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轉(zhuǎn)來的那個叫江小默的女孩子,還沒進(jìn)門,就隔著玻璃窗將所有女生的鋒芒都給奪了去。
你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從市里轉(zhuǎn)到我們小縣城的時尚’女孩子。在我們班。甚至是全年級、全校。所引起的震動和驚訝。班里的女孩子幾乎立刻同仇敵愾地站在了她的對面。盡管,她們實(shí)在是連嫉妒的力氣也沒有。
不知為什么。第一眼看到江小默。我并沒有像其他女生那樣。覺得一種巨大的威脅和壓力,而是立刻便喜歡上了她的率性和豪爽。我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別做完自我介紹的她揮揮手,示意她坐到我旁邊的空位上來。江小默沖我一笑。一蹦一跳地便來到我身邊,坐了下來。我注意到她的左手戴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你y鐲。晃動中,隱約露出一片扇形的胎記,竟然和我右手腕上的胎記,一模一樣!我興奮地指給江小默看!江小默用城市女孩特有的表達(dá)方式,給了我一個熱情又結(jié)實(shí)的擁抱。
知道自己除了學(xué)習(xí)成績,外貌、衣著、氣質(zhì)還有家庭,每一樣都在江小默那兒黯然失色。甚至是生日,也比她晚了一天,可我還是喜歡跟屁蟲一樣地伴在她左右,幫她騙走那些下了課喊她出去玩的鄰班男生。
想起來那一陣子對江小默的友情里,除了不合一絲雜質(zhì)的濃濃的羨慕和崇拜,甚至還有幾絲愛戀的味道。我真的是被江小默身上那種迷人的風(fēng)情給深深地吸引住了。有時候,我甚至?xí)]上雙眼,想象自己穿了江小默的漂亮衣衫,戴上精美手鏈,一路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刈叩綄W(xué)校里去。那種被人矚目的感覺,定是幸福美好得無與倫比的。
有時為了滿足江小默唱卡拉0K的癮。我們會逃兩節(jié)晚自習(xí)??ɡ璒K在一個廣場角落里。由一臺影碟機(jī),一個話筒,幾張盜版的唱片組成。觀眾們?nèi)颊局?,有人唱完了,掌聲愛給不給,全看演唱者的水平。江小默一開口唱,便可以將所有的人打敗、征服。原本寥落的掌聲,嘩地便如加了擴(kuò)音器。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回家后跟媽媽提起這個新交的朋友,竟有些埋怨的語氣。恨他們沒把我生成如此新鮮清透的可人;哪怕是有個可以買許多美麗衣裙的富爸爸也好啊。媽媽聽了只是慈愛地幫我理了理頭發(fā),隨口問了一句:“你那個朋友叫什么名字?”“江小默,剛剛從市里轉(zhuǎn)來的。只比我大一天。手腕上也有塊紅色的扇形胎記呢!”我一臉驕傲地向媽媽匯報(bào)。然后便看到媽媽的臉?biāo)⒌貞K白如紙,眼睛也瞬間空洞茫然。好長一段時間,她才清醒過來,一迭聲地問:“那個女孩,真的姓江,江河的江嗎?”
江小默來到我家的時候,媽媽在她身邊站了好久。幾次想張嘴說話,又都忍住了,最后卻哭出了聲……我還沒從這偶像劇似的畫面回過神來,更偶像劇的結(jié)局發(fā)生了。媽媽說江小默竟是我的雙胞胎姐姐!因?yàn)榘职謰寢岎B(yǎng)不起兩個孩子把她送人了……
太可笑了,太好玩了,我一夜未眠。父母房里的燈。亦是亮了一宿。第二天放學(xué)的時候。在教室門口,我用雙紅腫的眼睛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小默,說:“以后我們別在一塊兒了,我媽媽不喜歡你這樣的富家公主?!蔽铱匆娊∧瑳]吱聲。轉(zhuǎn)身走開了。
江小默終于成了孤家寡人。而我突然地恨很多人。爸爸、媽媽、江小默。甚至面也沒見過的江小默的父母。是他們。讓我和江小默,生活在幾乎完全相反的境遇里。這個世界太不公平!
那段時間。我看她突然間變得如此狂傲不羈,矯揉造作。甚至于她的笑聲,在我聽來。都是那樣地刺耳聒噪。我知道江小默其實(shí)并沒有因?yàn)槭チ宋疫@個朋友而特別地孤寂又傷懷。她還是那個毫不在乎。會在人前縱情大笑的女孩子。她還是那樣地美麗超群,不卑不亢。
我的心,灰暗到了極點(diǎn),動不動想發(fā)脾氣。宣泄這種生活突然昭示給我的不公和反差。終于有一天,朝媽媽發(fā)了火,問她為什么連點(diǎn)同情心也沒有。讓好的更好,差的更差了?!
媽媽聽了。好久才慢慢地說:“生你們那年。你爸爸生了一場大病,差點(diǎn)起不來。否則我怎么舍得送走任何一個孩子?你長得沒她齊整,送了人,那家若是再有了孩子,不喜歡你,那我這做媽的,在夢里也不會安心啊!”
黑暗中。我握住媽媽滿是淚痕的手,不知道,這一開始就注定的命運(yùn)到底是對還是錯。而江小默,我到底該怎么對待你呢?我沒有答案。
編輯 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