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宇
和易安相遇的那年夏天,天氣非常的熱。很多人瘋狂地往海邊涌,清涼的海風、跳躍的浪花輕輕撫慰著心中的悶熱和浮躁。
一
和易安相遇的那年夏天。天氣非常的熱,很多人瘋狂地往海邊涌,清涼的海風、跳躍的浪花輕輕撫慰著心中的悶熱和浮躁。
朋友新買了數(shù)碼相機,對著海邊的美女狂拍不止。我過來,對著鏡頭看,易安就是那個時候闖入我的鏡頭下的,她穿著黑色的泳裝,肌膚白皙,腰肢纖細,小巧的乳飽滿而挺拔,像含苞的花蕾,長發(fā)結(jié)成兩個麻花辮,松松地耷拉肩上,顧著發(fā)梢滴下晶瑩的水珠,紅唇花瓣一樣,微微地張開著,臉上的笑容像百合花一樣清新。這樣的女孩子跟欲望搭不上半點邊,可是我不知怎么,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我算不上一個太壞的男人,可是我卻被易安深深地吸引,我在心中對自己說,我要這個女孩。
那年,易安外語學院畢業(yè)后,去了一家旅游公司做導游;而我在北京的一家科技公司做市場,負責把一個外國品牌的打印機打入華東市場。去上海出差,繞道回到故鄉(xiāng)的海濱小城探望雙親,被朋友拉著去了海邊,與易安狹路相逢。易安成了我的宿命,為了這個女孩,我辭了北京的工作,回到小城定居。朋友們都說我瘋了,月薪萬余的工作就那樣被我舍棄了,連同不可限量的前途,易安感動得抱著我掉眼淚。我點著她的鼻子說,傻丫頭,別哭。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一年后,我和易安結(jié)了婚。
二
婚后的易安,仍然做著她的導游,帶著團天南地北地跑,也曾試圖讓她放棄這份工作,可是易安不肯,易安說趁年輕,再跑兩年。
聚少離多的日子,讓我感到索然無味,下班后不用急著往回趕。因為回到家中也是我一個人,寂寞就像空氣一樣與我形影相隨。那份孤單,易安能理解嗎?盡管她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往回打電話,或者給我發(fā)短信,但那怎么能抵得住懷中的溫香軟玉?
下了班,慢慢往回走,圣誕夜,人人的臉上洋溢著喜氣,只有我一個人孤單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有時候我也曾想,這是我當初要投奔的生活嗎?
天色暗淡下來,我順路拐進了一個名叫哈瓦那的酒吧。推門進去,一種神秘的幽暗,燈光迷離,有一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氛圍放松而舒適。第一次知道小城還有這么好玩的地方。我找了一個靠近窗邊的位子坐下,要了一瓶墨西哥原裝進口的科羅娜,慢慢地喝著。
這是一個可以跳舞的酒吧。在這里可以看到純正的拉丁舞、倫巴、薩拉薩表演,可以欣賞到純粹的拉丁音樂,瘋狂的扭腰擺胯,令人窒息的曖昧的空氣,迷人的夜晚,讓人有種血液沸騰的感覺。
我注意到對面的女人,纖細白皙的手指,手中握的跟我一樣,也是科羅娜,手臂支撐在桌子上,精致的下巴微微地揚起,眼神蒼茫如水,茫然無意識地與我對視,并不回避我的目光。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想不到小城里還有這樣的女人,嫵媚風情,可又冷漠淡雅。
我喝著科羅娜,想著易安,看著對面這個花樣女人,心中的欲望被冰涼一點一點澆滅。時間緩緩地流淌著,漸漸地我喝得多了,眼睛看人已變成雙影。醒來快到半夜兩點,酒吧打烊,我踉蹌地走出來,冷風一吹,人醒了大半。
回到家里,合衣躺在床上,竟然夢到與那個女人糾纏在一起。那個女人落花一般柔軟的身姿,在我的懷里像化了的冰,溫熱成水。她的撫摸像故鄉(xiāng)輕輕的炊煙,像天上淡淡的月光,像溫柔的流水,讓我的心戰(zhàn)栗不止。她的親吻像雨點一樣輕輕敲落在我的心頭,像舒緩的音樂讓我心潮澎湃。
早晨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在夢中和一個女人溫情纏綣,不禁失笑,看來我是想女人了,易安離開我太久。想到易安。我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她,盡管只是在夢里。
給易安打電話。易安咯咯地笑說,親愛的,我在三亞,這兒是陽光,海浪和沙灘。
我這兒卻是冰天雪地,陽光稀薄,出門要穿大衣戴手套,如我的心一樣冰冷。我說,寶貝,想你。
易安沒心沒肺地說,親愛的,長途電話貴著呢。我收線了,好好照顧自己。
易安這個傻丫頭就這樣把我丟在了電話的彼端,任我的心荒蕪。
去哈瓦那酒吧,似乎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和情趣,潛意識中我渴望與那個眼波如水的女人相遇,但作為一個男人,我卻是抵制和排斥自己這種想法的。這種矛盾的人生實質(zhì)上也是作為男人的矛盾寫照。
終于抵制不住誘惑,隔了兩天又去那家酒吧。慢慢喝著科羅娜,散漫地看著跳舞的人群,這些人都是夜生活的精靈。忽然我的眼睛一亮,我看到了那個女子,她在一群人中獨自舞著,感性的舞蹈語言,瘋狂地扭動著腰身,冷漠的表情,勾起了我心底最原始的欲望,我的目光追著她。音樂漸漸舒緩,停了下來,她走到我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坦然地接住我的目光,沒有絲毫的害羞。我遞給她一瓶科羅娜,她伸出瘦削蒼白的手,接了過去,只對我點了個頭,連謝謝都沒有說,仿佛相識已久,隨意而散漫。
