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風
一
我8歲那年,被過繼到蘇北農村的大伯父家。他們家沒有子嗣,祖父說,我是來為大伯娘沖喜的。
大伯娘的心思挺難猜。有時候,她三天不看我一眼;有時候,她卻突然將我抱在懷里,然后,塞給我兩個煮雞蛋。在我吃之前,大伯娘不忘叮囑我,“吃啥補啥,記得以后每次都要同時吃兩個雞蛋?!蹦┝?,對著我癡癡地笑。
家里天天吵架。大伯娘說,吵架不是為了我。從新婚第二天起,他倆就天天吵架,算起來已經吵了15年了。大伯娘總是說,是大伯父害了她。我說,“大伯父哪里害了你,他人一點都不兇猛?”大伯娘恨恨地說,“就因為他人一點都不兇猛?!比缓笏诘溃耙院笪颐刻旖o你吃兩個煮雞蛋,這樣你長大后就不會像他那樣不中用了!”
爐子上每天燉著大伯父的中藥。我不知道,他究竟得的什么病,只見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大伯父喝完藥,就將藥罐里的藥渣倒在路口。他說,行人踩著藥渣的時候,就一并將他的病給帶走了,但始終不見效。
大伯父除了喝中藥,還吃一樣東西。大伯娘隔幾天就會去集市一趟,買回來后熬成湯。我覺得那一定是好東西,因為大伯娘從來不讓我碰,也不給我吃。我曾經偷偷地看大伯父躲在房里吃,那是一條黑黑長長的家伙,大伯父舉在手里拼命地啃,幾下就吃個精光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牛鞭,是牛身上的東西。當我想進一步探知牛鞭的細節(jié)時,大伯父就不說話了。據說,從15年前開始,大伯娘就隔三岔五地去集市買牛鞭。那時,她還是個羞澀的新媳婦,每次趕集總會做賊似地包上頭巾,只露出半張臉孔。她一開始并不只買牛鞭,她仿佛只是去買牛雜碎的。她一遍遍地為了牛雜碎跟對方討價還價,然后指了指旁邊的牛鞭,說順便也將它買了吧,之后便逃也似地離開了?;氐郊?,只那條牛鞭派上了用場,牛雜碎全喂了豬。
后來,大伯娘不再羞澀,每次都直奔主題了。她甚至還將牛鞭拿在手里左右掂量,看哪條更粗更壯。選定后,便大喝一聲:“來這條牛鞭!”然后,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從容地離去。
很快,集市上的小販都知道有個專買牛鞭的女人。他們一度很好奇,有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覺得有機可乘,常常笑著過來搭訕。一個問:“你整天買牛鞭干嘛?是不是丈夫不中用?”另一個更露骨,他說,“沒準她還沒嫁人呢,只是帶回家自己用。”大伯娘笑了,“我就喜歡這個,有本事掏出來比比!”幾個男人立刻就蔫了。
二
大伯父吃了一條又一條。他說,這15年里全村的牛鞭被他一個人吃了。但他的病似乎一直不見好。大伯娘仿佛一直在等待,牛鞭是她的希望,又是她的絕望。
大伯父有病,所以,每天只繞著屋子轉。一會兒在院子里種菜,一會兒又跑到兔棚里喂草。大伯父悠哉悠哉的時候,大伯娘就埋頭在農田里干活。她在心里認定了大伯父不是男人,所以自己擔起了男人的活。農忙的時候,我就挽個小竹籃,每天給大伯娘送水送飯。
籃子里的飯菜很簡單,通常只是饅頭和咸菜,偶爾才有一個煮雞蛋。大伯娘的食量很大,轉眼就將籃子吃空了。然后一仰頭,將半壺涼開水喝個精光。接下來,大伯娘就坐在田埂邊的蓮樹下乘涼了。
大伯娘喜歡眺望漫無邊際的田野,她的眼神帶著喜悅。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在看田里的莊稼,但后來,我才發(fā)覺她是在看田里的男人。那幾個男人一律赤著上身,露出黝黑雄壯的身體,他們揮舞鋤頭的樣子很兇猛,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大伯娘看著看著,人就癡了,接著低下頭去,仿佛在掩飾尷尬,但很快又抬起頭來。我卻不覺得奇怪,我知道大伯娘是喜歡兇猛的,而大伯父不夠兇猛,他看起來像一只小綿羊。
大伯娘傍晚收工的時候,就又跟大伯父吵架了。我暗地里想,也許這跟她看到的兇猛的赤身男人有關。而大伯父的脾氣卻是好的,每次大伯娘跟他吵架,他始終謙讓著,悶頭不說一句話。他還常常為大伯娘清掃戰(zhàn)場。確切地說,這只是大伯娘一個人的戰(zhàn)場。因為從頭到腳,都是她一個人在踢桌子摔碗。有時候,我也想加入到清掃戰(zhàn)場的隊伍中去,但大伯娘不肯。她輕蔑地說,“這不是男人干的活!”于是我知道了,大伯父在她心里竟然不是男人。
