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 燕
摘要:文論言說主體對文學現(xiàn)象所關注的焦點、角度以及方法,總是與批評主體的現(xiàn)實存在問題密切相關。不同時期、不同階層的言說主體具有不同的社會角色意識和自我身份期待。古代士人進行文論言說的心理動機主要表現(xiàn)為載道型、實用型、審美型等層次。
關鍵詞:中國古代文論; 言說主體; 心理動機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11-0070-03
一、 “載道型”動機
為什么要進行文論方面的言說?在許多情況下,言說主體多是出于濟世之心,通過言詩達到對文化理想的宣傳,對社會道義的承擔——這正是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所具有的強烈的社會責任心的體現(xiàn)。在中國古代,文論的言說者絕大部分從屬于士人階層,文學研究的專業(yè)人士幾乎是不存在的。古代文論話語,作為言說者自我社會角色的構建和期待在文學空間里的延伸,必然會攜帶著傳統(tǒng)士人強烈的濟世情懷。
言說主體的“濟世之心”最為鮮明的體現(xiàn)便是“文以載道”的觀念?!拔囊暂d道”——認為文學是對哲學觀念和政治理想的承載,這是儒家的工具論的文藝觀,以文學為表現(xiàn)和鼓吹儒家政治理想和道德原則的手段、工具。“文以載道”雖然是宋代理學家提出的,但作為一種對待文學的基本態(tài)度,卻是傳統(tǒng)士人從先秦時就開始持有的。士階層形成于春秋戰(zhàn)國,作為處于官與民的社會對立結構之中的特殊階層,不論境遇如何,士中的絕大多數(shù)渴望參與到政治中心之中。所以在政治斗爭和社會角色的變換中,士人從來沒有停止過在有限的政治空間里尋找著能最大限度容納自身的話語空間。直接功利性的趨使,加上士人以道義擔當者自居的精神內質,故而以政治、社會、倫理和道德為核心的“人文理想”成為先秦士人言說的主要內容,無關宏詣、無益于治國之道的玄說清談在他們的話語中極為少見。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士人對于文學藝術的關注是相當有限的,先秦文論思想被籠罩在濃郁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氛圍之中。關于文學藝術的理論言說只是諸子百家闡述自家政治和學術觀點的話言方式之一。文學藝術是政治教化的工具或手段,文學批評是整個文化批評的一個分支,文學思想是子學思潮的一個部分。先秦諸子對于文學的言說,亦從屬于其文化藍圖的鋪設,即是將文學納入其全部文化規(guī)范設計中進行敘述。
孔子非常重視文或文學,在他和弟子的討論中經常提到文和詩。在孔子看來,言語、文學,與政事、德行是并列平行的,甚至是在德行、政事上獲得進取的前提條件之一。他教導自己的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又說:“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要參加政事,必須熟悉典章制度,進行外交活動,更要熟練掌握語言的技巧,能準確生動地賦詩言志。另一方面,孔子通過對詩歌的言說,來引導人進行品德上的修練?!稙檎罚骸啊对姟啡伲谎砸员沃唬核紵o邪?!薄八紵o邪”句本身與道德修養(yǎng)毫無關聯(lián),但是孔子卻曲解為無邪思之意?!短┎罚骸芭d于詩,立于禮,成于樂”,何晏《集解》引包咸注解云:“興,起也。言修身當先學詩。”