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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一帆

2009-01-28 05:41偷車開的女孩
山花 2009年24期
關鍵詞:小蘇知青隊長

偷車開的女孩

一下車,就看見公社革委會柳主任站在路旁大柏樹下,很認真地往煙桿嘴里塞卷煙。小蘇頓時緊張了,心抽得緊緊的,但馬上就佯裝出輕松無事的模樣,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柳主任,你還親自來接我呀?柳主任上下打量著她,似乎初次相見,滿眼的陌生。之后,不慌不忙地點燃煙,長長地吸一口,這才重重地哼一聲,說想不到呀想不到,丫頭還這么厲害!別笑,誰和你笑,我來這里是要抓個逃犯!

事情這么快就露餡啦?盡管這已在她意料之中,且還在這一路做了充分心理準備的,可此時被柳主任一針見血地點出來,卻也慌得沒了主意。長長地吸口氣,企圖舒緩繃緊的心弦。少頃,才惴惴地走過去,傻乎乎地說,柳主任,你知道啦?柳主任聽完卻依然用力吸煙,讓煙燃得嗞嗞響,良久他才說,未必你能瞞天過海!我問你,這半年回家五次,一共進了幾次派出所?看來柳主任是徹底知曉了她的所作所為,于是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就涌上頭來,忙將頭勾下去,蚊子般嗡吟著說有三次。他在大柏樹上用力地磕磕煙斗,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似乎在抑制心中的氣憤,之后既痛心疾首又語重心長地說,閨女呀,雖說你家成分高點,可畢竟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派來的,我姓柳的不拿你當外人看,可你也得爭口氣呀,這下你讓我一張老臉咋見人去!

一聲閨女叫得她心里發(fā)酸,眼淚幾乎流出來。為了學開車,這一年來,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可她一定要學會開車的信念卻牢不可破。那時,汽車駕駛員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好的職業(yè)啦,不光她,在馬溪公社插隊的幾十個男女知青一致而決然地這么認為。馬溪公社七天趕次集,每逢這一天,??h林業(yè)局和朱縣煤礦的汽車就特別多。自然,林業(yè)局的車裝原木,煤礦的車裝煤。兩個單位的車涇渭分明,林業(yè)局的車全是解放牌,煤礦的車全是東德進口的大平頭;兩邊的駕駛員穿著也不同,雖說均為工作服,但林業(yè)局的工作服是那種粗糙的藍色勞動布,煤礦呢,則是看起來十分細膩堅韌的米色的咔嘰布。當然,他們工作服的前胸皆印有隸屬的,比如“朱煤”、“牛林”這樣的簡稱。不論大平頭還是解放牌,不論朱煤和牛林,駕駛員們在趕集這一天將車匆匆駛到馬溪,走下車來,習慣性地捋腕看看表,再扯下沾了油污的手套,往駕駛室的座位上一扔,順手關了車門,再提個打水用的鐵桶去買雞買蛋,或者新鮮水果與菜蔬。那時,小蘇和一大伙知青就絕對守候在汽車旁,雙眼全都癡迷地看駕駛員們,不會漏掉他們任何一個細微動作,那神色顯得就像在觀賞難得的藝術珍品或精彩的電影鏡頭,雙眸深處泄出了醉心的羨慕與渴求。當知青們單獨在一邊時,小蘇就會將朱煤或牛林幾個年輕駕駛員下車,看表,扯手套扔手套,關車門和提桶離去的神情動作模仿得惟妙惟肖,讓知青們捧腹一樂。那時知青們就說小蘇是當演員的料。之后呢,知青們就自然地流露出極苦澀的痛心與惆悵,這一切都因為他們有個想當駕駛員的夢。他們已經(jīng)不再談理想,覺得這太神圣太遙遠。其實,他們在學校時都是有理想的。也許這些理想或多或少有被強加的嫌疑。比如老師就一定要他們今后當科學家、教授、作家、演員、軍官之類??匆娺@些能將他們載下鄉(xiāng)來運回城去的汽車,他們才知自己太想當駕駛員。這個愿望一經(jīng)產(chǎn)生后,就變成了百般的折磨,成了讓他們既心疼又無奈的夢想,因為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努力,才能如愿。她與其他知青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要學會開車,當個駕駛員不能僅僅停留在愿望上,而要想方設法去干,要有實際行動。