大伯娘每天都要洗澡。家里的井臺邊有個石槽,它看起來很像一個浴缸。暮色昏暗的時候,大伯父就躬著身子,站在井臺邊,一桶接一桶地吊水。我看得出來,大伯父很樂意做這件事情,他覺得這是男人的活,他每多吊一桶水,這樣的想法就多一點。然后,大伯娘就一骨碌躺在石槽里了,她幾乎是裸著身子的,只穿著白背心和花短褲。當井水將她的衣裳打濕的時候,她的身段看起來玲瓏有致。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大伯娘其實很美,她的皮膚白皙無瑕,完全不像干慣了粗活的村婦。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像一個未出閣的姑娘。
三
那晚,大伯父去一戶村民家喝喜酒。在這之前,幾乎都是他替大伯娘擦背,我習慣了搖著蒲扇坐在院里的葡萄藤下,看他矮著身子,奮力地來回揮舞著毛巾,他看起來很好笑,仿佛一只公牛在大伯娘的背上耕耘。
大伯娘說,“今晚你替我擦背。”大伯娘濕著長發(fā),她的語氣很平淡,就跟平時喊我掃地喂雞食一般。于是,我也不覺得尷尬了。我一把掀開她的白背心,舉著毛巾,學著大伯父的姿勢上下摩挲起來。摩挲了一會,我問大伯娘,“力道夠不夠?”大伯娘咯咯直笑,“比你大伯父強多了。”我受了鼓舞,更加賣力地擦起來,直擦得滿頭大汗。大伯娘閉上眼睛,滿臉的享受。過了好一會,大伯娘說,“該抹肥皂了?!庇谑?,我用水沾了沾檀香皂,制造出滿手的泡沫,徒手在大伯娘的后背涂抹起來。那種感覺很奇怪,我想,縱然讓我就這樣抹一晚上也不會累。我由衷地贊嘆說,“大伯娘你的皮膚可真好,又白又嫩!”大伯娘癡癡笑道,“你小小年紀就滿嘴帶蜜,長大了也是個討債的主?!比缓蟠蟛锞筒徽f話了,任憑我溫軟的掌心在她的背上來回移動。我隱隱地感覺她的雙肩在顫抖,隨后,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我停下手問,“是不是井水太涼了?”大伯娘說,“不是。”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哽咽,仿佛剛剛哭過。然后她就再不讓我抹了,她說,她已經洗好了。我有點不知所措,心想,這下又惹她生氣了。
大伯娘卻從此對我疼愛起來。她再也不讓大伯父幫她擦背,因為她覺得我擦得更好。大伯父說,“他可不是來當苦力的!”大伯娘就轉頭問我,“肯不肯每天幫大伯娘擦背?”我使勁地點頭,“肯?!庇谑牵蟛镄α?,她一把將我攬在了懷里,憐愛地看了又看。大伯娘說,“別看他已經7歲,其實還是個小孩,需要母愛,所以從今往后,我要跟他一起睡?!贝蟛笣M臉的嫉妒,“那我怎么辦?”大伯娘沒好氣地說,“反正你是頭不會耕地的公牛,只會白白浪費我這畝良田?!贝蟛副贿@句話說得沒了脾氣,垂頭喪氣地走了。
大伯娘真的跟我一起睡了。在這之前我一個人抱著枕頭睡,因為我是很怕黑的。在蘇南老家的時候,我跟祖父一起睡,我喜歡他身上的煙草味,喜歡將右腿翹在祖父干癟的肚子上,這讓我感覺很安全。而現(xiàn)在,我的身旁睡著大伯娘,她的身上沒有煙草味,有的只是一股清幽的體香。
半夢半醒間,我已經被大伯娘摟在懷里了。我的頭枕著她溫軟的胸部,而右腿已經高高地翹在她的小肚子上了。這種感覺熟悉而陌生,仿佛只在幼時的夢里出現(xiàn)過,但那夢短暫而模糊,遠沒有此刻來得真切。大伯娘將手臂緊了又緊,我本能地掀起她的白背心,將手握在她的奶子上來回撫摩。
我和大伯娘每晚重復著這樣的親昵。每次我一鉆進被窩,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摸她的奶子。我甚至還嬰兒般用小嘴輕舔她的奶頭,我說,“大伯娘我要吃奶了,”然后,便嘟噥著小嘴,佯裝吮吸。大伯娘笑著說,“吃吧吃吧,再過幾年你就不能吃了?!蔽艺f,“為什么?”大伯娘想了想說,“那時我的奶子就干癟了,跟路口乞討的阿婆一樣?!蔽伊⒖毯ε缕饋砹?,我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兩個耷拉著的小沙袋,這完全沒法跟大伯娘豐滿的乳房聯(lián)系在一起。
大伯娘突然變了一個人。她對大伯父態(tài)度謙和起來,仿佛一個新婚的少婦。她甚至還幫大伯父打洗臉水,剪腳指甲,并且反復地叮囑他,在家別太累了要記得按時吃藥。大伯父說,“你大伯娘變了,這是你的功勞,倘若你早一天來,那她就早一天對我好了?!?/p>
大伯父有時偷偷問我,“你大伯娘晚上摟著你睡么?”我驕傲地說,“摟著的,一刻都不松手呢?!庇谑谴蟛感α?,他說,“她是真把你當兒子呢,比親生的還親?!贝蟛冈谡f這句話的時候,隱隱地流露出一絲自卑感。我說,“大伯娘為什么不自己生一個?”大伯父尷尬地搖頭,他說,“有你就夠了!”
