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驚見天
隆昌小區(qū)曾是廣州有名的工人新村,如今,周遭都是簇新的高層住宅,就顯得這里的環(huán)境差了。這些天,為創(chuàng)文明街道,居委干部帶著樓組長挨家挨戶上門,動員大家把盤踞在樓道里的雜物清理掉。
在9號樓三到四樓的樓梯轉(zhuǎn)彎處,有一個黑乎乎的柏油桶立在墻角。9號樓的樓組長說:“這玩意兒在這里至少放了兩年,整幢樓都問過了,不知是誰的,要不是它重得嚇人,早就想辦法搬掉了?!本游刹客屏送瓢赜屯?,果然紋絲不動。她當即招呼大家一起動手,當這沉沉的黑家伙被滾到9號樓門前的空地上時,“咣”的一聲,柏油桶破了,漏出好多水泥屑。
居委干部覺得有些蹊蹺:“誰這么無聊,弄些水泥澆在柏油桶里?”她叫來物業(yè)的修理工,請他們砸開水泥坨坨。兩個年輕力壯的修理工使勁砸了一氣,一大塊水泥掉了下來,黑乎乎的竟露出幾根灰黃色的東西。眾人定睛一看,那東西像是骨頭,骨頭上還粘了一根帶子,好像是胸罩上的帶子……
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頭頂上,大家的脊背上卻起了絲絲寒意,有人立刻撥打了110。
區(qū)分局刑偵支隊接報的這天是6月11日,按慣例,這個案子的代號為“6·11”。經(jīng)鑒定,柏油桶里的尸體為年輕女性,身高1米65,年齡在22至25歲之間,死亡時間在兩年以上。支隊查閱了三年來廣州市和周邊地區(qū)的失蹤女性,年齡相符的有三人,但DNA均不相符。
根據(jù)隆昌小區(qū)的安保情況來看,兇手移尸到這里的可能性不大,第一現(xiàn)場應(yīng)該就在9號樓內(nèi)。偵察員把9號樓的住房篦子般梳理了一遍,最終,疑點集中到301室。技術(shù)員把這套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了個遍,在臥室床下的地板上發(fā)現(xiàn)了幾滴極小的、發(fā)黑的印跡。撬開地板,底下有一大灘凝固的血跡。DNA測試表明,血跡就是死者的。
據(jù)房主回憶,這套房子先后出租過七次,租期最長的有一年半,最短的有三個月。經(jīng)過排查,七個房客中排除了六個作案嫌疑。只有那個租期三個月的房客佟耀華,留下的是假身份證,手機也早已停機。房主說,當時,那人一下子付了四個月租金,但沒到期就搬走了,連押金都沒要。
偵察員一一走訪了9號樓的居民,只有五樓的一個居民記得,他曾經(jīng)與一個秀氣的姑娘在樓梯上擦肩而過。時間好像是2004年5月,對了,是五一黃金周過后的第一個星期里……
兩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所有的偵察程序都走過了。雖說一肚子不情愿,但偵察員也只能看著“6·11”的材料被歸置到積案室里。
舊友杳無蹤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等出租車的隊伍排了很長,一位身材高挑、氣質(zhì)高雅的姑娘十分引人注目。她叫梁晴云,剛從美國留學歸來。梁晴云挽著母親的胳膊,有說有笑。說了會家常話,她問母親,“你有曉薇的消息嗎?”
母親嘆了口氣,搖搖頭:“哪里有她的消息。唉!三年了,一個大活人,怎么會音訊全無?”
