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敏
姜琍敏1953年4月出生。一級作家,中國作協(xié)會員,江蘇省作協(xié)理事。1976年迄今,在《人民文學(xué)》等報刊發(fā)表各種文學(xué)作品逾400萬字。部分作品被《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中篇小說選刊》、《讀者》、《散文選刊》及多種中短篇年選所選載。散文集《禪邊淺唱》獲中國散文學(xué)會冰心散文獎并獲省“五個一”工程獎、省紫金山文學(xué)獎、《讀者》優(yōu)秀作品獎和其他報刊獎多項。主要出版物有: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隨筆集《不幸的幸運兒》、《紅蝴蝶》、《美麗的戰(zhàn)爭》、《禪邊淺唱》等7部;長篇小說《多伊在中國》、《華麗洋商》、《女人的宗教》、《喜歡》等8部。
1
鄭文成和王群迎到小區(qū)門口時,王眾他們剛好從車?yán)锍鰜怼?/p>
雙方照面的瞬間,鄭文成心里“呀”了一聲,十年前的一幕活靈靈地重現(xiàn)眼前。那時,也是這樣一個夕陽西下的時分,兩個人面向著他,背沐著嫣紅如血的晚霞向他走來。所不同的是,十年前王眾攬著舒蘇,現(xiàn)在他攬著的是林婧——這個乍看上去體態(tài)、個子幾乎和舒蘇一模一樣的女人,她的名字鄭文成昨天晚上才頭一次聽說。當(dāng)然,還有一個大不同是,十年前王眾和舒蘇是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的。而現(xiàn)在,王眾和林婧身后泊著的,是一輛在迷蒙的光暈里熠熠生輝的銀灰色寶馬。
鄭文成和王群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搶上前去,分別握緊了王眾和林婧的手。
王群是鄭文成的妻子,王眾是她的弟弟。鄭文成呢,自然是王眾的姐夫。
兩人請他們上樓坐坐,說都準(zhǔn)備好了,今晚就在家里吃飯。王眾側(cè)臉看了林婧一眼,林婧微笑著輕扭了一下,王眾便揮揮手:改天吧,今晚林總誠心要請你們吃鮑魚呢。
王群叫起來:吃什么鮑魚啊,那東西貴得要死……
王眾豎起巴掌在姐姐面前輕輕晃了晃。王群臉紅了,鄭文成也不知再說什么好。
林婧很文靜地開了口,她的話是沖著王眾說的:請姐姐,姐夫上車吧。家里弄煩得很。
王眾拉著姐姐姐夫就上了車。
王眾開車,林婧坐在副駕駛座上,鄭文成和王群坐在后排。老實說,鄭文成和王群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但寶馬這類車還是難得坐的,尤其是這樣一種情形下。于是他們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挺直身板端坐著,好一陣都沒有開口。
王眾和林婧倒若無其事。除了間或和他們聊幾句家常,一直在輕輕說笑著些鄭文成聽著并沒有多么好笑的話題。其間林婧還伸出手去,久久捏著王眾的耳垂,輕輕捻著。王眾說,開車呢。她就把手收回,不一會,又捻起來。
鄭文成裝作沒看見,王群卻暗暗咧著嘴樂。
2
昨晚,王群一進家門,鄭文成就覺得異樣。她那表情分明是想維持常態(tài),可臉上每塊肌肉都在震顫,每條皺紋都溢滿了笑意。嗓門也比平常高了好多:
明天王眾要來呢。
王眾倒是有兩年沒來過省城了??蓙砭蛠戆?,未必就值得這么興奮呀?
沒等鄭文成開口,王群往他身邊一坐,徹底開放了自己的笑容:真沒想到,這臭小子也要交好運了!
于是鄭文成第一次聽到了林婧的名字。
王群說,王眾剛給她打過電話,說他明天要來省城辦點事,但不是和舒蘇來,而是和縣里一個名氣很大的女老板一起來。這個女老板就是鄭文成現(xiàn)在看見的這個林婧。林婧可不是一般人,王眾說:你們一定記得縣城有家惟一的四星級全福大酒店吧?林婧就是這家著名私企的董事長!更讓鄭文成吃驚的是,王眾老實告訴姐姐,他和林婧好上快半年了。林婧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是,此生非王眾不嫁!他們這次來省城,一則是林婧想在郊區(qū)物色一套別墅,作為今后他們婚姻的殿堂。二則也是最主要的,是想要拜托姐姐姐夫玉成他的美事……
玉成什么?。苦嵨某傻蓤A了雙眼:先不說這是不是美事——王眾不是有舒蘇在嘛?難道這小子敢離婚?而且,這女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沒有老公嗎?我們跟她連面都沒照過,憑什么能給他玉個什么成?