許久,她才慢慢抬起頭說,柳主任,我錯了,以后保證不再干!柳主任于是久久地盯住她,仿佛在判斷她這話的可信程度。卻突然問,大半年前,就是公社放電影的那個晚上,停在糧管所門前的那輛解放牌也是你偷開走的?小蘇很快地瞟瞟他,雖猶豫著,可還是點點頭。那天晚上看電影,她與伙伴們早早地到了公社,便去糧管所看汽車卸糧。她注意到駕駛員關車門后忘了鎖就揚長而去,緊跟著,見駕駛員在放映機前坐下,便連忙轉身跑三里路回隊上,將布鞋換成球鞋。她認為偷車開的時候萬一被發(fā)現(xiàn),穿球鞋能逃得快些。當她再回來時,電影已經(jīng)開演。再去瞅瞅駕駛員,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于是便放心地將車開走,足足開了十公里才掉頭,畢竟有些害怕,將車停在了一公里外的地方。柳主任又重重地哼一聲說,這案子今天總算破了。我問你,那車的保險杠是你給撞的?小蘇就又點點頭,說那時開得還不太熟,心里又緊張,不小心就碰了路邊的巖石。柳主任便又重新打量她一番,搖搖頭說,接到你們羊市南區(qū)派出所的電話,我不敢相信一個不滿十九歲的姑娘會開車,敢偷車!旋即又問,你還偷了車上的梨吃?小蘇一聽這話就急了。忙分辯說沒偷沒偷,車上是有五個鴨梨,我想拿個吃的,可撞了車的保險杠,就不好意思拿了。真的,我不騙你!

于是柳主任就認真觀察她的神情,良久,才嘆口氣說,一個姑娘家,啥不好偷,偏去偷車!一聽這話她反駁柳主任,你這話可不對!沒料到她還敢反駁,柳主任便加重了語氣說咋不對?但一想,自己的話的確不妥,忌諱的就是對女人說偷,何況人家還是閨女,知青!于是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想說的是不明白姑娘家咋會去偷車。見柳主任窘迫了,她就有些得理不饒人地說,你說我偷車也不對,我是偷車開。柳主任一愣,沒想清這之間有啥差別,便說這不是一樣嘛鬼丫頭,鉆啥空子呢!她忙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比方說你的單車放在這里,我沒和你打招呼,沒經(jīng)你同意就騎走,過一會又給你送回原處放好,這叫偷著騎;如果一去不回,再不還你,這才叫偷!聽了她這番道理,柳主任一時說不出話,想一想,她的話似乎有道理。于是說,鬼丫頭,你嘴厲害,我不管你偷車還是偷開,明天就交份深刻檢討給我,不然就押你回那個啥南區(qū)派出所!說完轉身就要走。知道僅需交份深刻檢討就完事,她懸在心中的那塊石頭終于落地。但柳主任突然又想起了啥,轉過身,把手板一攤說:拿來吧!她一時沒弄明白,忙問他要啥。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馬上又繃緊,用煙桿指著她說裝啥糊涂,鑰匙!你們南區(qū)派出所的電話說你有二十多把各種各樣的車鑰匙。派出所的人和你回家拿,你拿了鑰匙卻翻后窗溜掉。鬼丫頭,可別在我面前?;?她忙說:柳主任,我翻窗溜掉是事實,可的確沒來得及拿鑰匙。但說著忍不住瞟瞟放在地上的提包。柳主任見狀就抓了提包,伸手去摸,一下就摸出老大一串鑰匙,然后把包往她懷中一塞,得意地說:滑不過我這一關吧?檢討里還得加上一條:為啥不老老實實交出鑰匙,啥企圖!今天晚上就住公社,連夜寫檢討。知青點上有啥要安排,還有啥需要收拾的?你快去快回!