梁晴云的臉上頓時布滿了愁云。
四年前,梁晴云和辛曉薇雙雙畢業(yè)于理工大學的制藥專業(yè)。大學四年,她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大二下半學期,上化學實驗課時,梁晴云不當心打翻了裝有易燃溶液的試劑瓶,手忙腳亂之時,她又碰翻了酒精燈,“轟”!躲避不及的梁晴云的上衣和頭發(fā)都被燒著了,是曉薇脫下外套拼命撲救?;鸺皶r撲滅了,梁晴云只燒焦了幾綹頭發(fā),曉薇的雙手卻燙起了好幾個大泡,從此留下了疤痕。這件事發(fā)生后,梁晴云曾暗暗發(fā)誓,要一輩子對曉薇好。但是,到了大四,這對生死姐妹卻鬧了意見,成了陌路人。
那年,梁晴云和辛曉薇同時愛上了同年級的籃球王子陸浩。梁晴云俊俏爽朗,辛曉薇內(nèi)向秀氣。爽朗的那個,主動向陸浩表明了心跡,卻被他婉言拒絕。內(nèi)向的這個,只會在心里偷偷地喜歡,連多看心上人一眼都不敢。沒想到陸浩卻喜歡辛曉薇,再三約她,兩人這才談起了戀愛。
那次陸浩和幾個哥們聚餐,大家都帶了女朋友參加。但曉薇正在趕寫畢業(yè)論文,在電話里對陸浩說她抽不出時間。陸浩覺得在哥們面前失了面子,灌了很多白酒。正好見梁晴云也在餐館吃飯,就招呼她一塊坐。他倆都喝了不少酒,在陸浩的宿舍里,爛醉的陸浩把梁晴云當做辛曉薇,半醉的梁晴云半推半就,兩人糊里糊涂地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
這一幕恰巧被完成了論文、興沖沖來找陸浩的辛曉薇撞見,癡心的她差點就崩潰了。事后,不管陸浩怎么解釋,辛曉薇也不肯原諒他。梁晴云更是無顏面對曉薇,一畢業(yè),她就懷著深深的內(nèi)疚赴美深造。剛到美國的那一年,她常常給曉薇發(fā)E-mail,卻每次都被“拒收”。再后來,曉薇的郵箱似乎關(guān)閉了……
事隔多年,這次,她本想找曉薇聚聚,求得昔日好友的原諒,沒想到從媽媽的嘴里得知曉薇已經(jīng)失蹤了三年。梁晴云心里特別難受,她鼓起勇氣來到辛家問個究竟。
一見梁晴云,曉薇媽媽的眼淚就涌了出來:“聽曉薇說你去美國了。你看看,人走得再遠、走得再久都能回來,怎么單單我家曉薇早晨出門上班,從此就沒了音訊呢?”
梁晴云拉著曉薇媽媽的手問:“她會不會為了什么事情離家出走?”
曉薇媽媽直搖頭:“那天是2004年5月10日,曉薇跟往常一樣,吃了早飯出門上班。當天晚上沒回來,我以為她在單位加班。不過,每次加班,曉薇都會打電話跟我說一聲。那天等到晚上八點多鐘也沒回來。打她手機關(guān)機,打到單位又沒人接。那一夜我眼睜睜等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就打她的辦公室電話,接電話的人卻說昨天曉薇根本就沒上班。還說,他們正想打電話問問,她是不是生病了?”
梁晴云問:“失蹤前曉薇有不開心的事嗎?”
“沒有啊!警察也問過同樣的話。我只記得她跟男朋友好像為什么事有點不開心,后來也沒聽她說過什么。當時警察也問過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是他們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叫吳青。”
梁晴云不認識吳青,只能聯(lián)絡(luò)到陸浩,兩人約在“星巴克”見了面。
陸浩說他也只知道曉薇失蹤了,別的什么都不清楚。梁晴云心里就起疑,當時辛曉薇被一家跨國制藥集團華康公司錄用,陸浩也進了這家公司,肯定是為了和心上人破鏡重圓。既然他倆是同事,又曾經(jīng)是戀人,曉薇的失蹤,他怎么會一點也不知情呢?
陸浩看出了梁晴云的疑惑。他咳嗽一聲,尷尬地說:“雖說我們是同事,曉薇在新藥研發(fā)部,我在營銷部,平時她也不大肯見我。再說,一進公司,就有人追她了?!?br/> 梁晴云直視著他:“有人追?你就避開了?”
“追她的是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我只是個新員工。這倒是其次,主要是曉薇她……”
梁晴云垂下眼簾,嘆了口氣:“你再想想,曉薇失蹤前,她本人、她的同事、她工作的部門,或是你們公司,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陸浩想了半晌,“沒什么事呀。只聽說她跟那個辦公室主任好了,哦,還有就是我們公司賣得很好的一種減肥藥那時正受到不少顧客投訴?!?br/> “減肥藥?”
