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愷
一
1945年,南京正由汪記首都遽變?yōu)槭Y記首都,此時,筆者恰巧就讀于國立南京臨大先修班,故能以一名青年學子的視角,親見到這一變幻的歷史時期的“白云蒼狗”。誠然筆者視角狹仄,其紀事必是零散的,甚至是表象的,但它們極是真實的。
先說明我能來南京的緣由。我高中的最后一年,是在姜堰讀完的。姜堰當時為日偽區(qū),那里日本太陽旗天天飄忽在碉堡上,然其郊區(qū)卻為李明揚麾領的稅警部隊所包圍。李公為民主人士,建國后曾一度任江蘇省農林廳廳長,后又任江蘇省政協(xié)副主席??谷諘r期,他擁有蔣軍上將銜,其軍職為“長江下游挺進軍總司令”,然其嫡系兵馬的一部,即李長江部竟然公開投敵,當上了汪偽的二方面軍司令。李長江當了漢奸,據(jù)說并不忘故主,繼續(xù)跟老上級保持熱乎關系。故姜堰四周鄉(xiāng)舍得以繼續(xù)為李明揚所控制。原應水火不容的兩方,卻是和平共處的。日本“派遣軍”亦駐防姜堰,但都龜縮在炮樓里,只有少數(shù)憲兵持槍在隘口盤查來往行人。而姜堰竟然“西線無戰(zhàn)事”,且商肆繁榮,舟楫往來如梭,其中最興旺的,自然是米市、豬市、魚市。姜堰的這種奇特狀況,也就相應地出現(xiàn)了奇特的學校,已淪陷的小小姜堰居然出現(xiàn)三所為蔣方承認的正規(guī)中學。它們是江蘇省立第一臨時師范學校、江蘇省立第四臨時中學、江蘇省立臨時職業(yè)中學高普科。而其對外掛牌,卻一律以“學社”稱之。它們和汪偽學?!熬环负铀?,各干各的營生。然“學社”不開日語課,也不講“三民主義”,英語則照教。我就讀的是江蘇省立臨時職業(yè)中學的高普科。剛剛畢業(yè),日本帝國就向盟國“無條件投降”了。
當時,教育部立即派員返京,他們的駐地在成賢街,其要務之一是接收汪偽教育部。然這類活動當時都不能算正式還都,正式還都是在1946年5月5日。朱家驊的教育部彼時作的一個決定應算是符合民意的。因為日本人一投降,整個淪陷區(qū)的大學教育就出現(xiàn)了真空,緣于汪偽編制的各公私高校都奉命停辦了,而國民政府屬下各名牌大學,如中大、金大、復旦、交大、北大、清華、南開、廈大等校,都不可能立即復校,大量莘莘學子該何去何從,自然成了問題。同時成問題的是淪陷區(qū)的各應屆畢業(yè)的高中生又將何去何從?有個現(xiàn)象當時在我的印象中是深刻的,即重慶方面教育部對淪陷區(qū)學生并不存在“區(qū)別對待”的主觀意圖,相反應算是“一視同仁”的。因而肯“急人之急”,竟在最短期間內,效率極高地分別在南京、上海、北平籌建了三所國立臨時大學,即國立南京臨大、國立上海臨大、國立北平臨大。汪偽編制下的各高校大學生都有權就近入上述三所“臨大”的任何一所隨班就讀。應屆高中畢業(yè)生則通過特定的考試也可進臨大先修班就讀。我當時就是對口在揚州應試并取得南京臨大先修班的入學資格。記得那是秋高氣爽的十月天。當時心態(tài),不僅喜悅于有書可讀,而且更因我拿的高中畢業(yè)文憑是國民政府方面的,雖也在淪陷區(qū)受污損,但似乎懷有某類“出污泥而不染”的淺薄的怡然自慶。