見柳主任朝公社革委會走去,她忽然覺得渾身空落落輕飄飄的沒有了一絲力氣。柳主任掏走那串鑰匙,像掏走了她的五臟六腑,掏走了她的魂靈和生命。此時的痛苦是無以復加的,大腦中僅剩下干脆去死的沖動和絕望。回想起先前向柳主任作的保證,她的心就如針扎般痛,她絕對是騙人的?,F(xiàn)在要她不再動車,她辦不到,她真的情愿死。不能與車在一起的痛苦她受不了。這半年,她已受盡這個苦的折磨,還別說不開車,就是看不見車,聽不見車的馬達聲,她都會坐立不安,六神無主,變得恍恍惚惚的。這種痛苦她無法排解,車就是她的未來,是精神支柱,是她的生命。她還沒有談戀愛,只看過有關愛情的書。書中那些生生死死的、幸福和痛苦的愛,她現(xiàn)在居然有了至深的體會。當然,有時候她會想到小余師傅,會把他與車看成是個整體而去愛,可大多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把他和車分開,每當這個時候,她感覺到更思念的是他的車。她愛車,比如嘎斯車,在路上奔跑老是那么瀟灑自如、愉快樂觀,似乎再沒啥能讓它發(fā)愁的事;解放牌則有些粗笨,但卻憨厚、忠誠、踏實,極其吃苦耐勞和堅韌,不管山有多高,貨有多重,都累得氣喘如牛了,可也咬了牙關爬上去,決不放棄。這就讓人十二分地放心。車畢竟不是人,可她卻不由自主地對它傾注了對人才有的感情。那種讓人六神無主、坐立不安、心煩意亂的思念換了對人,是不是愛呢?有時她想自己可能瘋了,瘋得無可救藥,但她卻沒有一絲悔意,反而認為應該理直氣壯地走下去,咬牙堅持住,就能實現(xiàn)當駕駛員的夢想。過去她只能在夢中開車,現(xiàn)在已能在現(xiàn)實中開車,所以夢已經(jīng)不再虛幻不可捉摸。只要再努把力,就完全可以捕捉住它,并將它牢牢地把握。

可現(xiàn)在,柳主任卻毫不留情地將她的夢給砸碎!不知為什么,她一下就想到了小余師傅,并產(chǎn)生了可以依靠的親切。真想見到他呀!可是,他現(xiàn)在在啥地方呢?也許此刻她太孤獨,太孤立無援,才會這樣。正在此時,她從??h坐來的客車已準備回縣城。看著這輛破破爛爛老舊不堪的車,心里不由就有酸酸的憐惜和強烈的依戀,她真想再上車,與它在一起,永不分開??墒撬B動動腳的力氣也沒有,看著它粗重地喘著氣離去,她終于忍不住流下傷心的淚。

已是初冬時節(jié),天氣很陰沉,厚重的云坐在公社四周山頂:很遠的地方有風,蒼色大山之間的裂罅中有濃濃的霧靄被驅趕過來;公路對面有幾棵楊樹還在掉葉,悄悄地,了無聲息,枝頭上掛了濃郁的蕭索。她緊緊地抱著提包,眼神恍惚散漫,似乎驀地變成了飽經(jīng)人世滄桑的老太婆,腳步沉重而蹣跚。

車站是個小木房,只管賣票。對面是一條小街,百十米后,轉了個幾乎九十度的彎,還是狹窄的街,所有的木房都緊緊地擠著,紅眉毛綠眼睛似的,一個不讓一個。她看見供銷社旁邊有輛解放牌,不用說,車是陳師傅的,他是本地人,在縣供銷社開車。老婆住在二十里遠的山里,每個月他都來兩次,給公社拉煤油。她不由自主地朝車走去。在車旁,她細細地把車看了一遍,車鼻子那里又新掉了一塊漆,盡管不大,卻也讓人心疼。車滿身都是灰塵,像個花臉貓。她真想把車子好好地擦擦。許久后,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她要回生產(chǎn)隊去。順著公路緩緩上山,然后再下個百十米的長坡就到了。生產(chǎn)隊的人家零落在公路兩旁,緊貼公路旁的曬谷壩有座小倉,那就是她和同伴們現(xiàn)在的家。