“對,是一種叫‘窈窕’的減肥藥。還有消費者要求索賠,說是吃死了人。后來,權(quán)威部門作了鑒定,說‘窈窕’不會致死,全公司上下這才松了一口氣。不過,為了避免麻煩,這個藥不久就停產(chǎn)了?!?br/> 從咖啡館出來,梁晴云依舊很茫然。
情信露端倪
第二天,梁晴云又去了辛家。交談中她問辛媽媽:“曉薇以前的男朋友你曉得嗎?”
“你是說大學里的那個?”辛媽媽嘆了口氣說,“本來我也不曉得,后來那個男生追到家里來了我才知道。你是知道曉薇的呀,這孩子老悶的,等到我曉得,他們已經(jīng)不好了,我看那男小囡長得精精神神的,一表人才,問她為啥不談了?她也不肯講?!?br/>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他追到家里來干什么?”
“離曉薇失蹤的日子倒是不遠。他們關(guān)在房間里‘嘰嘰咕咕’,我聽見幾句,好像是那個男的說自己比吳青好什么的,反正是小青年談朋友談崩掉了都會說的那些話吧?!毙翄寢屨f著,去房里找出一封信遞給梁晴云,“那天他走的時候,曉薇把信還給他,他又塞到曉薇的門縫里,后來我整理曉薇的東西,那天他們?nèi)觼砣尤サ目赡芫褪沁@封信?!?br/>
梁晴云定睛一看,信封上的字跡好生熟悉。沒錯,是陸浩的筆跡!她努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打開了這封信。
信很長,是手寫的。主要內(nèi)容是傾訴他對曉薇的思念,要求重修舊好。梁晴云讀著信,心里就像打翻的調(diào)味瓶。信的末尾,有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曉薇,如果今生今世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意義。即使失去一切,我也不能失去你。記著:不然我們一起活到三十歲!”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的4月30日,曉薇失蹤前十天!
看到“三十歲”這幾個字,梁晴云腦子里“轟”地一響。她匆匆離開辛家,直奔公安分局,在值班室里,接待她的是刑偵支隊的隊長汪大海。
此時的梁晴云激動得語無倫次,連連說她有了辛曉薇失蹤案的新線索。面對這樣一位任性的報案人,汪隊只得從電腦中找到辛曉薇的卷宗,上下拉了一遍對梁晴云耐心地解釋說:“小姐,這事我們?nèi)昵熬妥屑毑檫^了,至今還是個懸案?!?br/> “辛曉薇的男朋友你們查了嗎?”
“辛曉薇的前男友陸浩,失蹤時的男朋友吳青,我們都調(diào)查過,出事那幾天,他們沒有異?;顒?。辛曉薇手機接通的最后第二個電話就是陸浩打的,我們查得特別仔細。但是,曉薇失蹤前一天,陸浩就到廣州出差去了。”
梁晴云說:“我現(xiàn)在有新的線索了,你們還查嗎?”梁晴云絲毫不在意汪隊疑惑的目光,拿出陸浩的信說,“陸浩有問題,這信上寫得清清楚楚。你看上面寫的‘三十歲’,這是上大學時我和辛曉薇之間的一句玩笑話,我們當時都搶著說怕老不怕死,活三十歲就夠了,后來,‘三十歲’就成了我們的死亡代名詞。這句‘不然我們一起活到三十歲’可以看成是‘我們一起死’?!?br/> “哦?”
“我想知道,辛曉薇接到的最后第二個電話是陸浩打的?那么倒數(shù)第一個是誰打的?”
“是吳青打的。我們查過了,就是戀人之間的通話?!蓖絷犝f。
“那么,會不會是陸浩在去廣州之前把曉薇引誘到什么地方把她害死了?他完全有可能求愛不成,因愛生恨。”
汪隊略一沉吟說:“好,我們會根據(jù)你提供的情況再查一查。你留個聯(lián)系電話吧?!?br/> 這天深夜,汪隊又一次翻閱了辛曉薇失蹤案的記錄,上海沒有辛曉薇的蹤跡,那么,她會不會是在上海以外的地方出事呢?比如說廣州!