四
我跟大伯娘就這樣睡了兩個月。
一次洗澡的時候,大伯娘在她的右乳房上摸到了一個腫塊。一查,得了乳腺癌。從此,家里的灶臺上同時燉著兩個藥罐了,一個給大伯父,一個給大伯娘。兩個藥罐一樣的模樣,一樣的大小,呼呼朝外散發(fā)著熱氣。大伯娘常常站在一旁苦笑:“瞧這兩個藥罐,還真像雌雄一對!”
一個月后,醫(yī)生切除了大伯娘的右乳房。
我常常想,那切掉的一個乳房會被丟到哪里去了呢?護士是不會要的,因為她們自己也有,所以惟一的可能是,被男醫(yī)生帶回家了,估計他家也有個像我這么大的小孩,需要一個乳房整晚撫摩。但我心中更多的是愧疚,我覺得大伯娘的病是我一手造成的,倘若不是我每晚不停地撫摩,也不會摸出一個腫塊。
大伯娘的胸部從此一高一低,像少了一個駝峰的駱駝。然后大伯娘就不跟我睡了,也不跟大伯父睡,她一個人抱著被子睡在隔壁的西廂房。
大伯娘再也不肯坐在石槽里洗澡。于是,大伯父每晚就將盛滿井水的浴盆搬到西廂房,他看起來很吃力,這讓我開始相信之前大伯娘的話,他真的不夠強壯,所以只是一頭不會耕地的公牛。然后大伯娘就將窗簾拉上了,透過橙色的燈光,我看見大伯娘印在素色窗簾上的身影,我還是覺得她很美。
大伯娘每天哭??捱^以后,就問,“我是不是不像女人了?”我拼命地搖頭,“大伯娘你還是女人,至少你還有一個奶子呀!”大伯娘笑出了眼淚。
后來,大伯娘又坐在石槽里洗澡了。她說她認命了,老天注定她要跟大伯父廝守一輩子。于是,我每晚又搖著蒲扇,坐在院里的葡萄藤下,看大伯父矮著身子,奮力地蹲在石槽邊,如公牛般匍匐耕耘,那景象很和諧。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五
半年后,大伯娘卻意外懷孕了。
一開始,大伯娘還以為是乳房的腫瘤轉移了部位,慌亂了好一陣。大伯父在得知喜訊的當天,蹲在墻角像孩子般失聲痛哭。末了,沖進廚房,將爐子上那個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藥罐摔得粉碎。
大伯父的形象從此高大起來了。他走起路來,再也不耷拉個腦袋,而是勇士般昂首闊步。一連幾天,大伯父都在村里閑逛,然后不厭其煩地告訴他遇見的每一個人,他馬上要當?shù)?。等確信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他要當?shù)螅蟛副憧蛊痄z頭下地干活了,他說,知道么,這才是男人干的粗活。
大伯父剛走到田里,便將汗衫脫掉了,露出精瘦的胸脯。我說,“大伯父你很熱么?可是你還沒出汗呢?”大伯父尷尬地笑,他說,“干農活就該這樣,用不了多久,我的膚色就會像小麥般黝黑,那樣才夠男人?!贝蟛笍拇苏娴南褚活^會耕地的公牛,他的體內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揮舞著鋤頭永不停歇。
而大伯娘從此便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了。她的性情也溫和了,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大伯娘喜歡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跟肚子里的寶寶說話。那情景有點奇怪,分明是大伯娘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但空氣中仿佛真有兩個聲音,一個慈愛,一個乖巧。我說我怎么聽不到,但一旁的大伯父堅持說,他聽到了。
晚上,大伯娘依然坐在石槽里洗澡,但身體不再玲瓏有致。她的肚子夸張地隆起,仿佛一個充了氣的皮球,時刻有爆破的可能。于是,大伯父替她擦背的時候,便輕盈地像一抹浮云了。我想象著,大伯娘只用一個乳房喂養(yǎng)寶寶的情景,竟然有些酸澀。
大伯父覺得一定是個兒子,不然,15年的牛鞭不是都白吃了。他連兒子的小名都想好了,就叫“牛根”。
每天一放學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問,“我堂弟牛根生了沒有?”大伯娘總是笑,“還早著呢?!贝蟛镌讲簧揖驮降鹊媒辜?。但是,大伯父卻怡然自得。他說,“美國有個總統(tǒng)叫里根,所以,你堂弟牛根將來也一定不同凡響?!?/p>
鄰村的邢嫂子對大伯娘的懷孕十分關心。她三天兩頭地來串門,并且,常常以過來人的姿態(tài)告誡大伯父?!八歉啐g產婦,一定要格外小心!”這話讓大伯父大為緊張。邢嫂子卻笑了。她說,“我早就替你想好了,連安胎藥都一并帶來了!”