我知道了那個眼波如水的女子,她的名字叫方糖。在哈瓦那碰面的次數(shù)多了,漸漸地知道了彼此的一些事兒。她知道我是一個已婚的單身男人;而我知道她是一個跳舞的女人,每晚都在這兒等她的男友,也曾是她拉丁舞的舞伴。我問她那個男人什么時候能回來,她黯然地笑說不知道。我探究地看她,她苦笑說,他跟著另的女人去了溫哥華。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蒼涼和感動,為這樣的女子,為這樣物欲的年代還有一份真純,為一個沒有答案的人生,固守一份無望的等待,慢慢地消逝似水年華。
易安是在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悄悄回來的,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窗明幾凈,舒緩的小提琴曲《苦砂》,輕輕地從CD中流淌出來。這首同名的歌曲,用小提琴來演繹,仿佛增添了許多的內(nèi)涵。喜悅剎那間溢滿我的心。我嚷著易安的名字,易安從臥室里走出來。我奔過去抱住她,她在我的懷里掉眼淚。這個快樂的傻丫頭,我?guī)缀鯊臎]有見過她掉眼淚,我用手輕輕地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眼睛問她,你怎么了?她含混不清地說,我是想你想的。我緊緊地擁住她,想要把她揉碎在我的懷里,揉碎在我的心里。
我把她抱起來,輕輕地放在床上,在舒緩的音樂中,我慢慢地俯下身吻她的唇,她的唇冰冷而沒有生命力,我抬起頭來看她,她的眼角有淚緩緩地墜落,我輕輕地為她試掉淚滴,她堅持說是想我想的。
我說不清楚易安是怎么了,這次回來,她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盡管她在我的懷里,可是我卻覺得她那么遙遠,遙遠到我根本無法靠近。
之后,易安去浴室洗澡,她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手機上綠色的燈閃個不停,我知道是有短消息進來,開始我并沒有介意,可是易安洗澡的一個小時內(nèi),手機上的綠燈閃了有十幾次之多,我終于忍不住拿起她手機,一條一條地查看,全部是一個叫風的男人發(fā)給她的,無盡的纏綿之情,燒得我和心隱隱的疼。
易安,我的易安,她和別人戀愛了。
易安洗完澡,用一塊白色的浴巾,擦拭著長發(fā)上的水滴,浴衣下,是修長的腿,我把她抱起來扔到床上,我一遍一遍地要她,我的易安錯愕地看著我,受傷的眼神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三
下班后,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到八點鐘,哈瓦那開始營業(yè)之后,我是第一個客人,要了科羅娜,躲在角落里慢慢地喝。方糖看到我,吃驚地問,你怎么了?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很好??!這個眼波如水的女子就笑了,怎么幾天不見,就憔悴了,胡子也長出來了,不是為了我吧?這種輕佻的玩笑從方糖的嘴里說出來,也不見得有多輕佻,但我還是忍不住跟她調(diào)侃,我想吃方糖,甜甜的那種。方糖說,那還等什么呢?
一起出了哈瓦那,冷風一吹,彼此清醒了不少。方糖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并不問我為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牽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手心的溫暖,心中便滋生出滄桑的破碎感,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我說我不想回家。
方糖看著我淡淡地笑了,說,沒出息。
我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被方糖牽著,去了她的家。她的家是一棟日式的舊別墅,深深的巷子盡頭,一個小小的院落,舊舊的墻壁,木制的樓梯,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方糖牽我的手,—步—步上樓。
方糖坐在房間的一把舊木椅上,我坐在地板上,把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膝上。原以為我和她會像兩張燃成灰燼的紙一樣,會有著無盡瘋狂的夜,可是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講了她和那個跳舞的男人的故事,而我講了我和易安的故事,平靜得像講別人的故事。
那一個晚上,我只是不想回家。
回到家里,易安抱著雙臂,坐在客廳角落的地板上,頭深深地埋在膝上。顯然,她也是一宿沒睡??吹剿臉幼?,我的心仍然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我知道我仍然愛著這個女人,可是她不愛我了。
我走過去,輕輕地把易安攬在懷里,我吻著她的額頭,輕輕地說,我走了。回北京,從此不再回來,你自由了。
易安的眼淚落下來。
我吻她的眼淚,我說,我輸?shù)貌桓市模逸數(shù)媚涿?,可是說到底,是我輸了。
易安的眼淚洶涌,無法抑制。
我知道是我的話讓她承受不住,我不是在故作姿態(tài),既然我輸了愛情,就不能再輸了姿態(tài)。
回到北京之后,易安迅速嫁給了一個美籍華人,然后移民去了美國。這位美籍華人當初跟著易安的團去三亞,瘋狂地戀上了易安。
一年之后,我去上海出差,在上海虹橋機場,接到易安的越洋電話,易安幽幽地說,當初你為什么不留我呢?說不定我會留下的。
抱著電話,半天,我沒有說出一句話。
城色city2007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