與此同時,陸浩又一次受到傳喚。
汪隊問:“你和曉薇談過戀愛?”
“是的,那是讀大學的時候。還沒畢業(yè)我們就分手了?!?br/> “畢業(yè)后你和辛曉薇進了同一家公司?”
“是的?!?br/> “為什么?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因為……因為……我想……”
“你想和辛曉薇重歸于好,對不對?”
“是的?!?br/> “可是,她跟別人好上了,于是你心懷不甘,一直追她,并表示如果她不跟你好就同歸于盡。”
聽到汪隊說到“同歸于盡”,陸浩的臉色變了,“你們這也知道?”但他馬上爭辯說,“我只是說說而已,我這人,根本不可能殺人。”
“你到底殺沒殺人,這要事實來證明。你說,你打給辛曉薇的最后一個電話到底說了什么?是不是約她到廣州去?”
“三年前你們就問過我了,我開會時要用到曉薇部門的一份資料,我走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整理出來,所以我打電話給她,請她一到單位就發(fā)傳真給我?!?br/> “她怎么說?”
“她說好的?!?br/> “后來呢?”
“后來我沒等到傳真,就再打她手機,但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我就打到她辦公室,是其他人幫我傳過來的。你們想,她都不肯跟我談戀愛了,我有什么本事約她去廣州?”
汪隊站起身,把陸浩送到門口:“謝謝你的配合。有什么問題我們再找你。”
陸浩走后,汪隊陷于深思之中,有句話倒是值得考慮的,陸浩有什么辦法讓辛曉薇跑到廣州去?或者說,辛曉薇為什么會去廣州呢?
偵察員找到了當時廣州那個會議的會務(wù)組負責人,也查到了與陸浩同住一個房間的杭州代表,他證實,會議安排比較緊湊,陸7bdlSRbsGgsgb5ti45tFpsiRFICmQ2bhP2MSxlO5fdo=浩一直和他一起參加會議,沒有單獨活動的時間。
蛛絲與馬跡
兩個星期后,梁晴云打電話給汪隊,她聽到的答復是,到目前為止陸浩還是清白的。
結(jié)束通話,梁晴云喃喃地自語:“希望他是無辜的!曉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哪怕托一個夢給我也好?。 ?br/> 夜色沉沉,梁晴云輾轉(zhuǎn)反側(cè),往事歷歷在目。她想,像曉薇這樣本分的女孩子,連最心愛的男孩都不敢追,無論如何是不會悄無聲息地離家出走的,一定是發(fā)生了可怕的事!
突然,梁晴云想起大三那年的寒假,曉薇的電腦中了病毒,系統(tǒng)重裝之后,電腦里很多文件丟失了。曉薇急著打電話給梁晴云,要梁晴云幫忙登錄她的MSN,查一下幾個中學同學的郵箱地址。曉薇說出密碼時,梁晴云又聽見她嘀咕了一句,以后再有重要的文件,我一定要在網(wǎng)絡(luò)硬盤上做個備份。
想到這里,梁晴云睡意全無。她打開電腦,急著連上網(wǎng)線。但是,網(wǎng)絡(luò)空間這么大,就算曉薇真有文件存在網(wǎng)絡(luò)上,會存在哪個空間呢?要把它找出來,猶如大海撈針啊。何況,梁晴云早就忘了那個密碼。
她試著把曉薇的生日、學號、曉薇家的電話、門牌號碼作為密碼,登錄曉薇的QQ、MSN和其他電子郵箱,全都行不通。兩人當年的合影就在電腦桌下,看著曉薇清澈的眼睛,梁晴云輕輕地問:“曉薇,曉薇,快把密碼告訴我吧?!?br/> 照片上的曉薇好像眨了眨眼。
梁晴云趕緊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眼花了。突然,她心底劃過電光石火般的一道光亮——陸浩的生日!