孔子還告誡他的兒子伯魚說:“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一個人只有學習了詩,才會懂得修身齊家的道理,要提高道德修養(yǎng),非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才行。所以,孔子關于詩或者文的言說,無不是建立在他的文化理想的基礎之上,即以詩書禮樂化成天下。西周的文化遺存是儒家搭建文化烏托邦時運用的材料,故而,對于西周文化遺存的重要組成“詩”“文”,孔子采取了為我所用的態(tài)度,并不膠柱于原文原意的探求,也不忌諱曲解的方式,他著力于對文學的社會功能的發(fā)掘,以及以通達的態(tài)度進行詮釋,在解詩的過程中賦予詩以新的內涵和價值。不僅是孔子,莊子、孟子、荀子,以及墨子等各家諸子,他們所進行的文學方面的言說,都不是純粹的文學的闡釋,而是緊密地與其文化理想和政治藍圖相聯(lián)系。
先秦文化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是政治文化。諸子百家對于政治、社會、倫理、道德的關注程度遠遠高于文學藝術,關于文學藝術的理論言說只是諸子百家闡述自家政治和學術觀點的話語式之一。在這一層面上,諸子言詩的內在動機,是出于對文化理想的構建和播布,在文化規(guī)范設計中講敘文學藝術,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其根源和準繩都在于政治教化。早期中國古代文論話語便寄生于這樣的政治話語之中。這些與文藝相關的言說承載著先秦士人的治國之道及文化理想,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論之人文精神的最初起源,并在承續(xù)于后世士人依經立義、以文明道、以文載道等文論言說中。甚至在絕大多數(shù)士人看來:文與道不可兩分,既如劉熙載《藝概》中指出的:“文與道豈判然兩事乎哉?”因而,在每個文論言說者的內心之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載道的動機。
二、 “致用型”動機
除了宣揚政治文化理想的心理動機外,言說者們往往又企圖從文論之中獲得直接的利益。這種“致用型”心理表現(xiàn)得更加世俗,更加切近士人的實際社會生存。
隨著士人階層政治處境的改變,士人言說的自由受到大一統(tǒng)政權的限制,化成天下的政治抱負,轉成了對天子的供奉。“為帝王師”變成了“為君王臣”,“入仕”由濟世之途成為了士人依附中央政權、謀衣謀食的手段,濟世之心反而退居其次。由此,言詩者的動機也更加的功利化。譬如南朝,高門大族的影響力加上皇室的積極推崇,導致文風大興,甚至影響到朝廷的選官制度。許多士人和寒族因為文學而被納官?!赌鲜贰⑿⒕b》載劉孝綽因“詩工,即日起為西中郎將湘東王諮議參軍”;《南史·褚裕之傳》載褚翔所作之二十韻詩奇異敏捷,受武帝贊賞,“即日補宣成王文學”,能詩善詠已成為升遷最直接最便宜的手段。如齊蕭遙光所云:“文義之事,此是士大夫之伎藝,欲求官耳。”陳姚察也曾感嘆道:“二漢求士,率先經術;近代取人,多由文史?!爆F(xiàn)實的文化導向使得一些寒士亦取為文之途以求仕祿。典型如劉勰傾心文學研究,創(chuàng)作了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第一部理論著作《文心雕龍》,并主動地負書干謁當時的權威人士沈約,尋求進身之途。在《文心雕龍》的字里行間,并不難尋到劉勰論文以求仕的心理動機?!段男牡颀垺ぷh對》感嘆:“難矣哉,士之為才也!或練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薄冻唐鳌芬嘣疲骸鞍灿姓煞驅W文,而不達于政事哉?”“學以達政”是劉勰的人格理想,無論是“崇佛”,還是“論文”,都是取得仕途成功的手段。對于政事的追求,是劉勰對于自己所認定的孔儒人格理想的身體力行,只是劉勰將這種濟世之心寄托于功利化的手段,將文論之作直接當作仕途的敲門磚;他從事文學理論研究,固然有文學批評意識自覺之成分,亦是特定的社會背景與當時寒士勢窘人微的生存狀態(tài)相結合下的產物。
