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少功
風(fēng)雨稍歇,水淋淋的石板閃著一片薄光。
樹上的枝葉東仰西伏筋疲力盡。地上有零落花瓣。草葉都掛著亮晶晶的水珠,連草叢里的蛛網(wǎng)也掛上了三兩光點。
天地間靜寂無聲,只有四面八方淅瀝瀝的微雨,隱在歲月的深處,無邊無際又無休無止。稻草人在孤零零地挺立,有一種寧靜和沉思,似乎正張開雙耳監(jiān)聽世間所有的動靜,包括身邊突然嘀嗒巨響——一顆水珠從瓜葉轟然滾落。
瓜棚已經(jīng)喘息著偏偏欲倒。瓜藤上既有黑色的枯葉,也有黃色的花蕾。老黑色與嫩黃色在時間的兩端拉鋸,把整個秋天拉扯得驚亂而凄惶。更多的梓樹葉還是枯萎了,飄落了,胡亂留給路面,如疊下了一些深深淺淺的腳印。也許,是時間這只大獸在深秋逃跑,是日子這群大獸在深夜逃跑,給現(xiàn)場留下了足跡。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時候,似有透明的時間流逝。時間是我們的生命,卻是一些看不見的生長和死亡,看不見的敞開和關(guān)閉,看不見的擦肩而過和驀然回首,除了在現(xiàn)場留下一些黑糊糊的枯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我的時間都滴漏在淅瀝瀝的雨聲里了嗎?我本來可以金戈鐵馬的百年,本來可以移山倒海的千歲,本來可以巡游天河的萬載,都沉陷和墜落在一顆顆清冷的水珠里了嗎?都永遠(yuǎn)沒法保留和無可挽回了嗎?
我在細(xì)雨蒙蒙的樹林里鉆了好半天,一頭濕淋淋地回來,還是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找到。
更多精彩!加量,不加價!歡迎到各地郵局(所)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