公路是蒼黃色的,但中間那兩條被車輪反復輾壓的印痕卻顯得慘白。有時,她獨自坐在曬壩上看著公路胡思亂想時,怎么也想不通為啥會插隊到這個地方,當然最終的結論還是因為這條路。要是沒有這條路將如此多的大山和村寨串在一起,這個生產(chǎn)隊就像深藏在大海中的一座小巖礁,永遠默默無聞不被人知。此時,她又順著這條路返回生產(chǎn)隊。此時,她的雙手已經(jīng)酸軟,這才發(fā)覺還抱著提包??粗岚?她的心又一陣針錐般的痛。她恨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如果將鑰匙放在褲兜里,柳主任是決計不敢搜她身的,那么,好不容易才逃脫警察之手的鑰匙,不就保住啦!想到這里,她懊惱得想一頭撞向路邊的山巖。但就在這時,她隱約聽見了汽車的馬達聲,于是她那散漫無神的目光頓時變得十分專注。屏息細聽一下后,便確定這是“朱煤”的車。于是她又恢復了活力,有了精神,快步朝前走去。其實她知道,這車在老遠的地方費力地爬山,至少在十里外。往日,夏日的夜晚坐在曬谷壩旁乘涼,冬日里蜷縮在被窩中取暖,她都會癡癡地等過路的車。從朱縣到牛縣去的車,路過生產(chǎn)隊前,得上十幾里山路,山路極是陡長,巨蛇一樣蜿蜒在山間,車到了這段路上就走得極費力疲累,沉重的呻喚會傳出老遠。只要車一開始上山,她的耳朵就能敏銳地察覺,雙腳還能感應到地皮的輕顫。往往那時,她的心里就懷上了莫名的緊張和希冀,既盼望車快些到來,又害怕它很快來到面前。但車終于來到生產(chǎn)隊的山下,開始上陡坡。那時,她的雙眼就會全神貫注地看著夜空。果然,跟著就有兩條雪亮的光柱深深地插進空寂的夜色,這景象極壯觀美麗,讓她百看不厭。每次她都會為此激動萬分,就如一幕戲最精彩最扣人心弦的高潮已經(jīng)到來。她會久久地諦視那消弭在無垠夜空的光柱,雙眼往往會不知不覺地溢出淚水,而內心的苦痛,郁悒會消失,渾身無端地充盈了希望和美好。當然,這感覺很短暫。最終車轟轟隆隆地過來了,從曬谷壩前一閃而過,奮力地沖向那百多米長的直坡。當車的尾燈消失在山頂后,那段長長的直坡,留下的就又全是無盡的惆悵啦。