這種文論言說的“致用型”動機在科舉制度建立后得到進一步的強化。隨著唐代進士科標尚文詞,以詩文取士成為制度,文學與現(xiàn)實利益的關系空前地密切。于是關于文學的言說,也與舉子功名產生了直接的聯(lián)系。唐代討論病犯、對偶的詩格、詩式、文格、賦格之作繁榮?!秲愿敗肪砹偎氖d后唐長興元年(930)學士院奏本,也提到“依《詩格》、《賦樞》考試進士”。唐人詩格的寫作,其直接目的是訓初學、便科舉,而賦格的寫作,幾乎都與科舉相關。而唐古文運動的起因和發(fā)展,無不和科舉相關。韓愈極其反感士子們一味迎合科舉標準的趨時矯飾文風,故而張起古文運動的大幟;而世人之所以響而應之,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韓愈等人進士登第后,在社會上文壇上已經成為當世顯人,能夠接受后進行卷、將其向主司或其通榜者加以揄揚和推薦。在科舉對士人命運起著決定性作用的社會背景下,世人們對一種文學理論或者文風的接受與否,關鍵在于能不能幫助他們獲取功名。古文運動的倡導者本意在于糾正科舉浮虛之文風,然而他們的文論主張的傳播以及取得世人認可,其最終落腳點,仍在于這種主張是不是有利于取得科場的勝利,文論言說者在宣揚自己的文論主張的過程中,也有意地利用了士人的這種功利主義心理。自南宋后,不少人開始主動地總結唐宋作家的寫作經驗,為科舉士人提供范本。他們從文章形式、技巧評價古文;在書籍印行中,把選集和評點這兩種文學批評的方式結合起來,“為諸生課試之作也”。如南宋呂祖謙的《古文關鍵》、《左氏博議》、謝枋得的《文章軌范》,所選文章均取“古文之有資于場屋者”,這樣的文論之作帶著更鮮明的功利性質。
隨著明代刻書出版業(yè)的迅猛發(fā)展,文論言說開始與經濟收益直接產生關聯(lián)??梢哉f,晚明以來出現(xiàn)的小說評點家最近似于我們今天所說的職業(yè)批評家。這是因為對于大部分評點者來說,直接的經濟收益成為他們的文論言說的主要動機。目前所見最早的小說評點本,是刊于萬歷十九年(1591)的萬卷樓刊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其封面有《識語》云:“是書也刻已數(shù)種,悉皆偽舛,輒購求古本,敦請名士,按鑒參考再三仇校,俾句讀有圈點,難字有音注,地理有釋義,典故有考證,缺略有增補,節(jié)目有全像?!蓖ㄟ^名士的評點,使小說文本更加明白曉暢,從而招徠大量的讀者,其最終結果,便是誘人的商業(yè)利潤。被書坊主邀請的名士,當然也樂享其利。這些文人與書商的關系十分密切,評點活動帶有明顯的商業(yè)行為痕跡。因而他們的小說評點往往不是純粹的文學批評活動,被商業(yè)目的所局限,評點本身的言說方式和價值標準受到一定的影響。而在那些親自操刀進行小說評點的書坊主和偽托名士進行評點寫作的下層文人身上,實用型的心理動機體現(xiàn)得更加鮮明。譬如葉晝,明人錢希言《戲瑕》卷三“贗籍條”中載:“(葉)晝落魄,不羈人也。家故貧,素嗜酒,時從人貸飲,醒即著書,輒為人持金鬻去,不責其值,”雖然在今人看來,“葉晝作為明代的一位大評點家,無論在文學批評史上或在小說美學的發(fā)展史上都是有很大貢獻的”,然而葉晝的評點和其他著作,出版時多數(shù)是署李贄的名字,故而在葉晝自身來看,其評點的意義更多體現(xiàn)在與酒的交換價值之上。
三、 “審美型”動機