讀臨大先修班,使我有了機緣來到當時的首都。來自蘇北敝鄉(xiāng)的我,首次來到南京。乍見之間,感到南京真大!街道真寬闊!迤邐高聳的古城真雄偉!中山陵真威嚴!生長在蘇北平原的我從沒見過山,當然也就驚駭于紫金山是多么的嵯峨。我到南京時,那曾有的日本侵略軍攻陷南京后的奸淫搶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慘景,基本上已為八載歲月的世事塵土所掩沒。但“國破家何在”的隱痛仍在我心間汩汩流血的。因為我們家在阜寧城曾有過顯赫的門庭,偌大的有七個院落的青檐屋群都給日本兵一把火燒得地坍土平,逃難到鄉(xiāng)間,雖然我還年幼,但親耳聽到參加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的當兵鄉(xiāng)民訴說日軍的種種駭人聽聞的獸行。聽他講如何從枕藉的人尸中爬出,如何僥幸從百姓家取下一扇門板,如何靠這扇門板從下關江面浮水泅游逃到對岸留得活命的。這位當兵鄉(xiāng)民的驚險故事留給我的印象太深,以至我在南京一落腳,便忍不住專程去下關江邊,把那里的地勢詳看又詳看,浮想聯(lián)翩,似欲復見那位當兵同鄉(xiāng)的逃命慘景。然而風景不殊,江山已異了。在江面上,一字排開的是飄著星條旗的美國兵船,見到的是白面孔或黑面孔的戴著白翻沿帽的美國水兵。很奇怪的是,當時看到這些美國水兵,卻并不把他們和操三八馬槍的日本兵同類相比,反而在幼稚心間神游出虛幻的強國夢來??刹皇敲矗勘热?,在新街口,在今日的金陵飯店腳下,當時的叫做“三六九菜館”的門側,豎立著有二層樓高的巨幅的蔣介石的戎裝像,其馬路對面豎著的是同樣高大的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像(時羅斯福已逝),杜魯門像的隔街對面,豎立的又是英國首相艾德禮像(英雄人物丘吉爾已下臺),艾德禮像的街對面,即今日的人民銀行樓側,則是胸前掛滿勛章的斯大林像。中美英蘇四巨頭的雄姿英發(fā),明證著今日世界,我泱泱中華已然是公認的四強之一了。也正是在這年10月,革命領袖人物毛澤東、周恩來蒞臨重慶,跟“蔣委員長”舉行和平談判,共商抗日勝利后的建國大計了。很快,我們在南京的學生,也就拜讀到他老人家的《沁園春·雪》,而為它的“筆落驚風雨”的五色相宜弸中彪外的奪人氣勢折服了。當時我所強烈感覺到的是南京為一派祥瑞喜氣所籠罩。她曾歷經劫難,但而今,她希望無窮,因為她是世界“四強”之一的國都。
二
然就客觀言,古都南京仍應算座凋敝的城市。這在我去上海就讀高校后通過比較逐漸認識到的。盡管同樣經受過戰(zhàn)火洗禮,然那個被稱為“東方巴黎”的繁華上海,若用古辭形容,依然可謂“廛闬撲地,歌吹沸天”,“才力雄富,士馬精妍”。高樓廣廈,鱗次櫛比;霓虹燈彩,徹夜如晝。公共交通,無遠不及,有軌電車、無軌電車、公共汽車聯(lián)絡各方;名牌私車,多得如過江之鯽;丁祥生牌號的出租車網(wǎng)絡全市;三輪車更如蜂聚蟻集。永安、先施、新新、大新四大公司,規(guī)模之宏,貨品之多,令人瞠目結舌。到處藏銷金窟,到處有風流藪。對比之下,首都南京,如實說,確然是寒磣荒涼。當時南京最高的樓廈是地處太平路上的中南銀行,只有五層;最大的會場,是中央大學內的古禮堂;建筑風格最闊氣的,是外交部,即今日的省人大;最幽深的衙門,是國民政府,即今日的總統(tǒng)府。而偌大首都竟然沒有公共汽車,沒有電車,只建一條小鐵路,那可憐巴巴的小火車,每半小時開一班,從下關經三牌樓、四牌樓、四條巷達于中華門。三輪車也很少,所謂市內交通,民眾主要靠馬車溝通東南西北。那馬車的古老樣式,很像契訶夫或莫泊桑筆下描述的驛車。