王群一巴掌拍斷了鄭文成的話:你急什么,聽我慢慢說嘛!
王群說,王眾告訴她,林婧早在幾年前就離了婚,有個兒子判給她。歲數(shù)和王眾的女兒一樣大,都是13歲。她自己是1965年生的,年齡比王眾大三歲,但王眾說,她風(fēng)韻猶存,看上去比自己還小一些?,F(xiàn)在,她的態(tài)度很明確,決不跟王眾茍且。給他半年時間,把婚離掉。女兒可以跟他們過,王眾現(xiàn)有的財產(chǎn)也全部歸舒蘇。但王眾擔(dān)心的是,舒蘇那頭恐怕還是難點頭。更難點頭的是他父親。舒蘇一向?qū)苄㈨?,母親歿了后,父親對舒蘇和孫女的心理依賴就更重了。所以王眾遲疑著一直沒敢跟他們攤牌——他聽你們的,所以希望姐姐姐夫幫忙做通父親的工作。舒蘇那兒他自己來,你們方便嘛,也幫著勸幾句……
鄭文成咝咝地抽了幾聲,定定地望住王群說:你怎么說?
王群躲開了他的目光,半晌才說: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事。要是別人呢,我是決不答應(yīng)的??涩F(xiàn)在……這個林婧太理想了!真要成的話,你想想,王眾的后半生還用我發(fā)愁嗎?
聽她這么一說,鄭文成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說起來,王眾本來的基本面還是不差的。一米八零的個頭,長得眉目清朗、一副風(fēng)流倜儻的小生樣。他本來就是小生,從省戲校畢業(yè)后,就在縣劇團里唱主角,上世紀(jì)80年代還在縣里紅火過一陣。估計林婧看上他,和這個不無關(guān)系。但王眾的生活很快就走了下坡路。起因是劇團不景氣,他下海辦起了文化用品公司,可畢竟自己的文化底子不足,不久就轉(zhuǎn)了向。后來他又開過超市,做過廣告,不知怎么都成不了氣候,反而欠了一屁股債。這兩年他一直在靠著那張還算伶俐的嘴在賣保險混日子,估計林婧也是這么搭上的。但縣里經(jīng)濟狀況不怎么樣,他再折騰又能有多大出息?而舒蘇原先也是縣劇團的,出來后一直呆在城關(guān)鎮(zhèn)文化站,一個月收入也只有一千多。兩口子帶個上初中的女兒,日子可想而知。何況王眾連個基本的醫(yī)保、養(yǎng)老戶頭都沒有,現(xiàn)在年輕還湊合,到老怎么辦?生場大病又怎么辦?房子他們倒是按揭了一個中戶,但那還是父母和王群墊的首付。平常有個三病兩難的,更沒少了讓王群幫襯。
現(xiàn)在這事真要成了,王眾豈不是一跤跌到了青云里了嗎?王群眉開眼笑地說:我也少了一大塊心病!
鄭文成卻搖頭:舒蘇還是不錯的呀,而且,這么多年了,跟我們也是……
王群又一下拍斷了鄭文成的話頭:想這么多干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什么都是緣分,真要怎么了,誰也攔不住。現(xiàn)在我擔(dān)心的倒是,王眾這小子的話到底著不著邊!一切等明天見過面再說吧。
3
王眾和林婧下榻在林苑飯店,也是家四星酒店,餐飲的價格也就可想而知。可點菜的時候,林婧真的報出了四份鮑魚拌飯。王群趕緊伸過頭去看菜譜:乖乖,300塊一份,吃金子呀?不要這個,不要這個!鄭文成也連說,是沒意思的,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氣呢。
可是任他們怎么說,林婧最終還是把鮑魚點了。王眾悄悄對姐姐使了個眼色:
其實這東西我吃過好幾次,真不怎么的,做得不好還木夫夫地跟香菇差不多。林總呢,也不是稀罕這東西的人,就想表達(dá)點心意罷了。
林婧一笑:這家的鮑魚我以前吃過,做得還算好。不過真要嘗地道的,以后姐姐姐夫回家的時候,就在我們酒店吃住,我讓大廚挑上等的好鮑請你們。說著,臉忽然微微泛了紅。那模樣倒讓鄭文成的心莫名地悸了一下,不由得仔細(xì)打量她一眼。也許是又有了愛的滋潤吧,林婧看上去真不像有四十多歲了,主要是皮膚光潔白晳,皺紋也少,顯然也是善于保養(yǎng)的緣故。而且她身材嬌小,一點沒有發(fā)福的跡象。怪不得頭一眼看見她,鄭文成還以為見了舒蘇,當(dāng)年的舒蘇就是這么小結(jié)伶伶的一個??墒谴汗?jié)回家的時候,舒蘇已經(jīng)明顯比往年胖了一圈,還顯得憔悴。最讓鄭文成暗暗欣賞的是,林婧的氣質(zhì)相當(dāng)不俗。你不說,一般人決不會把她當(dāng)個富婆看。她的衣著也簡潔而得體,尤其顯得出她個性的是,除了脖子上掛了條細(xì)鏈鉆墜,耳朵上綴了副小飾環(huán),她那兩只手伸出來竟是空空地一無飾物。
也許,她就等著王眾給她套上結(jié)婚鉆戒了吧?