她快步上到坡頂時,那大平頭車已在沖向直坡,車很快上了山頂,轉眼又駛下山去。她戀戀不舍地目送汽車。良久才回過頭。山谷里的幾十戶人家一如既往地掩藏在大樹下、竹林后,似乎全臥在透明的深水里,毫無動靜、十分寧謐。偶爾能聽見睡眼蒙眬的狗不知何故懶懶地吠那么一兩聲,再就是老得不能出工的人吃力的咳嗽聲。她將提包扔在路邊,頹然坐下。這時,她的目光又變得散漫無力,而且交織了絕望和不知所措。回生產(chǎn)隊干啥?她問,這次回來的全部意義就是讓柳主任逮個正著,搜走她視如命根的鑰匙!之后呢,從又每天扛上鋤頭與貧下中農(nóng)去挖地。日落回家煮飯,然后期盼著有汽車過路……她覺得這日子對她已毫無意義,并令人厭惡,如此慢慢地消磨生命,不如痛快地一死了之!她有氣無力地靠在一棵槐樹身上,槐樹細圓的葉片早已落盡,光禿禿沒有了生命跡象的樹枝便顯得蒼老和精疲力竭??粗@長長的坡,她想起那個下著冷雨的夜晚,一輛“牛林”的解放牌裝了滿滿一車原木,小心翼翼地下這個坡,二十多歲的小余師傅經(jīng)驗不太富足,車的后輪滑到路邊的水溝里。她睡在床上,一直等車開過曬谷壩,車沒能下來,她估計是出了事,于是忙穿衣,拿手電,戴斗笠,出門跑上半坡??匆娡嵩诼愤叺能嚭图钡貌恢氲男∮鄮煾?。她仔細看了看滑下路溝的車輪,對小余師傅說:別急,我去拿鋤頭來,把這溝挖一下,就可以開上去的。小余師傅說:謝謝你小妹。我這車太重,挖一下車也難開上路。她忙問咋辦呢?小余師傅說挖一下是肯定需要的,但車要能開上去,得將原木卸掉一半,車輕了才上得去。她想想說:師傅你千萬別急,我去想辦法。說完就朝生產(chǎn)隊長家跑。到了隊長家,敲門喊醒隊長,隊長一開門,她便給隊長說了原委,要隊長派幾個棒勞力。隊長很為難,說都累了一天,怕是叫不動。她果斷地說:隊長,你叫十個人,我每人給十個工分!隊長聽了一拍大腿,也果斷地說:那我就去試試。她轉身就跑回去拿鋤頭。她知道,十個工分是極有誘惑力的,一個棒勞力一天才掙十分,而此刻最多只需個把小時就能干完的活,劃不劃算,貧下中農(nóng)心里清楚。果然,十個棒勞力不一會就聚齊在車旁。隊長說:小蘇,人我可是叫來啦!她說隊長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每人十分,一分不少,你叫會計從我的計分簿上劃給他們就是!聽了她的承諾,棒勞力們一擁而上,很快就將原木卸掉一半,而隊長則將水溝挖平。小余師傅順利地將車開上路,剎好車,又找了幾塊大石塊塞在車輪下,這才讓他們上原木。之后隊長說小蘇,我只要你五個工分,這又不是啥累人的事。她說隊長你別客氣。不過我要和這師傅去趟朱縣,請個假。隊長說你去你去。

學開車,小余師傅是她的啟蒙老師。在朱縣煤礦的儲木場里,小余師傅就專教她倒車,說倒熟了,往前開就容易得多。平常她坐車,一雙眼睛就盯著師傅的手,路的彎度有多大,該在啥時候打盤子,打多少,啥時候回盤子,她想象著自己的手在動,而且牢牢地記著。沒事或者吃飯、睡覺,都會反復琢磨,癡迷到極點。所以,當小余師傅讓她坐在方向盤前之時,她并沒有陌生的感覺。將小余師傅教的操作要領記牢后,竟然只用一個中午,她就將車倒得很自然了。余師傅說小妹呀,你有靈性,天分高,別人學三天,你一個中午就熟了??伤?在夢中她不知開過多少次車了,似乎與現(xiàn)實開車沒啥差別。

真正讓她上路開車的是她母親表姐的兒子,她叫他表哥。表哥是抗美援越的汽車兵,當過排長,復員后分在市革委小車班。他二十六歲,長一臉青春痘,開口閉口就是越南。對自己的經(jīng)歷十分自豪。有次在她家,他說他的車拉過蘇聯(lián)的導彈,導彈打了美國的B52轟炸機。他說:你肯定想不到,飛機駕駛員是女的,只撿到她一條腿,有六十公斤!聽多了表哥開車的故事,也使她夢中多了在越南開車的經(jīng)歷。他在她面前既想用排長卻又想用表哥的神情,兩者關系始終沒有融洽,所以神情就做作、刻板。但當她說要跟他學開車時,他頓時顯得驚喜交加,但很快又故作軍人的嚴肅說:想學開車好辦,很小的問題,不過得聽話。那天,他換了身新軍服,戴了軍帽,開著輛蘇聯(lián)的嘎斯吉普將她帶到一座大山前,下車后,他把她叫到身邊,嚴肅地說:車就是你的戰(zhàn)友,你要尊重它、愛護它,就像愛自己的生命!她則忍了笑,不停地點頭。之后他說:聽口令,立正、敬禮!看著他故作姿態(tài)的軍禮,她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見她蹲在地上笑出了淚,他便張皇無措,良久,才氣急敗壞地說笑啥,笑啥嘛你,我們學開車的時候班長就是這么教的。你要再笑,我就回去啦!聽了這話她忍住笑起身說我聽你的,不就敬個禮,沒啥了不起。說完她立正,向車彎了彎腰。他說敬軍禮,她說我又沒戴軍帽。他便摘了軍帽扣在她頭上。