當梁晴云用顫抖的手輸入陸浩的出生年月日,就像阿里巴巴的山洞聽到芝麻開門一樣,曉薇在網(wǎng)上注冊過的一切都一一打開了。因為這些郵箱幾年沒啟用,里面已經(jīng)沒什么信息了。梁晴云并不泄氣,終于,在一個“愛存”的免費網(wǎng)絡(luò)空間,她找到了曉薇三年前留在那里的一批文檔。
在外行人眼里,這些文檔很雜,有些是報紙網(wǎng)頁,有些是藥品配方,有些是藥品的英文說明書,還有一個Word文檔,像是曉薇自己寫的。梁晴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聯(lián)系。
報紙網(wǎng)頁上有一篇文章,是2004年4月12日的《消息導報》。題為《服用減肥藥‘窈窕’可能誘發(fā)腎臟衰竭》,“……據(jù)了解,‘窈窕’減肥藥系華康國際制藥有限公司生產(chǎn)。記者昨天從該公司了解到,該公司已暫?!厚弧谥袊袌龅匿N售,并申請國家藥監(jiān)局對該藥品重新進行安全性檢測?;颊呖蓱{完整的包裝到各銷售點退貨?!?br/> 那幾行文字是幾個人名、身份證號碼、家庭地址……
根據(jù)曉薇文檔里的一份藥品英文說明書,梁晴云在網(wǎng)上查到,十年前,在歐美各國,有人服用了一種叫“安琪爾”的減肥藥物,導致腎衰竭,最終死亡。死者家屬集體對生產(chǎn)“安琪爾”的公司提起訴訟,要求巨額賠償。官司打了好幾年,最終,死者家屬勝訴。隨后,“減肥神藥安琪爾”停產(chǎn)了。
梁晴云當即給她在美國的導師發(fā)了E-mail,請導師幫她查“安琪爾”的配方和相關(guān)報道。回復很快來了,導師還告訴她,長期服用“安琪爾”會導致臟器衰竭。對比之下,梁晴云大吃一驚:“窈窕”和“安琪爾”的兩份配方,竟然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梁晴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會不會是曉薇失蹤的真正原因呢?
天一亮,梁晴云就來到辛家,她問辛媽媽,曉薇失蹤之后有人來要過她的東西嗎?辛媽媽想了好一會說:“她男朋友,就是曉薇公司的辦公室主任來過一次,到她房間里待了一會?!?br/> “他拿走什么東西沒?”
“不知道?!?br/> 梁晴云一出辛家就直奔公安局,她告訴汪隊,自己是學制藥專業(yè)的,只要找到“窈窕”減肥藥,化驗一下成分,“窈窕”究竟會不會致人死地可以查清楚。如果“窈窕”果真會吃死人,那么,辛曉薇的失蹤就有案可稽了。
汪隊說:“這事,只有懷疑是不行的,必須有足夠的證據(jù)。你的想法有道理,可以先從‘窈窕’減肥藥入手?!?br/>
梁晴云跑遍市場都沒買到“窈窕”。失望之余,她的思路豁然開朗了——如果華康公司有意隱藏“窈窕”減肥藥的相關(guān)資料,外人是很難找到的。只有進入華康工作,才能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線索。
梁晴云這時很矛盾,進入華康公司的想法她沒敢告訴汪隊,梁晴云知道公安局是不可能讓一個普通老百姓去冒風險臥底的。況且,真要查,陸浩不是也在這家公司嗎?