真沒想到,王眾這渾小子,還有這等艷福呢!
這么一想,鄭文成不免有些恍惚,下意識地瞥了王群一眼。她的歲數(shù)和林婧相同,看上去卻蒼老不少,眼角唇邊都是皺紋,笑起來更讓人不忍多看。身材也明顯臃腫。唉,一睡覺就呼嚕連天的女人,怎么能不長肉呢?鄭文成在心里嘆息著,趕緊挪開視線,情緒卻好一陣怏怏的。好在他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努力擠出一絲笑來,將視線又挪向王眾。卻見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個小錦盒遞給王群,說:
姐姐,我們來得倉促,沒能帶什么東西。這條鏈子是林婧給你的一點小心意。說著,打開盒子,把一條亮閃閃的白金項鏈套在王群脖子上。有點意思的是這個掛件,看看像什么?
王群一面推辭著,一面就托起掛件來看,鄭文成也湊上去,兩個人都驚喜地叫起來:這不是個金鳥巢嗎?做得真絕啊,簡直就活靈活現(xiàn),一模一樣哎!
林婧開心地笑道:現(xiàn)在的人真會抓商機是吧?我就是看中他的創(chuàng)意才買的。
王群說:這怎么好意思要啊。說著就要解項鏈,林婧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另一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在她和鄭文成杯子上輕輕一碰:姐姐,姐夫,不要拒絕我,好嗎?
王群和鄭文成一下子感到了話里的分量,同時站起來:哎呀林總,怎么會呢……
林婧用力將王群按在座位上,說了聲先干為敬,隨即一仰臉,將滿滿一杯干紅全喝了下去。
鄭文成和王群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慌忙也干了自己的酒。
緊接著,王眾站了起來,高舉著杯中酒,話未出口手先哆嗦起來,半晌才重重地碰到了姐姐姐夫的酒杯,表情竟有幾分肅穆地說:我就知道姐姐姐夫是會理解我的!可是,這些年我沒少拖累你們,這回,恐怕也有你們煩的。所以我,往后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王眾!王群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頭:酒還沒喝呢,說什么胡話?喝酒!
王眾一怔,揮揮手,一飲而盡。
接下來,鄭文成和王群自然也要回敬他倆酒。這么一來,項鏈的話題無形中就轉(zhuǎn)移了,大家的情緒和一開始多少有些不那么熨帖的氛圍,便也自然而然地像那血管里奔涌的美酒一樣,暢快而熱烈起來。
不過,有一點沒變的是,大家的話題從剛結(jié)束的奧運說到正在開著的殘奧會,又從鮑魚的口味扯到家鄉(xiāng)和省城的風(fēng)情異同,可謂上達(dá)天文地理,下及柴米油鹽,卻都沒有涉及到王眾和林婧的關(guān)系問題,更沒有涉及到舒蘇,自然也極少涉及到父親。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當(dāng)然,有些東西是不可能繞得過去的。但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那些個具體的策略之類問題,以后有的是時間再說呢。
4
不過,盡管喝了不少酒,鄭文成的心情卻始終沒能完全舒展開來??傆悬c什么東西,影子似地貓在心里不去。個中滋味也十分復(fù)雜,多少有些對王眾的羨慕或者竟不如說就是妒忌。還有就是,作為一名省級機關(guān)的副處級干部,以往在他心目中,王眾的形象向來是不那么高大的,沒想到今天親眼看到了如此意外的一幕。也許這局面出現(xiàn)得太突兀了些,以至鄭文成才有了點似乎是顧影自憐,又似乎是某種失落的感覺。
從王眾乃至王群的角度上看,這無疑是好運一樁,所以作為姐夫,自己是不會也沒有可能去阻撓它的。就是純粹從自己角度看,這應(yīng)該也不是個壞事。起碼,王眾發(fā)達(dá)了,正像王群說得那樣,今后他們不說沾什么光,至少也能減除許多心理和經(jīng)濟負(fù)擔(dān)。
可自己怎么就高興不起來呢?
