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軼男
只要愛了,就沒有十足的欠,也沒有徹底的還。
總有一些痕跡讓人絕望,你以為擦凈了但它還在,像一個玩笑……
偶爾,會在找書的時候找到他的指印兒,像一個休止符般地沉睡著。我就想,這本書到底是誰的?我們相守4年,而留下的記憶在一年后就淡成干面包渣。有一天,我當(dāng)著幾個朋友的面掰著指頭算:“那是哪一年的事兒呢?”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我們可以彼此忘記,但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就是成長。我們這樣長大,留著另一些人的氣味、舉止、笑,一點點兒,成了另一個樣子。但我們卻說,他帶走了一切。
他走后的一天,我躲在陽光下洗床單,然后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晾在陰冷的房間里。我在房間里踱步,抽煙,聽水滴掙扎著落地的碎裂聲,突然就感到了遺失。那是我在年少以后第一次對遺失感到恐懼。我親手埋葬一個人的痕跡。
我對自己說,有關(guān)他的記憶,必須殺掉,像一次殘酷的肢解,對體溫尚存的往事。依稀,還能聽到背景的花開,猶如海市蜃樓般,重重壓下來的欲望,終于使人裹足不前。不要看到血流出的樣子,縱使良辰美景虛設(shè),也要祭海棠花一般,祭它。只恐一夕成環(huán),夕夕都如。后來,如果在聚會上被人問:“為何會抽男人的煙?”我就說我習(xí)慣了。如果他們問:“怎么想起寫作?”我就答體液遺傳。我不說,這些都是一個走了的男人留下的。不是忘了。不是。
只要愛了,就沒有十足的欠,也沒有徹底的還。
助理編輯 張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