一想到陸浩,梁晴云立刻把他否定了,陸浩已經(jīng)好幾年不接觸本專業(yè)了,她才是留美制藥專業(yè)的碩士啊。梁晴云知道,華康公司一向很重視新藥的研發(fā),憑自己的學歷進入這家公司應(yīng)該不成問題。
果然,梁晴云的“海歸”履歷打動了華康公司的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她很順利地進入了華康公司新藥研發(fā)部,成了一名研究員。但是,作為新員工,她無法接觸到停產(chǎn)藥品的任何資料。
汪隊那里卻有了進展。偵察員一一走訪了辛曉薇留下的名單上的地址,他們驚愕地發(fā)現(xiàn),這是一份死亡名單。名單上的人都長期服用過“窈窕”減肥藥,家屬也都向華康公司投訴過,有一個死者的家屬竟還留著半瓶“窈窕”。
梁晴云從汪隊那里接過這半瓶“窈窕”做了成分分析,證實“窈窕”減肥藥的配方的的確確和辛曉薇留在電腦硬盤里的那個藥方是完全一致的。
同時,汪隊對辛曉薇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社會關(guān)系也很簡單,往來電話除了同事的,就是同學的,再就是家里的。根據(jù)案卷里的記錄,辛曉薇接聽的最后一個電話是辦公室主任吳青打的。時間是2004年5月10日上午7點50分。吳青曾告訴警察,當時兩人正在談戀愛,他每天早上都會打個電話給她,也沒什么特別的事……
但是,汪隊盯著那張長長的電話單子,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在失蹤前的兩個星期里,辛曉薇跟吳青之間的電話明顯少了。兩人電話頻繁的時候,吳青早晨打給她的電話都在7點左右。辛曉薇家住在上海的大連路,她還沒出門,噓寒問暖也還正常???點50分打手機,她已經(jīng)在路上了,顯然不是這類普通的電話。
看著這些記錄,汪隊眉頭緊鎖。吳青的社交圈子不小,天南地北都有往來的電話。辛曉薇失蹤這一天,與他聯(lián)系過的電話有廣州的 、有北京的,還有哈爾濱的。根據(jù)案卷里的記錄,吳青解釋說這些都是業(yè)務(wù)上的往來。經(jīng)查實,這些電話確實是業(yè)務(wù)往來,唯獨那天晚上十一點多,有一個只通了5秒的手機號碼。吳青說,這是打錯的電話。
這個電話是廣州地區(qū)的手機號碼,回撥過去永遠是停機……
臥底助緝兇
話說梁晴云進了華康公司,因為工作出色,很快贏得公司上層的器重,也引起了副總經(jīng)理吳青的關(guān)注。兩年前,吳青從辦公室主任升任副總,至今單身。他一向喜歡聰明漂亮的女人,這女人海歸顯然很合他的心意。吳青開始約梁晴云,梁晴云當然知道他是辛曉薇以前的男友。
正在這時,汪隊告訴她一個壞消息:廣州和北京都發(fā)現(xiàn)一具無名女尸,身高年齡的特征都和曉薇蠻接近,死亡時間是兩到三年。他們已經(jīng)把曉薇媽媽的血樣分別送到這兩個城市去了。
梁晴云心里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曉薇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難熬的半個月終于過去了。這天下午,梁晴云依約來到上島咖啡館,身著西裝的汪隊正等著她。望著滿臉期待的梁晴云,汪隊臉色凝重,艱難地開口了:“梁小姐,你不要太難過。廣州那邊發(fā)現(xiàn)的是辛曉薇?!?br/> 梁晴云的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滾落下來。平靜之后,她紅著眼圈告訴汪隊,自己已經(jīng)在華康工作了兩個多月。
“你!”汪隊一激動,一半咖啡潑在桌子上,“這樣做太危險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我知道!我覺得,我應(yīng)該這樣做?!?br/> 沉默了一會,汪隊說:“好吧,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命令你馬上辭職。不過,你要掌握分寸,注意自己的安全?!?br/> 梁晴云點點頭。
汪隊凝視著她說:“租借辛曉薇被害現(xiàn)場的房客曾經(jīng)和吳青通過話……”
聽了這話,梁晴云大吃一驚,但她沒告訴汪隊吳青正追求自己,她決定與吳青約會。
在飄灑著濃郁泰國風味的餐廳里,吳青和梁晴云吃著美味的咖哩,梁晴云順口說起現(xiàn)在中國的中產(chǎn)人士都很在乎體形,好的減肥藥一定暢銷,她正在考慮研發(fā)一種有效的減肥藥。
聽她這么一說,原本興致勃勃的吳青突然沉默了。梁晴云拿出一張配方給吳青看,說這是她在國外的資料中查到的,減肥效果很好。
吳青接過配方匆匆瀏覽了一遍。梁晴云注視著他繼續(xù)說:“不過這藥方不能照抄,十年前它就吃死過人,不知道這藥方有沒有流到中國?”
