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客　湘　皋

奶奶這一說，姚丹丹真的就把孩子抱進了家

1992年4月1日中午。

武漢街頭才泛新綠，天飄細雨，倒春寒。中午放學時分，35中初三學生姚丹丹從學校后門出來，看見一群人圍在離家不遠處的路口，望著地上，正議論著什么。丹丹一看，她心一緊：地上有個嬰兒！誰把孩子丟到地上，就不怕給凍死？

丹丹急了，一轉(zhuǎn)身就瘋跑回家。70歲的奶奶坐在桌邊，正在等丹丹吃飯。

“奶奶，街道口……丟了個小孩，會凍死的，怎么辦呀？”丹丹話都不成句了。

奶奶一愣，不由憐愛而打趣道：“那你就把她抱回家來呀?！?/p>

一轉(zhuǎn)眼，姚丹丹真的就去把孩子抱進了家。

奶奶傻了眼。容不得自己想太多，她擦了手，用手指在孩子小嘴上點了兩下，小家伙的小嘴便“叭答”了一下。奶奶笑了：“還好，知道要吃……”

這是一個女嬰，穿著紅色的小襖，放在一個打了很多補丁的包袱里。里面夾著一張紙條：“小女孩1992年3月28日出生，如有好心人收養(yǎng)，生身父母感謝收養(yǎng)人的大恩大德?！痹僖患毧?，小家伙臍帶還沒有剪斷，已經(jīng)化膿了。奶奶心痛起來，忙叫丹丹先燒水后外出買牛奶，然后喂起孩子來……

喂過孩子，望著她愜意的樣子，奶奶驚醒過來：這孩子，家里可萬萬容不下呀。

丹丹的父母，生育有5個女兒，15歲的丹丹最小。還有，今后這孩子上學呀，婚嫁呀，又會增加家里多少負擔？

丹丹父母都是街辦小廠的普通工人，撫養(yǎng)5個女兒已夠吃力了。夫妻倆商量好一陣，覺得還是將小女孩送出去為好。丹丹含著淚，抱著孩子出了門。

一陣寒風吹來，孩子直往她懷里鉆，一股憐愛之情陡然涌上她的心頭。她的腳步慢了下來，最后，斷然轉(zhuǎn)過身來……

此時，父母還站在門邊，望著風雨中的漢正街。女兒的轉(zhuǎn)身，也許正是他們所想的。丹丹進屋就說：“不關(guān)你們的事，我抱回的孩子，我養(yǎng)。”

母親說：“好吧，今后這個家就多洗一套碗筷吧?！?/p>

“以后誰要再提把孩子給別人，我們就翻臉！”

于是，這個后來取名姚貝的孩子，留在了姚家。

小家伙吃得多，也吃得刁，一般奶粉只要一粘口，小嘴就抿得緊緊的，而進口奶粉，又哪是這個家庭經(jīng)濟上承受了的？沒法，姚家只好集體省錢。丹丹兩個多月不吃早點，用每天的一塊五毛錢給她換奶粉和奶糕。

貝貝1歲了，丹丹父母想，家里實在沒條件給她好的未來，便尋思著還是得給她找個好人家送去。

此話在漢正街一傳開，前前后后，四五對想收養(yǎng)孩子的夫妻找到姚家來。幾乎每一個，都要問到孩子的生身父母，問姚家是不是知道，他們今后會不會再來認領(lǐng)回去。丹丹一聽這些，可生氣了：“你們挑三挑四，我還不想讓你們抱走呢！”于是，來一個，她就氣嘟嘟趕走一個。

此后，丹丹放話出來：“這孩子就在我們家生根了，以后誰要再提把孩子給別人，我就要翻臉！”

1995年，丹丹高中畢業(yè)，而她的父母及四個姐姐相繼遭遇下崗，姚家生活頓時平添了幾分沉重。

貝貝的幸福：每一個胸膛都是生命故鄉(xiāng)

8月下旬的一個晚上，燈光昏黃，姚家人坐在一起，商議貝貝的撫養(yǎng)問題。

丹丹爸爸說：“工作丟了，我們也老了，但是我想，再苦再累，貝貝不能丟。大家發(fā)表一下意見，她的上學呀，生活呀，這些問題如何辦?！?/p>

很快，大家達成一個協(xié)議：今后，貝貝稱五姐妹為大媽、二媽、三媽、四媽，五媽，五人分階段撫養(yǎng)貝貝。貝貝上幼兒園的事，由四姐負責。上小學呢？大姐管。二姐管初中。上高中，三姐就是貝貝家長了。假如將來貝貝考上了大學，到時再拿方案。這只是粗略分工，學費及大筆開支，就大伙兒一起出力湊。