馬車夫坐在高高的前轅上,揮著一桿馬鞭,鞭繩的末梢用紅絨繩扎結,顯出某種吉祥喜慶,吆喝馬匹,通常并不把鞭梢抽到馬身上,因為馬是他的活命資本,他憐惜馬,只是打響鞭嚇嚇而已。當時我注意過,拉馬車的竟有高大的白鼻子關東馬。明顯的,這類關東馬,乃是貨真價實的日本軍馬。在蘇北淪陷區(qū),我曾見過那些體格敦實蓄八字胡的矮個頭的日本軍官,腰挎長刀,高踞在這樣的白鼻關東馬上,威風凜凜地踩踏市街石路,蹬蹬得得用鐵蹄蹂躪我們河山。如今在南京看到,白鼻關東馬竟然淪落到民間,給我們拉馬車去新街口,去夫子廟,以便掙幾個錢,養(yǎng)活我們中國的極平凡的馬車夫一家老小了。
還須補敘一奇特景觀,在當時南京,拉馬車的馬,不管是關東馬還是中國馬,交警當局規(guī)定,馬屁股后面都一律須系一只籃筐,這樣馬糞就落到籃筐里了,就不會玷污漂亮而寬闊的街道了。但馬如撒尿就沒有辦法,因此,南京街道雖然美觀,卻不免會到處聞到腥臊的馬尿味。而交警當局對此,相應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他們的警察廳長官也只能照樣聞馬尿味,無從發(fā)怨言。蓋交通需要,馬車無法取締也。至于言說當年首都南京荒涼,當然是有充分依據(jù)的。誠然,在有33公里周長的明城墻范圍之內,有新街口的商肆林立,樓廈輻輳;有建康路三山街花團錦簇;更有夫子廟的五光十色,游人雜沓,萬頭攢動。但也有許多地段實在可謂城鄉(xiāng)不分。比如,在百子亭、高云嶺,那里坐落著格調高雅、氣派十足的法國大使館,可在使館院外,迤邐廣布的竟是菜地。柴門棚戶和法式洋房相映成趣。而且,棚戶菜農還要在菜地里澆糞,于是糞臭四溢,那些酷愛生活享受的法國使館人員,包括金發(fā)女郎,即使到處灑遍巴黎香水,卻全然無法阻隔糞臭的彌漫。而在峨嵋?guī)X到臺城沿線,住棚戶的農人不僅種菜,而且還種蠶豆、豌豆。國民黨高層人士的著名俱樂部勵志社,即現(xiàn)在的鐘山賓館以東,更出現(xiàn)成片的田垅,居然麥浪滾滾,人們自可在這里見景生情,吟詠那“四月南風大麥黃”的詩句。
三
回憶62年前的我輩學子,那時要知時悉世,主要是靠讀報。南京報紙種類并不多,有影響的只有《大剛報》、《中央日報》、《救國日報》、《新民報》,《新華日報》我們根本看不到,因為學校圖書館不訂。依據(jù)報載,我們知道國民政府在接受了日本派遣軍的繳械投降后,開展了對汪偽漢奸們的大逮捕。如陳璧君之入獄上海,陳公博、周佛海之入獄蘇州,梅思平、陳春圃、顧寶衡、江亢虎、周崇昌等犯之入獄老虎橋,周作人之入獄北平,如此懲奸除敵,自然人心大快。
這種“大快”的喜悅,幾乎日日更能在學校里體驗到。原來臨大先修班校址設于老中央大學內,即今日的東南大學本部。戰(zhàn)爭高潮期間,日本人已將其改建為一座野戰(zhàn)醫(yī)院。臨大建校有需,日方乃將醫(yī)院的西舍劃歸我們,東舍保留,醫(yī)療活動照常進行。似此,我們和日本人同院相處,互不搭界。但每天,我們從文昌橋宿舍進校上課,一進校園,滿眼看到的都是圓臉單眼皮體軀豐滿的年輕日本女護士,她們都穿著清爽的淡綠色外褂,戴白卷沿無檐護士帽,帽沿正中也印一紅十字。印象中,她們都是面容姣好的,紅撲撲的,但神情愁慘。走進我們校門,那兒有一條寬路,這條寬路是我們和她們共用,因此也就常和她們“狹路相逢”,我們當時戲謔地稱她們?yōu)椤罢妗钡摹鞍⒘◥鄱摺?。