梁晴云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吳青,他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
兩人分手后,梁晴云把這事告訴汪隊:“我覺得吳青肯定知道辛曉薇失蹤的真相,把他叫來問問就是了?!?br/> “證據(jù)呢?就因為他聽到減肥藥失態(tài)?”
梁晴云怔住了。是啊,證據(jù)呢?她怎么沒想到呢?
這天下班,梁晴云特地等著吳青,她拿著一瓶法國波爾多紅酒,說是朋友送的,要跟他一起品嘗。吳青笑瞇瞇地說:“好酒要配好杯, 我雖然不大會喝酒,但我家有捷克的車花玻璃酒具。去我那里好嗎?”
燭光溫馨,在這樣的氛圍里喝酒,人是很容易心醉的。一瓶紅酒喝完了,吳青的眼神發(fā)澀,歪倒在沙發(fā)上。趁他迷糊,梁晴云問:“我一直在國外,不知道我如果研發(fā)出新藥,會不會被卡住啊?”
吳青大著舌頭說:“不怕,我們公司和藥監(jiān)局的交情深厚……”說著,他拉過梁晴云要親她,可到底是不勝酒力,人沒摟抱住,自己卻倒在沙發(fā)上打起了鼾。梁晴云趕緊跑到書房,打開他的電腦,可每個硬盤分區(qū)中的文件夾都有上百個文件,要找的東西到底在哪里呢?
吳青的呼嚕聲從客廳傳來,梁晴云忍著“撲通撲通”的心跳,告訴自己要鎮(zhèn)靜。她的眼光在文件夾上飛快地掠過,看到一個標著“X”的表格文檔,寫著一個個英文藥名,藥名后面有一個加括號的漢字,看起來是人的姓氏,后面標了數(shù)字,像陳200,等等?!榜厚弧钡挠⑽乃幟竺娴臄?shù)字是500。她馬上掏出U盤把這個文檔復制了下來。這時,客廳那邊傳來吳青含混的說話聲。梁晴云慌忙關(guān)掉電腦,回到吳青身邊將他搖醒,撒嬌道:“你這人酒品真不好,才喝了多少就只管自己睡覺,不管人家了?!闭f罷,她趕緊站起身:“你今天喝多了,我自己叫出租回家吧?!?br/> 一出吳家,梁晴云馬上和汪隊聯(lián)系。他們一起研究這些藥名、姓氏和數(shù)字的奧秘。汪隊一拍桌子說:“查一查審批這些藥品的人的名字!”
圖窮見匕首
第二天,吳青酒醒了。他猛然想起,梁晴云在他家時自己睡著了好一會,這段時間,她在這里做了什么呢?他一個激靈,仔細查看了一下家里的東西,沒有什么異樣。打開電腦一查,卻發(fā)現(xiàn)“X”文檔被打開了,時間就是昨晚。吳青嚇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以前的女朋友辛曉薇要出賣他,這次愛上的難道又是個“臥底”?
吳青馬上驅(qū)車來到梁家,對梁母說:“我正好辦事路過這里,一直就很想拜訪伯母,順路來看看您?!彼蜕蠋缀羞M口巧克力,“晴云說您最喜歡吃巧克力了?!?br/> 梁母笑說:“你來看看我,我就很開心了?!彼褏乔嘧屵M門,跟他家長里短地聊開了,還拿出女兒的影集給他看。吳青隨手翻著,目光定在一張梁晴云與辛曉薇的合影上。他竭力穩(wěn)住自己,指著照片上的辛曉薇問:“這是誰?”
梁母說:“這是晴云最要好的大學同學,后來失蹤了,到現(xiàn)在還沒下落呢?!眳乔囝D時覺得脊背后面涼颼颼的,借口有事,匆忙離去。
回到公司,吳青立刻打電話約梁晴云下班后一起吃飯,說他已經(jīng)在衡山路上的星期五餐廳訂了位子,有個驚喜要送給她。
華燈初上,星期五餐廳里回蕩著輕柔的背景音樂,梁晴云來到餐廳,吳青已經(jīng)坐在一張靠窗的餐桌旁等候了。梁晴云笑瞇瞇地問:“你說的驚喜呢?”