丹丹提出，她不上大學了，要外出打工，承擔起撫養(yǎng)貝貝的大部分費用。

1996年3月，姚丹丹離開武漢，南下廣州。

沿街打聽3天后，丹丹才在天河區(qū)一家家電賣場找到了一個月薪400的清潔工崗位。后來，姚丹丹幫人家賣水果。她總得在天不亮就去果品批發(fā)市場給老板進貨，然后整天守著攤位，一直要忙到新一天凌晨。

1998年春，姚丹丹考慮自己開店。在廣州白云區(qū)一小巷中，她終于開了一家小小的副食店，有余錢就寄回家中。

姥姥——丹丹的奶奶，雖然已近80高齡，依然每天搶著給貝貝洗洗涮涮，夜晚要摟著貝貝睡。她說，人老了，每晚瞇一下眼就夠了，半夜起來幫孩子尿尿什么的，得她來做。她在姚家已洗過二代尿布了，再洗一代，算是一種福份。

丹丹媽媽在早上5點前——環(huán)衛(wèi)工還沒出門時，去漢正街撿拾垃圾，分門別類去換錢，給貝貝攢學費。

2000年秋，姥姥去世。臨終前，家人問是不是叫上學的貝貝回來，老人家搖著頭，說了句“孩子上學事大”，然后瞌然長睡。此前，老人家還留下遺囑，她一生沒有積蓄，就手上一枚戒指，孫女5個，哪個也不好給，還是給貝貝吧，被遺棄的孩子要更疼愛。

2001年，姚丹丹24歲。面對一個個條件不錯的男友，姚丹丹提出一個條件：她是未婚媽媽，婚戀的前提是接納貝貝。結(jié)果，這條件讓他們望而卻步。后來，貝貝得了場不輕的病，丹丹從廣州趕回為她醫(yī)治，結(jié)識了一位下崗工。那天晚上，姚丹丹外出籌錢，他在貝貝的病床前坐守了整整一個晚上。丹丹說：“你就是我找的人了，我們結(jié)婚吧?！?/p>

愛把結(jié)局打開：街道口遺棄的女孩笑成“春蕾”

姚家第四代花團錦簇：五姐妹全生的女兒，大姐還生有兩個，加上貝貝，這一家就有了金花6朵。

一到過年過節(jié)，姚家可熱鬧了。五姐妹常給女兒們穿一樣的衣，頭上扎一樣的花，6個小姑娘便高高低低站著，“娘娘”“阿姨”小鳥般好一陣嘰嘰喳喳。所有的叫喊聲中，就貝貝叫得特別：“大媽”“二媽”“三媽媽”……

貝貝得到的愛，真的是別人的倍數(shù)。比如，別的孩子都還不知MP3什么樣時，貝貝已經(jīng)有了MP4。貝貝說想要牛仔褲，三媽媽帶著她逛遍漢正街，直到買到她喜歡的。

2004年，姚貝貝小學畢業(yè)，進入武漢市第七中學就讀。

隨著貝貝的長大，姚丹丹為她的戶口問題越來越焦灼。因為，根據(jù)相關(guān)規(guī)定，如果考生非武漢戶口，今后要進入本市高中就讀就很難，而姚丹丹又不具備收養(yǎng)條件。2006年5月，姚丹丹停了生意，專程回武漢，為這事奔波起來。幸虧社區(qū)的同志，早被姚家的事感動，也全力幫她。一個月后，貝貝的戶口終于作為特例辦了下來。

2007年上半年，是貝貝初三最后一個學期。擔心貝貝吃不好，也考不好，姚丹丹狠心將店面交給丈夫，從廣州回到武漢陪讀。大姐送來雞湯，二姐請來家教，三姐四姐得空就來，今天送學習資料，明天送考試信息。她們還不時去學校，找老師詢問貝貝近況。每一個人去學校都說自己是貝貝的媽，老師也弄糊涂了：這孩子，怎么那么多媽呀？

承載著太多太沉的愛，姚貝貝發(fā)奮學習，成績也一直優(yōu)異。就在這一學期，她由學校推薦，被評為武漢市優(yōu)秀學生、湖北省春蕾女童。

9月，貝貝順利進入武漢七中（湖北省重點中學）高中部。

愛心繼續(xù)做著乘法：七中，免收了貝貝的一切費用。

zhaozhen1996@sina.com

（編輯：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