他教她上坡時如何起步換擋。這很難,可說他除了想為難她,也想炫耀自己的技術。對于她來說,這小車操作起來就輕巧順手得多。她的表現(xiàn)讓他十分詫異。很快,她就能熟練地開著小嘎斯上路。于是他又去借輛大嘎斯,沒幾天又去借解放牌讓她開。再后來,他就替她配了許多車鑰匙。

很遠的山那邊天已經(jīng)放晴,露出些許微藍。她便久久地注目那片微藍,心里像漸漸燃出絲火苗,燙燙的,讓她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向往,而且很急迫。于是她又努力地想象那片微藍下是何地方。但實在是難以預料,總之那是南方,南方太寬闊遼遠。就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了越南,想到自己那輛渾身扎滿樹枝做偽裝的,在沖天炮火中機智而大膽穿行的汽車,甚至想到自己裝滿彈藥的車被炮彈炸中,她和自己心愛的車一道粉碎,變成絢麗而壯烈的煙火,在空中閃爍。她被自己這美麗的想象激動得淚水漣漣。為什么不去越南?她想,她可以去抗美援越,越南一定會歡迎她這個會駕車的女孩!仿佛在無邊的大海中忽然抓到塊木板,絕望的心里重又燃起生的希望。這時,靈魂與生命回歸了,虛空了的身體又變得充實。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抓了提包就走。決定在一瞬間就做出,渾身澎湃著激動亢奮。此時她才發(fā)覺肚子餓極了,得把肚子吃得飽飽的,然后上路!

撻完谷子后,農(nóng)村閑下來,知青們便一律回城。她這個生產(chǎn)隊共有三男兩女五個知青,如今四個未回。她來倉房前,掏鑰匙開了鎖,進屋把提包朝床上一扔,拿桶去挑水,回來洗鍋涮碗,砍柴生火。等打開米柜,才發(fā)覺只剩下一些包谷沙,鹽也快完了,豬油僅剩小半罐。她嘆口氣,舀了碗包谷沙,去灶邊淘淘,便放鍋里煮。菜是沒有的,生產(chǎn)隊分的自留地一直荒著,啥也沒種。突然想到回家前隊長的閨女送了幾個洋芋給她,她放在米柜下面的,便忙去拿,卻見洋芋被鼠啃過,已變得蔫癟,就如八九十歲老太太的臉,皺巴巴的。因為無可選擇,所以就顧不上洋芋的品貌,拿來洗凈削皮,再切成指甲蓋大小的顆粒,足有一碗,全倒下鍋去。這時,她已知這餐飯該怎么吃:等包谷沙和洋芋煮得爛熟,就放點豬油和鹽,一并拌勻。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流出口水。

天很快就黑下來。這時她早已收拾好行裝,其實這行裝很簡陋,就兩件換洗衣裳和洗漱工具。床上的被條墊絮墊單,她依依不舍地用臉去偎了偎,便決然地遺棄。鎖好門,她便快步穿過曬谷壩,跳上公路。她默默地祈禱運氣好,不久就有回朱縣去的車,往朱縣走就是往南走?;刂炜h的車從馬溪公社出來,在這三里路長的緩坡上會開得很慢,她要爬上去不是難事。邊想邊走,很快就上了直坡。要爬車,就一定得到山那邊的半坡上去等,車到那里開始走得費力,爬車容易些。