恐怕還是因為舒蘇的緣故。
舒蘇和王眾的感情究竟如何,他們不生活在一地,鄭文成是把不準(zhǔn)的。但從以往有限的相處來看,應(yīng)該還是過得去的。至少,過去很少聽說過他倆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也幾乎沒有聽見過王眾或舒蘇在他們面前互相埋怨過什么。相反,想到他們,鄭文成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一只精致的紅木做的首飾盒。這是他以前上王眾家玩時看到的。這只首飾盒不大,約摸尺把見方,里面分三層,三個抽屜拉開來,都是些黃澄澄、金燦燦、白花花的金銀飾物。鏈子、戒指、墜子、耳環(huán),金的、玉的、珍珠的、藏銀的,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繚亂。鄭文成識得些這種貨,知道多半是些看著惹眼卻并不值多少錢的東西。但它們?nèi)腔榍盎楹蟮氖嗄昀?,王眾給舒蘇買的。哪怕后來他們條件不濟了,逢到過年或舒蘇生日,王眾照樣會送給她一對幾百塊的金耳環(huán),或一只真假難說的玉鐲子。舒蘇的性格是很隨意的,平時也從不戴任何飾物,沒事時或來客時卻特別喜歡把它們拿出來擺弄一番。一面埋怨王眾本事不大,卻愛亂花錢,一面卻喜滋滋地滿眼放光。
鄭文成對舒蘇的印象一向是相當(dāng)好的。每次回鄉(xiāng)去時,舒蘇對姐姐姐夫都表現(xiàn)得敬重有加,常常還會認(rèn)真地對他倆日常的幫助說一些感謝的話。她的這份感激是著實的。他倆的女兒從小到大,穿過多少舒蘇織的毛衣褲,吃過多少她托人帶過來的風(fēng)味特產(chǎn)呵。而鄭文成自己至今難以忘懷的一件事是,那年他回鄉(xiāng)出差時,突發(fā)膽結(jié)石。開刀住院的一個多星期里,舒蘇一天沒拉地到醫(yī)院看護他。端茶送湯,呵護守夜,甚至,在王群趕來前兩天里,舒蘇也堅持不肯用護工,端屎倒尿都是她親自來……
而王眾每況愈下的狀況擺在那里,一般的女人恐怕很少不露出點失望來。所以,這樣的老婆,在鄭文成看來,無論如何是配得上王眾的。甚至,還應(yīng)該是他的一種福分??涩F(xiàn)在……
要命的是,這事不管今后會怎么樣演變,自己就是不推波助瀾,至少也是保持不了中立的!
這么一想,舒蘇那印象中總有些憂郁和憔悴的面容,便又在眼前閃現(xiàn)。
哎,人生哪!
5
這時,林婧站起來,身子微微一晃,說是要去下洗手間。
王群趕緊去扶她:你沒喝多吧?林婧嘻嘻一笑:早呢!我平時經(jīng)常喝白酒的,今天又這么高興。不信你問王眾。
王眾點頭稱是,王群還是挽住她胳膊:我陪你去吧。
兩人相依相偎著出了包間。
王眾的目光關(guān)注地追隨著她們的身影,回過頭來時,高興地吁了口氣,對鄭文成說:看來,姐姐對她真是滿意的。說著,向姐夫一舉杯:謝謝你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鄭文成只淺淺地抿了口酒,沉默了好一會才吐出兩個字來:你呢?
王眾一怔,隨即抗議道:我怎么會不滿意呢?
鄭文成注意到,王眾的臉已紅得像只熟蟹,眼圈周圍也仿佛蒙了一層云翳,于是伸手奪過他手中的酒瓶:少喝點吧。
王眾沒和他爭,摸出支煙來點上,埋下頭深深地吸開來。鄭文成默默地把玩了一會酒杯,又追了一句:那么,她呢?
王眾笑了:有過之無不及。
這話怎么講?