除了載道、實用的心理動機之外,對于大多數(shù)中國知識分子來說,文學藝術是安放身心的優(yōu)游之所,故而在許多情況之下,文論的言說者是出于自娛,或出于情感宣泄的需要,將文論的寫作視為構建審美型生存的方式之一。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動機評詩論文,其文論往往無關宏詣、無關功利,因而更多地關注文學和文學活動,甚至津津樂道于文壇瑣事。這樣的文字在中國傳統(tǒng)文論中是十分常見的。
文學批評在南朝達到高峰,與這段歷史時期里東晉之后士族文化由政治倫理型向審美型的轉變有著直接的關系。東晉之后的士族在政治上難有作為,心志衰萎,于是將人生的樂趣轉移于為前人視為雕蟲小技的文學藝術。如謝靈運“自謂才能宜參權要”,然“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在權欲無法滿足的情況下,他只得寄意山水以排遣苦悶?!八烈庥五?,遍歷諸縣,動逾旬朔,民間聽訟,不復關懷。所至輒為詩詠,以致其意焉?!蓖瑫r由于士族經濟穩(wěn)定, 世家大族多居“清官”,“職閑稟重”,于是也有更多的精力和大量的時間從事文化事業(yè)。再加上皇室對于士族文化的傾慕,積極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這些提高了士人從事文學活動的熱情。與此同時,士人的精神追求趨向雅化,在享受著充足的物質生活之外,追求高雅的精神享受。人們倚重的名士風范是瀟灑高逸的從容風度,瓊瑤內潤的內在情趣。如王羲之之愛鵝,王徽之之愛竹,王子猷雪夜訪戴(逵)等等,這些流傳千古的名士趣事,包含著脫俗的情調和真摯深厚的感情。簡淡高雅的生活情趣,再加上整個社會對于士人階層之文化權威的認同,使那些經濟豐裕的士族享受著一種具有審美價值的詩化的生活方式,他們悠游園林,泛詠山水,無論知識結構還是生活方式都顯現(xiàn)出文人化色彩日漸明顯的趨勢。受時代風尚之影響,士人的知識結構中心開始從玄學轉向文史之學,“士人并以文義為業(yè)”。
知識結構的轉變必然導致生活方式的轉變,特別是士人日常交游聚談之中,談詩論文已成為不可缺少的內容:“膏腴貴游,咸以文學相尚,罕以經術為業(yè)”。他們不僅詩酒唱和,同時也相互評論,互以文學相標榜,其中必然涉及對作家作品的評論。而這些談論的動機,多是出于消遣娛樂,自我才華的展現(xiàn),以及對高雅情趣追求。如《南史·顏延之傳》載:“延之嘗問鮑照,己與靈運優(yōu)劣。照曰:‘謝五言如初發(fā)芙蓉,自然可愛;君詩若鋪錦列繡,亦雕繪滿眼”。又載:“顏延之每薄湯惠休詩,謂人曰:‘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謠耳,方當誤后生?!本壅勚?,余興未了,還通過書信的方式記錄和繼續(xù)關于文學的討論。這樣的文化環(huán)境促使了第一批“文論家”的出現(xiàn),他們不是專職的“裁判”和“評說員”,而是直接或間接地從大量的文學交游活動中獲得批評的靈感和驅動力。
南朝士人通過對文學的言說來展示個人的才華,追求高雅的情趣,這與前人載道濟世型的文論言說已有了很大的不同。這種“審美”型的文論言說動機,在詩話一體中體現(xiàn)得最為鮮明。詩話的內容,多是“集”游宴聚會時評詩論文的事情或言論。歐陽修的《六一詩話》人稱歷代詩話之祖,書前有自題一行:稱“居士退居汝陽,而集以資閑談也”明確地說明了自己創(chuàng)作詩話的的目的所在是“以資閑談”。宋代詩話的閑散輕松風格,可以說融入到詩話的體性之中。不少詩話序跋都描述了作者悠閑自得的言詩心態(tài)。而文士間的各種娛樂活動,為詩話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以詩話的形式將這活生生的情境記錄下來,既是為了促進友誼,以供自己回憶和把玩,同時又為他人提供了豐富的談資。受這種心理動機的影響,詩話的言說風格不僅隨意親切,而且輕松諧趣,并偏向于口頭白話;內容的選擇則傾向于逸聞趣事的記載。只要能幫助士人充實文學方面的見解,幾乎是無所不包。如郭紹虞先生指出的:“可以資閑談,涉諧趣。可以考故實,講出處,可以黨同伐異,標榜攻擊,也可以穿鑿傅會,牽強索解;可雜以神怪夢幻,也可專講格律句法,鉅細精粗,無所不包”。這些都是言詩者“以資閑談”的言說動機所直接導致的。
