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亞
小蔥蘸醬,是北方鄉(xiāng)村一個季節(jié)的夢,是一段漫長時光。小蔥蘸醬,曾在我的記憶中等待,在北方鄉(xiāng)下日子里存放。溫飽是那個年代的企盼,是屋門里能飄出的香氣。
我和父親鏟地回來,除了一身的疲憊與酸痛,拎回的只有那身縫補后,被汗水濕透的衣裳。奶奶踮著小腳兒,從園子里摘回一筐黃瓜、辣椒、生菜、香菜和小蔥,媽媽煮熟一鍋小米水飯,炸好一盤雞蛋醬,就是對爸爸和我的最好的犒勞和獎賞。
小蔥蘸醬的日子,是我人生純真的經(jīng)歷,這段清淡寡凈的日子,教我懂得了貧窮和苦難是人生所經(jīng)歷的陰雨天,而風(fēng)雨過后,才能見到彩虹,你嘗到與品出的一定是另一種人生的福份,還有伴你終生那絲淡淡的鄉(xiāng)愁。
北方大醬
日子再難,醬缸也是北方鄉(xiāng)村那時一年的念想。窮在缸的上面罩著,成在里面存放。辣在里面浸著,脆就在里面埋藏。每年的雪花飄過后,長長的苦春頭子就來到了飯桌上,青菜還在小園的夢里抽芽,我和妹妹的腳印兒就一回回留在了垅溝垅臺上。媽媽的喊聲從屋里跑出,傻孩子,瞅啥呀,早著呢,看看你們的可憐樣兒。
北方多長,鄉(xiāng)下的日子就多長,雨雪走過往復(fù)的四季,醬缸就在窗下守著一年一年的安祥。醬缸里儲存著鄉(xiāng)村的奔頭,日子就在貧寒中,蘸出了一點點的香。奶奶說,家里不缺吃的了,心里就不覺得發(fā)慌,缸里裝著滿滿的大醬,家中就不會清湯寡水,捧著飯碗四下張望。
那口醬缸,還守著年年歲歲的村莊,我的童年在它的旁邊長大,醬缸在迎送著每天的太陽和月亮,有醬吃的日子,就是一段生活的福呵,走出家鄉(xiāng)的我,還在盼著它的香。北方的大醬,讓我時時記著家鄉(xiāng)的方向。今天的北方已不是昔日的模樣,可那一年一年的大醬,是我這一輩子不能缺失的營養(yǎng)……
粘豆包
小屯兒的粘豆包,是撒在北方臘月里的星光。包豆包的日子,是小屯兒一年中最忙最快樂的時光。大人們那個鬧與笑,孩子們那個吵與嚷,把滿屋滿院兒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奶奶是包豆包的司令官,找來的親戚和家人坐滿了一炕。灶火燒得屋里熱氣騰騰,我和弟弟妹妹們把一年的盼與想,全部用在了手和嘴上。奶奶看著我們,笑就掛在眼角上。寶貝兒們!別吃撐著了,今年的豆包有的是,奶奶給你們裝了滿滿的一缸。
那一刻呵,我忘了臘月的冷,忘了雪花的涼,和弟弟妹妹一個勁兒瘋,一個勁兒地吵吵嚷嚷,直到困了、乏了,才睡人那個甜甜的夢鄉(xiāng)。
小屯兒的粘豆包呵,曾包著我童年的歡樂與富有,也包緊著一段歲月的留戀與芬芳。
醬燉小魚兒
門前的那條河汊,流淌著我小時候的時光,河邊的水草中,存留著我抓魚、撈魚時的快樂模樣。當(dāng)一筐活蹦亂跳的小魚兒拎回了家里,媽媽說,行啊!孩子,今晚媽媽就給你打魚醬。
能吃上一頓魚醬,是我和弟弟妹妹們的期待,也是我們盼了許久的饞與想。北方的夏日很短,冬天的腳步很長,家里的米柜和面袋子常??湛帐幨?。媽媽總念叨說,魚醬是好吃呵,可就是廢飯吶,一頓頂兩頓,每一回打魚醬,媽媽看到的都是鍋里沒了,盆碗溜光。
我已離家多年,如今已雙鬢染霜。小屯兒門前的河漢已不見了蹤影,原來的河漢里已被人墊平后蓋了房。后來的魚我也曾抓過、撈過,后來的魚醬也自己做過多次,可無論如何也吃不出當(dāng)年的那個味、當(dāng)年的那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