可是,這個晚上她沒有等到一輛車。沒辦法,只能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到柳主任那里去報到,去寫檢討!到了公社,柳主任帶她到公社客房住下,便說:你開始寫吧。還不到九點鐘,有人突然在院子里驚慌地大叫失火啦,失火啦!跟著,滿公社都是慌亂而急切的腳步聲。她連忙跑出客房,天上已經(jīng)一片猩紅。公社的人轉眼跑光,而她看著猩紅的天,嚇得呆呆的,腿都軟了。

原來是供銷社失火了。供銷社的房子背后有一排豬圈,全用茅草蓋頂,去喂豬的人拿著照明用的葵花稈,不小心就點燃了豬圈頂,茅草勢不可當?shù)厝计饋?很快就引燃倉庫,不多久便燃到門市部。門市部是二層木樓、臨街。

當她擠過一重重人群來到柳主任身邊時,見他正指揮人們卸陳師父車上的油桶。這時大火已燃到這門市部的背面,也許再有幾分鐘,門市部和這輛車就會被大火吞噬。大火噼噼啪啪地炸響著,不時爆出大團的火花射在車身和街上。柳主任嗓子早已嘶啞,眼里布著血絲,由于著急,臉都扭曲變形,顯得猙獰可怖。見到她后,他一把就抓住說:把它開走,趕快開走!說實話,長這么大她還沒見過燃房子,沒見過這么大的火。站在這沖天的大火前,這才覺得自己不是幻想中那么英勇無畏,在炮火硝煙中駕車輕松自如地穿行的幻想畢竟不是真實的。柳主任大手抓著她,不停地指揮這指揮那,她便跟著他的身體不停地晃蕩,覺得自己像只小雞似的,無力掙扎。她無奈地說:柳主任,這車的駕駛員呢,咋不叫他開走?柳主任便罵道:那個狗日的家有二十幾里路,這里就是燒完了他也不知道。聽了這話她又結巴著說了些啥,也許啥也沒說,但她的雙眼卻傳達出她內心的恐懼。柳主任對她吼道你怕啦?現(xiàn)在你就是怕也得上,再過幾分鐘這車一燃起來,街這邊的房子也保不住了你曉不曉得?她說:鑰匙,開走它要鑰匙。柳主任聽了轉身就跑,不一會又跑回。見了她把鑰匙往她手里一塞,便拉著她往車邊走。這時,她已經(jīng)冷靜下來,也曉得形勢的危急。

大火烤在臉上很燙,不用說車身已經(jīng)很熱。她看了看街道,曉得只能將車倒出街道,而她有把握。她想了想忙說:柳主任,快叫他們給車身和輪胎潑水,柳主任便指揮大家潑水,于是一盆盆一桶桶的水潑向車頭、車身、輪胎和車篷。不一會,她便打開了駕駛室的門,卻有股滾熱的氣浪沖出,柳主任忙從別人手里端過一盆水從她頭上倒下,使她全身濕透,冰冷的水使她打了個冷顫。柳主任甩了盆便推她上車說:快開走快開走!她坐在方向盤前,手忙腳亂地選鑰匙試著發(fā)動車。眼見著大火燃過來,柳主任急得要死,說:你咋了,這么多鑰匙還不管用!她說你叫大伙在車頭推車吧。柳主任便叫大伙推車。她放掉手剎,把擋放到空擋處,蹬開離合器讓大伙推車。這時,大火中爆出無數(shù)火花,有許多掉在車篷上,就有人喊:車燃了車燃了!推車的人更加用力,另一些人則拼命將水潑向車篷。車被眾人推得很快了,她猛地套上擋。合上離合器,上油門,車一下便發(fā)動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片歡呼。

仿佛這時人們才驀然發(fā)現(xiàn),將車開走的竟是個丫頭,丫頭會開大卡車可是十分新鮮和稀罕的事!看著車篷還在冒著股股青煙的車,又快又穩(wěn)地駛去,許多人不由自主地跟著跑去。

作者簡介:

鄭一帆,生于1953年。當過知青,師范畢業(yè),貴州作家協(xié)會理事。發(fā)表中短篇小說百余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一部?,F(xiàn)在貴州銅仁《梵凈山》編輯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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