而真正能做到忘懷功利,縱情詩畫,莫過于功成身退之后。據(jù)學者考證,絕大多數(shù)的宋代詩話是晚年之作?,F(xiàn)存較完整的宋人詩話四十余種,寫作年代可考的二十七種,其中可以推定為晚年之筆的就有二十二種之多。因年老身閑,故能全身心投入地完成自己誠心好之的“窮人事業(yè)”,故能拳拳于“詩道”,全心于詩之旨趣,著意于詩味之美。對于一些不甚得志的士人來說,身閑,并非功成之后的自得,而是失意于仕途時的無奈。因而他們關于文學的言說,是一種不得已的情感寄托。對于大多數(shù)傳統(tǒng)士人來說,政事的追求,是自我人格塑造的重要組成,當入仕濟世的理想無法實現(xiàn)時,便轉向文學的言說,在精心營構的文心之夢中宣泄情感。表面上甘老林泉,以求自遣,而在字里行間,郁悶不平之氣時常可見。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胸中塊壘,這也是許多士人熱衷于詩文評論的動機之一。出于這樣的心理動機,文論家往往視文論之作為疏離仕途之外的名山事業(yè),在其文論言說中貫注大量的精力和情感。這樣的“發(fā)憤之作”中寄托著論者的鮮明個性和錦繡才情,是傳統(tǒng)文論中的精粹。譬如金圣嘆,在他與其兄金昌的一段對話中,我們可以見到其評點工作的非功利性:
閑嘗竊請唱經:“何不刻而行之?”啞然應曰:“吾貧無財?!薄叭粍t何不與坊之人刻行之?”又顰蹙曰:“古人之書,是皆古人之至寶也;今在吾手,是即吾之至寶也。吾方且珠櫝錦襲香熏之,猶恐或褻,而忍遭瓦礫、荊棘、坑坎便利之?惟命哉!”凡如是言,皆其隨口漫人。
金圣嘆視自己的評點著作為至寶,他不將其通過出版的形式示之于世人的原因,家貧而無財力是一方面,主要是擔憂作品行世之后缺少知音、遭人唐突,這種視文論之作為至寶的謹慎態(tài)度與其它評點者大肆宣揚、極力自夸而贏得大眾矚目的態(tài)度是完全不同的。
而主體的言說的心理動機往往不是可以直接注解的。如同個人心理的復雜性,主體言說動機亦是多層次的雜糅。譬如孔子在強調詩的政治倫理功用時,也陶然于文學藝術給他帶來的“樂”;劉勰作《文心雕龍》,既有對儒家理想的承載,又有以文求仕之動機,而在實際言說過程中,又情不禁地流露出對文學藝術之美的追求。又譬如李贄之小說評點。李贄因與上司沖突,辭去官職后奮然著述,這位不合時俗的思想家,選擇了評點小說來宣泄其獨特的思想和情感:
和尚自入龍湖以來,口不停誦、手不停者三十年,而《水滸傳》、《西廂記》尤其所不釋手者也。蓋和尚一肚皮不合時宜,而獨《水滸傳》足以發(fā)抒其憤懣,故評之為尤詳。據(jù)和尚所評《水滸傳》,玩世之詞十七,持世之語十三,然玩世處亦俱持世心腸也,但以戲言出之耳,高明者自能得之語言文字之外。
玩世之詞、持世之詞構成了入世和出世,濟世情懷和超脫雅趣在文論話語中的矛盾張力。言說主體內心矛盾沖突的直接造成了多層次言說心理相互交織,導致的文論內容和風格上的雜糅,它體現(xiàn)了言說者美善并兼的生存理想,是為中國古代文論者們所世代延繼的最珍貴的人文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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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宋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