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藝
社交是一門學問很深的課程,這是我大學畢業(yè)多年后才知道的,因為教我的老師叫歲月,授課的方式為磨礪。沒有上這堂課之前,我以為我是懂得一些與人相處的原理的,比如,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群體之分,這是我很小就會實踐的:興趣相投,就摟脖抱腰,話不投機,則敬而遠之。直到參加工作,我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人的社交不僅僅取決于情趣愛好,還取決于人情世故,稍有不慎,就會傷人傷己。
闖深圳中,給我上的最深刻的一課就是派系之爭,在那場辦公室政治中,我傷害了一個對我最好、幫助我最多的好朋友。
她是我在深圳結(jié)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曾經(jīng)的上司。她比我年長五歲,在我心中她就像姐姐,總是在我需要幫助時出現(xiàn)。我欽佩她的聰明,也欣賞她的仗義,在我的心目中,她算得上完美女人。我能在那里干下去,很大一個理由是我愿意和她在一起?,F(xiàn)在想來,這種想法不成熟,感情上依賴某一個女友,把她放到和男朋友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盡管那時我已結(jié)婚,但這并不意味著我的感情世界是成熟的,我對友情和愛情的理解是透徹的。
我們相安無事相處了幾年,保持著友誼,并且這種友情是不平等的——由于職位和經(jīng)濟實力的差異,基本都是她幫助、關(guān)照我,在我貧困潦倒生病時,她來探視并接濟我錢。而我在闖深圳的最初幾年,除了感激,根本無以回報。我懷著這份感激,期望有一天能回報她。然而,真的到了她需要我的時候,卻因為我的執(zhí)拗而喪失了機會。
一切都源于辦公室的那場爭斗,她和另一個領(lǐng)導發(fā)生的權(quán)力爭奪。其實在我看來,她始終占上風,對方根本就不堪一擊,因此,我沒認為這是“一件事”。在辦公室同事紛紛站隊“表決心”的時候,我內(nèi)心還充滿了鄙夷,但是,我的這位好朋友卻不這么以為,反正她的感受大約是我沒有“小人”仗義。她的對立面我一向不喜歡,他在辦公室也沒公開說她什么過格兒的話,但是,造謠的人偏去跟她說某日某時他說了她什么,這時我的言行就變得很微妙了——以我的個性和價值觀,作為見證人的我是堅決否認這事存在的,這樣一來,我就有了維護對方的嫌疑。對此誤解我很氣憤。如果我稍微成熟一點,我就應(yīng)該忍,并用行為證明我跟她還是一心一意的。但是,我那時也血氣方剛,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整個兒對著干。我覺得自己是獨立的一個人,有自己的人格和價值觀,誰也不能駕馭。這樣一來,她開始冷落我,打擊我。偏偏我年輕時也一根筋,沒有意識到需要我還她債的時刻到了。我不甘心,我想點醒她拯救她,于是,我直接找了她,說出了我的看法,一言以概之,就是覺得她變質(zhì)了……
這個結(jié)果是很壞的,我們從此成了路人,我黯然離開了那里。
離開她三年,我都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只是感情上很難過。離開她五年,我開始經(jīng)歷我的人生和職業(yè)生涯轉(zhuǎn)變,我理解了她當時的焦躁,以及她對我的期待和失望。離開她十年,我終于明白,她和我都沒有錯,只是我們當時都不成熟,不知道怎么處理不一樣和矛盾。
辦公室政治是永恒的,到哪里都有。人注定要站隊,你不站隊,就必然被所有的隊伍排斥。想獨立,想孤標傲世,那是很難很難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對我的那位好友充滿歉意。人生是什么?是人和人的相遇,有的人就是過客,比如和她爭斗的那位領(lǐng)導,對我來說就是過客而已,而有的人則是我的財富,我的收獲,比如她,為了維護過客的清白而失去對我那么重要的財富顯然是不值得的。倒不是說,我為了維護這段友情就必須喪失基本的正直,而是我終于知道世界上許多事,本來就有多種處理方法,根本不需要我那么僵硬。我既然始終站在她身邊,就注定了我的立場,一旦我選擇獨立,在她就是背叛,在別人看來就是她眾叛親離。假如時光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犯那么低級的錯誤,遺憾的是,她遠走國外也已近十年,我們始終無緣再見,我也始終久久地虧欠著她。
(尹建亮摘自《中國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