兒媳婦和孫兒們齊刷刷跪在老伴和三個兒子的遺像前，說：“老伴呀、兒子們呀，我們這一家人沒有被災難壓垮，現(xiàn)在終于能靠自己的勞動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幾個孩子也很有出息，我們沒有丟咱劉家的臉，你們可以放心了……”

因為過度勞累，加上年事已高，如今的李桂蘭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血壓低。心臟也有毛病，但她仍然每天都風雨無阻地外出撿廢品。她說：“三個孫子孫女都大學畢業(yè)后，我才會清閑下來。現(xiàn)在，我還要沖一沖，誰讓我是一家之主呢!”

一個72歲的老人，就這樣把悲傷埋在心里。在不幸面前，選擇堅強地直面人生，并支撐起了一家人的藍天。這一份母愛。怎能不讓人灑下熱淚：這一份骨氣，怎能不令人心生敬佩!

(責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