當時,我還和班上的一位叫王綱的愛淘氣的同學約好,只要在校門入內的那條寬路上,只要迎面遇到哪個“正版”的“阿哩愛哆”,我們決計不再像早先做“順民”那樣低頭下視,猥瑣其形,而該配稱得上是被世界承認的“四強之一”大寫的中國人那樣,昂首闊步,在自己的國土上顯示出威嚴,更該目光歹毒,須讓她意會出“我們絕不會忘記國恥的,我們絕不會忘記死難的同胞的,我們熱血青年是有復仇心的”。兩人約好,只消見到她們,我們必須“目中無人”,徑直向她們闖去。不止一次,從對面走來的日本女護士,一見我們這種來者不善模樣,立即粉面(她們都愛擦粉)驚惶,像受驚的幼鹿那樣,敏捷地先向我們鞠一躬,然后側身避過。我和王綱于是感到“我們勝利了”,兩人相視哈哈大笑。今日分析,當時的我們實在帶有魯迅筆下阿Q的“精神勝利法”味兒。
我們文昌橋宿舍是按科分班編排的,每室6人。其中有位值得一提的臺灣籍同學,他名叫林閩泉,原籍泉州,但祖上早就移居臺灣,故他自稱是臺灣人。沒法詳知他是如何來到南京,又如何入臨大先修班的。他和我們通話,語音總帶有某類異域情調,卻能操一口極流利的日語,個頭健壯敦實也宛如日本人。他的業(yè)余嗜愛,亦是日本型的,比如酷愛棒球。在他的床頭柜上,總放一副棒球皮革手套,每天他都很早起身,我們睡夢尚酣時,他已經起床了,然后躡手躡腳去了盥洗室,洗臉漱口畢,就去中大校園東舍的日本野戰(zhàn)醫(yī)院,和那些軍醫(yī)們打棒球玩兒。他和日本人的交往可喻為“水乳交融”,甚至可形容為“水水交融”。這種得天獨厚條件,使我們同宿舍的人不時能聽到來自日本野戰(zhàn)醫(yī)院的種種真實信息。比如,有哪個大佐,決心盡忠天皇,哪天切腹自殺了;又有哪個少佐軍醫(yī)逃亡了,不知去向了,他說他們知道,他們要被遣返回國,而日本全境已被美軍占領,他們變成“亡國奴”了,說他們寧死不干。這類信息,我們聽在耳里,都感到悅耳而動聽?!傲觑L水輪流轉”,這是天網(wǎng)恢恢,報應不爽哩。有時他會帶回一只手表,是那種日本軍用表,晾出來跟我們說:“這種表很準很耐用,我是受人之托哩,這是某某少佐軍醫(yī)的,他求我物色一個買主,換些中國法幣?!庇终f:“日本國內如今要吃沒吃,要用沒用,軍餉關不到,想換點錢,好多少買點東西,帶回國,讓自己的父母高興高興?!庇钟幸淮?,他甚至帶了一把軍刀回宿舍,目的也是替日本人物色買主的。這使我想起,鼓樓廣場那些馬車老板,居然堂而皇之吆趕起血系高貴的白鼻子關東馬,給他們拉車掙錢,其來路必然類似于此吧。記得還有幾次,林閩泉有鼻有眼的告訴我們,說某某幸子護士,或某某代子小姐,直截了當告訴他,說很愿意嫁中國人,只要能過上吃飽穿暖的安寧日子,男方做公務員的最好,做買賣的也行,年齡相當?shù)?,即便做妾都成?/p>
四
“五五還都”盛會,是在小營教練場舉行的。蔣宋夫婦闊別南京八年了,如今戰(zhàn)勝歸來,功成名就,飲譽世界,躊躇滿志,自當要求盛會越盛大越好,越隆重越有威勢越佳。能容納十萬人眾的小營教練場是最理想的聚會場點。我們學生進入場地時,那里已然布置得花團錦簇,人山人海。軍樂隊奏樂,五彩旗招展,天空飛機編隊翱翔,地上摩托車編隊巡邏。美式裝備的衛(wèi)戍部隊的嚴正隊列,撼人魂魄。鞭炮聲劈劈啪啪,禮炮聲震天動地。觀禮臺上坐著各國使節(jié),因他們的使館都已完成離渝遷寧的大搬家,主席臺上端坐的都是袞袞權貴,都表露出一副凱旋英雄身份顯赫的架勢,在淪陷區(qū)煎熬的善良民眾,對他們都懷有種“若大旱之望云霓”的仰慕心態(tài),以為國難已祛,可以和平建國了,“四強之一”的為全球尊敬的中國,光明前途已晰然近在眼前了。很少有人預知,“五五”盛會后,苦難的中國又將氽入新的水深火熱之中。
