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海
老蔫姓年,在紅星木器廠工作,后來木器廠黃了,老蔫成了一個失業(yè)工人。他挺知足,對前景并不擔(dān)憂,自己有手藝,又肯吃苦,還怕找不到飯碗?
老蔫回家的第二天就去勞務(wù)市場蹲馬路牙子,臨走時,老婆給了他七八十塊的零錢,以防雇主給老蔫大票時他找不開。老蔫小心翼翼地把錢夾在一張對折的百元大票里,那張百元大票,老蔫是從來不花的,就起個“錢夾”的作用,掏出來好看。老蔫雖窮,但不愿讓人瞧不起。
老蔫來到了勞務(wù)市場,蹲在馬路邊,襠前支一個手鋸做幌子,他對自己在這個夏天能夠掙出女兒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非常有信心。
一會兒,一輛出租車“刷”地停在老蔫的身旁,一個胖婦人從搖下的車窗里向老蔫招招手,老蔫走了過去,胖婦人說,她家住6樓,有個老式的立柜抬不下來,叫老蔫給拆了,再把破木頭扔樓下去,給20元工錢,問他干不干。老蔫很高興,拆個立柜簡直是舉手之勞,于是他就上了車。出租車拐了兩個彎兒就到了胖婦人住的樓前,上樓一看,見房間已裝修得差不多了,只是屋中央擺著一個頂天立地的老式衣柜。老蔫上去幾斧子就把蓋兒給掀了, 正在這時,胖婦人開口說道:“慢,一些好的木方子你還得給我留著?!闭f著,她把老蔫帶到廚房,指著墻角說:“用這些木方子給我在這里鑲一個壁櫥?!?/p>
老蔫目瞪口呆:“20元錢鑲一個壁櫥?”
胖婦人立刻變了臉:“你們這些打工的,蹲馬路牙子的時候一副可憐相,給個包子都能跟著走,一領(lǐng)到家里,操起家伙就開始講價錢了?”
老蔫說:“你事先沒說鑲壁櫥?。 ?/p>
“光砸個衣柜我找你???”胖婦人晃了晃膀子,“你要不干,必須把砸壞的立柜蓋修好,要是和原先不一模一樣,你就得賠錢!”
老蔫傻眼了:干,好歹還能掙20塊錢;要是不干,往里搭進(jìn)去的就不止20塊了,沒辦法,老蔫只得悶頭干活。一會兒,有人敲門,是胖婦人的鄰居,說是打麻將,仨缺一。胖婦人臨走時,板著臉對老蔫說:“你那活兒可好好給我干啊,別到時候連20塊錢也掙不著了!”
胖婦人走后,老蔫干活更加認(rèn)真、仔細(xì),立柜的鏡子本來砸碎即可,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卸下來,就在老蔫卸玻璃的一瞬間,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一沓人民幣從鏡片和背板之間掉落下來,有千八百元的樣子,老蔫看了一眼,數(shù)都沒數(shù),就把這些錢放到窗臺上。
快到天黑時,老蔫才把活兒干完,中午連飯都沒吃上,因為他沒有鑰匙,不敢出門。胖婦人回來后,老蔫把窗臺上的錢交給她,說了來路。胖婦人把錢揣起來,又疑惑地望了望老蔫,瞅了瞅那堆用剩的破木頭:“就這些錢?你沒檢查檢查別的地方?”
老蔫說:“就這些錢,木頭還都沒扔,你再翻翻?!?/p>
胖婦人怪異地笑笑:“這時候還能翻著,那可就怪了?!彼难韵轮夂芮宄?,不知是老蔫老實沒聽出來,還是聽出來了但不想爭執(zhí),總之,他沒說話。接著,胖婦人給老蔫工錢,她掏出了一張百元票,老蔫為胖婦人找零,便掏出自己的錢,因為他帶的那張百元鈔票里面夾著不少零錢,顯得挺厚,老蔫見胖婦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錢,不知為什么,他有些慌神兒,竟然脫口說道:“這是我自己的錢?!?/p>
胖婦人又冷冷地一笑:“我沒說是我的錢,上面又沒有寫字?!弊焐线@么說,可她眼睛里卻像是要伸出一只手來。找完零錢,老蔫問胖婦人,要不要把破木頭扔樓下去,胖婦人說:“算了吧,等我當(dāng)家的回來再翻一翻,我就不信這么大的立柜就藏這么點錢!”
老蔫帶好自己的工具走到樓下時,迎面碰到一個男子下了摩托車,正要上樓,老蔫平時待人客氣,便對著那男子點了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那男子正是胖婦人的丈夫,他走進(jìn)屋門后,胖婦人虎著臉問他:“我問你,你媽活著的時候,是不是好把錢東藏西掖的?”
男子眨巴著眼,說:“是呀,上次我妹妹在給我媽穿老衣服時,在衣褶子里還發(fā)現(xiàn)了500元錢呢,你怎么知道我媽愛藏錢?”
胖婦人恨恨地說:“連你都瞞著我,別說那個木匠了!你說,咱這立柜里,老太太有沒有可能藏錢?”
男子大驚:“太可能了!前些日子我還在立柜抽屜后面,發(fā)現(xiàn)用圖釘摁著600塊錢呢!”男子說完就后悔自己不打自招,胖婦人暫時沒工夫計較丈夫“吃黑”,她氣急敗壞地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讓那表面一副蔫樣的木匠給涮了,我說他怎么不計較工錢了呢!”
接著,胖婦人就說了請木匠拆櫥的事,男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剛才跟我碰面時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好,明天我到勞務(wù)市場去找他,非讓他交點學(xué)費不可!”
(題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