吳青笑道:“你真性急啊?!闭f著,他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她,“打開吧!”
首飾盒里是一枚熠熠生輝的鉆戒。吳青說:“我懇求天下最美麗的女孩子嫁給我?!闭f罷,他拿過鉆戒,要套在梁晴云手上。
梁晴云笑吟吟地伸出右手,“當”的一聲,吳青手一滑,鉆戒掉進了梁晴云的酒杯里?!鞍パ剑 绷呵缭普泻舴?wù)生換杯子,吳青阻攔道:“不必了!也許這是天意,讓我一并欣賞美人、美酒、美鉆。”說著,他端起酒杯遞給梁晴云。
梁晴云接過酒杯,看看吳青,他臉上的笑容好像有某種捉摸不定的內(nèi)容。她覺得這酒不能喝。正在這時,汪隊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他從梁晴云手里拿過酒杯,送到吳青面前:“吳總,這么浪漫的酒,你應(yīng)該先喝一口啊?!?br/> 吳青一揚手,要不是汪隊動作快,那酒杯差一點掉到地上。汪隊用嘲諷的口吻說:“吳總,你難道不知道,即使酒杯碎了,沾在碎玻璃上的東西,也能化驗出成分嗎?”
梁晴云看看汪隊,再看看面如土灰的吳青,什么都明白了——
三年前,有病人家屬狀告華康公司出品的“窈窕”減肥藥致人死命。當年的辦公室主任吳青奉命用500萬元巨款打通了關(guān)節(jié),拿到了此藥不致命的鑒定結(jié)論。沒想到辛曉薇經(jīng)過反復檢測,認定“窈窕”就是國外出過人命案的、早已停產(chǎn)的“安琪兒”,這在發(fā)達國家是遭禁的。辛曉薇憤怒地對吳青說:“公司怎么可以照搬一個禁藥的配方呢?我要披露這件事!”
吳青在愛情與前程間選擇了后者,他向老板告了密,而后得到命令,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把辛曉薇的嘴堵??!老板說話間還給了他一個“熟手”的手機號碼。吳青立刻領(lǐng)悟了,這個代價就是辛曉薇的生命!
2004年7月10日上午7點49分,辛曉薇正在地鐵車廂里,手機響了,辛曉薇聽見吳青急促地說,一會在地鐵口他有要緊事找她談。兩人見面后,吳青誠懇地對她說:“曉薇,我終于想通了。我不能貪圖眼前的安逸,我同意和你一起揭露真相,我們一起來維護正義?!?br/> 辛曉薇驚喜地看著他。吳青繼續(xù)說:“曉薇,你馬上去廣州,我在那邊有媒體的朋友,我和他們聯(lián)系好了。給,這是關(guān)于‘窈窕’的所有資料。我覺得公司可能已經(jīng)覺察了我的意圖,所以,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行蹤?!?br/> “連我媽也不能告訴嗎?”
“不能!傻丫頭,如果你媽知道了,公司的人只要打電話一問,不就穿幫了嗎?”
辛曉薇連連點頭,不由得佩服男朋友想得周到。
“給,這是我朋友在廣州的地址。到了那里,你只要把資料交給他,任務(wù)就完成了?!?br/> “我坐飛機去吧,那樣快!”
“坐飛機要留身份證號碼的,不機密。對了,一上火車,你就關(guān)機,免得同事找你。至于你媽,我會想個借口告訴她你出差去了?!本瓦@樣曉薇永遠沒有再回來。
尾聲
青松環(huán)繞的墓園,梁晴云和陸浩攙扶著曉薇媽媽,佇立在辛曉薇的墓前。墓碑上,一個秀麗的姑娘正凝望著前方。梁晴云順著曉薇的目光望去,前方會有什么呢?她想,前方應(yīng)該是充滿了希望、理想和正義的。曉薇不正是為這些獻身的嗎?
〔本刊責任編輯 君 早〕
〔原載《上海故事》總第28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