正是在喧囂聲驟止歡迎掌聲四應之間,忽然見到蔣宋伉儷已然現(xiàn)身于主席臺上,這是我此生僅有的一次機會,親眼見到他們的身影。雖然電影畫面見到過許多次。蔣介石著黃色軍服,外罩黑色披風,宋美齡梳橫發(fā)髻,白膚豐腴,著黑旗袍,笑口盈盈。因為我們當時臨大是南京僅有的高校,安排的位置靠前,所以能看得比較真切。蔣介石的講話內容,現(xiàn)在只能憶其大概。他那帶有浙語土韻的高分貝演說,先是從抗日勝利意義說起,然后言及他的新著《中國之命運》,然后談到憲政建設,談到建國大計,其要義即強調“軍隊國家化”和“政令一體化”。我們展開解其含意,他就是要求已成雄師銳旅抗日有功的十八集團軍和新四軍必須接受整編。同時再要求敵后各抗日民主根據(jù)地,一律須聽從“國府”政令,即要求將一切“解放區(qū)”變色改制為“國統(tǒng)區(qū)”。圖窮而匕見,蔣的“五五”演說,實質是新的內戰(zhàn)動員令。兩個“中國之命運”,由此被蔣強令進入決戰(zhàn)階段。然而蔣軍必須面對驚濤駭浪下的“覆舟”之危,實際已然無情首現(xiàn)于中原地區(qū)。當時報載,一個武裝到牙齒的蔣記美械軍,連同其軍首長馬法五,并不怎么介意地竟被委員長要“三個月消滅”的十八集團軍的部分武裝一口囫圇下“肚”。委員長手忙腳亂了,于是美制運輸機、美制艦艇、美制軍車,或從天空,或從水面,或從陸路,遵從委員長將令,把數(shù)以百計的美械旅運往各綏靖區(qū),頓時中原、淮海、華北、東北,戰(zhàn)云密布。
此外,當時連我們學生都聽說,“委員長”更在南京營造宮室,以便迎候美國要員入住。后終于明白,營造的原來是“馬歇爾公館”。而馬歇爾者,乃是當時美國最顯要的軍事首腦也。曾任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五星上將銜,如今拜為總統(tǒng)特使,代替杜魯門來中國運籌帷幄一切。在首都南京,于是也就能見到馬公的專車。美國軍規(guī)是很嚴格的,如影視出現(xiàn)畫面,在歐洲戰(zhàn)場,凡有巴頓將軍出場,此演員哪怕戴只頭盔,上面都必有兩顆白星,吉普上也必鑲涂同樣的白星。馬歇爾作為軍事人物自然比巴頓顯赫,他那氣派至極的專車,鑲涂的不是兩顆而是五顆白星。筆者至少兩次有幸見到這輛專車在南京的馬路上狂奔疾馳,一閃而過。說明馬公當年是何等忙碌。同時在今天江蘇省政協(xié)對面的舊日稱為AB大樓的高級招待所里,美軍顧問團的戎裝成員其數(shù)量也在日顯龐大,據(jù)當時報紙報導,他們都被派到發(fā)生內戰(zhàn)的各熱點地區(qū),參予執(zhí)行所謂的“軍調”任務,據(jù)說其目的在于消弭中國內戰(zhàn)的烈火。然而,幾乎已成規(guī)律,他們去了哪兒,哪兒的戰(zhàn)火就定然燒得更旺。
距“五五還都”盛會不足三年功夫,準確言之,在蔣介石作“五五還都”演說后的兩年零十一個月帶16天,革命領袖毛澤東即已欣然飽蘸濃墨,以筆走龍蛇雄姿,揮灑出千古華章《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而我聞此捷報,當時正求學于上海。因為早在1946年9月,我即已離開南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