邢嫂子說,“這藥俗名娃娃草。我有個遠方親戚,吃了這副藥一連生了9個大胖小子。要不是看你老來無子,我才不會輕易相贈。這藥是秘方,不能輕易外泄,不然,想超生兒子的女人一個個過來爭搶,村委會還不找我的麻煩……”
大伯父言聽計從,每天服侍大伯娘喝一碗娃娃草。閑暇無事,大伯父就一個勁地給大伯娘背唐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贝蟛锫牭蒙鷧挘B連擺手,這讓大伯父很生氣。大伯父說,“我不是背給你聽,而是背給兒子牛根聽的。這樣等他一生出來,自己也會背了!”我說,“大伯父你背得太快,我堂弟太小,什么都沒聽懂?!边@話給大伯父提了醒,他將小時候在私塾里背書時搖頭晃腦那一套全搬了出來。末了,仍不放心,背完原文,還要不厭其煩地用白話文講解一遍。
六
那天,大伯娘突然覺得肚子疼。在茅廁一蹲,牛根就掉在糞坑里了。
當晚,大伯娘伏在塌上哭得死去活來。大伯父靠墻而坐,抱著僵直的牛根呆若木雞。邢嫂子驚慌失措地趕來了,她在望見牛根的剎那,就凄凄然掉下淚來了。邢嫂子哭道,在她心里早將牛根當成了孫子,可誰知道天意弄人,斷了她這個老婆子惟一的念想……邢嫂子哭得有板有眼,哭到最后,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倒讓大伯父和大伯娘覺得內疚,反過來一個勁地勸慰她。
末了,邢嫂子擦了擦眼淚,又替大伯娘捏了捏被角。邢嫂子說,“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但孩子是無辜的,他總要有個歸處?!贝蟛锪⒖逃执罂奁饋?,她將“牛根”搶在懷里,死活不肯松手。倒是大伯父堅決,一把搶過“牛根”,轉頭將他遞給邢嫂子。在邢嫂子抱著孩子走出房門后,大伯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兩手抱著膝蓋痛哭流涕。
誰也不知道,邢嫂子將牛根埋在了哪里?按照村里的說法,夭折的嬰兒只能裹了襁褓就地掩埋,不然,就會陰魂不散。而大伯父說,牛根已經埋在他心里了,這輩子都拿不走。
隔天,我在街頭買糖葫蘆的時候,遇見了放牛的鐵蛋。他神叨叨地說,“知道么?那晚邢嫂子并沒有將牛根埋掉,而是徑直抱回了家。”我有點奇怪。“她抱回家去干什么?鐵蛋接口道,“是呀,我也覺得奇怪。所以就一路跟蹤到了她家門口,然后蹲在窗口偷看,你猜瞧見了什么?”我不以為然地說,“她把牛根埋在床底下了?”鐵蛋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當然不是,她舉起了菜刀,將牛根剁成了肉泥!”我背脊上升出一股涼氣,嚇得魂不附體。鐵蛋嘆息道:“那時,我看見牛根揮舞著血紅的小腿,還凄厲地哭出聲來了,為此,我三個晚上沒睡著覺!”
然后,鐵蛋就牽著黃牛揚長而去了。我倚在墻角號啕大哭起來。直到大伯父一路找來,我才止住了哭聲??墒?,我并沒有告訴大伯父。當晚,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我覺得鐵蛋在騙人。因為,我親眼看見牛根死了。他小臉青紫,哭不出聲來。
兩個月后,我聽說東村周老頭的肺癆徹底根治了。據說,是高價買了邢嫂子的藥丸——娃娃果。他的臉色一改以前的陰郁,仿佛嬰兒般潮紅。
后來,又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目不識丁的周老頭,竟然背起了唐詩,每天顛來倒去地只背這兩句“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據說,他背唐詩的時候,一如大伯父般搖頭晃腦,拖著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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