我給你說個細(xì)節(jié)吧。我們好上沒幾天時,她在酒店請客,我也在場。那天是在貴賓間,大圓桌坐了二十多個我倆的親朋好友。那時還沒人明了我們關(guān)系的深淺。酒過三巡后,林婧站起來,高舉酒杯對著我說:王眾,我們倆喝一個吧。我端杯過去,她很自然地把手環(huán)過來,于是我們喝了個交杯酒。
大家還在發(fā)愣,林婧沖大家響亮地吐出句話來:我愛王眾!沒有他,我不能呼吸!
王眾的聲音有些發(fā)哽。他奪過鄭文成的酒杯一口喝干:中午到了后,我們?nèi)タ催^幾個樓盤,初步相中一套兩百萬的連排別墅。她對我說,什么時候你把事情了結(jié),這套房的戶主就登記你的名字。她還明確跟我說過,結(jié)了婚,全福大酒店的總經(jīng)理,就是我王某人!
鄭文成的血呼呼地沖上腦門。他也倒了點酒,向王眾舉舉杯,一飲而盡:
真為你高興。
王眾卻斂起了笑容,定定地看了鄭文成好一會,說:姐夫,謝謝你。不過,我知道你會想什么……其實,我跟舒蘇的關(guān)系早就很平淡了。雖然湊合著也能過下去,但是……他頓住了,又點起一支煙大口吞吐著。
鄭文成不說話,靜靜地等候著他的下文。
可是,他聽到的卻是王眾的一句設(shè)問:
姐夫,咱們都是男人。假如你碰到這種情況,又會怎么樣?畢竟——
鄭文成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王眾,我可是你姐姐的丈夫!
啊哈!王眾一下子醒過神來,一把攬住鄭文成,在他肩頭使勁拍著:酒多了,酒多了。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嘛。怪我沒出息,混來混去也混不出個人樣,舒蘇跟著我也是沒指望的……
鄭文成心里冷笑一聲:這樣她就有指望了嗎?
可是,他沒把這話說出口。正好這時王群和林婧回來了。倆人對了個眼神,結(jié)束了對話。
可是,鄭文成的后背上,好一陣還麻絲絲的。
6
送客下樓時,王眾和林婧提議到園子里散會步,他們欣然贊同。
林苑大酒店雖處鬧市,卻也自有一派清幽。后園有一條不長卻也頗為曲折的溪流,潺潺地環(huán)繞著高高低低的人工土坡。甬道旁起伏著修剪齊整的草坪,香樟、銀杏、虬爪龍、石楠、櫸樹、夾竹桃悠閑地錯落于草坪四周。鮮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沁脾的花香。
月光尤其醉人,露一樣滋潤著一切。
林婧下意識仰起頭來:呀,今晚的月亮真大呵。
大家都抬頭望月,王眾恍然道:就快過中秋了吧?
王群說:大后天就是了嘛。對了,你們就在我家過完節(jié)再走吧。
那怎么行?中秋還是要回家過的——王眾突然意識到什么,趕緊扭頭去看林婧,林婧卻轉(zhuǎn)開身去,似乎突然有點怕涼,雙手抱住肩膀,低著頭坐到了路邊的長椅上。王眾趕緊跟過去坐下。
恰在這時,王群的手機響了,一個清晰的聲音響起來:
姐,是我呵。
哦!舒蘇啊,王群立刻壓低了嗓音: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不就要過節(jié)了嗎?跟你和姐夫問聲好,祝你們中秋快樂,合家圓滿,祝……
謝謝,謝謝。我爸他們都好吧?
都很好的。就是王眾到省里辦事去了,他沒在你那兒嗎?
嗯……現(xiàn)在沒在。
王群扭頭看了王眾一眼,目光正與他相遇。他向身邊的林婧努了努嘴,王群轉(zhuǎn)身走向草坪深處。可是周遭很靜,舒蘇的嗓音又尖尖的,大家的耳廓里還是飄進了幾句對話——
我打他老關(guān)機。真怕他開車出什么事。
怎么會呢?下午他還來過,說起手機快沒電了。這會兒,可能在陪客戶吃飯吧……
那就好。要是姐回頭見到他,一定勸他少喝點酒,喝了酒就一定不能開車……
鄭文成悄悄瞟了王眾一眼,見他正抱著個孩子似地?fù)Ьo林婧,貼著她耳朵在急促地說著什么。嬌小的林婧則一語不發(fā)地倚著他,漸漸滑倒在他懷里……
鄭文成又去看王群,她已沒了蹤影。他想了想,小心地退開去,隱入樹叢中。
無意間,他又看了看夜空,見月亮澄澈如洗,只是還缺著一小條邊角,沒到圓滿的時候。
責(zé)任編輯朱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