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 草
被暗戀的憂傷浸泡的女子,懷著夜夜等待的心,怎不會滋養(yǎng)出憂郁的美?露白想著淚水又嘩然而下。
如果不是意外,露白不會出現(xiàn)在喬其家的夏末燒烤晚宴上,也就不會知道喬其就是她網(wǎng)上交往了三年的戀人。也許這就是定數(shù),露白想。是她命里該有的一劫,逃不掉的。
但是,有誰能夠設(shè)想出在某種場合、某種時候、會遇見某個早已相熟的人呢?如果知道也就沒有意外了。
很久以后,露白還會想起,當(dāng)她意外地在喬其家的書房里發(fā)現(xiàn)公司老總喬其原來就是她網(wǎng)上交往了三年的戀人時,露白不由微笑了,心頭卻是別樣一種滋味。她獨(dú)自躲到樹叢里,點(diǎn)燃一支煙來抽。喬其從那邊走來,是和她一樣的亞麻白襯衣,她最喜歡的那種款式,帶著幾分醉意,微笑地看她,眼神有一種讓人想落淚的溫柔。似乎就在那一瞬間,露白再一次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兩人似乎一時都沒話說,露白遞過一支煙給喬其。風(fēng)隱隱約約把遠(yuǎn)處的語聲喧嘩聲送過來。
“為什么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兒?”喬其問。露白手指夾著煙,望著遠(yuǎn)處,獨(dú)自微笑著。她的笑在樹影里顯得落寞而憂傷。
吃飽喝足之后,有人吵嚷著要去唱歌,推推揉揉間,露白便坐進(jìn)了喬其的云母藍(lán)的寶馬車?yán)铩?/p>
“柳州呢?”喬其和藹地問。柳州是公司里的另一個男同事,很多人都把他和露白當(dāng)做了一對。
“他不是,我的戀人在網(wǎng)上?!甭栋椎囊痪洹唐浜呛切α?,掏出一塊LIDNT給露白。
巧克力吃完后,露白貪婪地舔著指尖,喬其遞來紙巾,他的手掌寬大溫暖,觸碰的瞬間,有絲絲溫暖沁入心扉,剎那,露白便又心旌搖曳。接下來的整個晚上,露白中了邪似地跟著喬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唯恐他消失在歌舞升平中。喬其似乎感覺到了露白的無處不在,笑道:“這個柳州,怎么不知道照顧人,這么好的女朋友晾著,也不怕被人搶?!?/p>
彼時,包房外的舞池飄來熟悉的音樂THE ONE YOU LOVE,露白從身后拽住喬其的衣角說:“我說過他不是,我的男友在網(wǎng)上,我們交往三年,他叫FLY?!?/p>
湖藍(lán)的燈光下,緩緩的舞步中,露白一寸一寸地貼近喬其的胸懷,然后把她的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露白聞得見有淡淡的酒味從喬其的呼吸中散發(fā)出來,誘惑而酣香,便情不自禁地閉上眼,陶醉在自己編織的浪漫中……
此后的日子,露白獨(dú)處的時候,常常回憶那一晚與喬其跳舞的情形,想起時,似乎還能嗅得到他的氣息,露白被這氣息包圍著,便感體內(nèi)有暗潮陣陣涌動。但,她一向是個慵懶的人,包括對待感情。
圣誕節(jié),公司聯(lián)歡,可是,那天晚上,喬其身邊始終伴著一位雙眸冷銳的女人。
“我妻子?!眴唐湮⑿ο蚵栋捉榻B。露白點(diǎn)頭微笑,心里卻被什么擊了一下似的有一種鈍痛。她知道,在這個女人面前,她熾熱的情感最終換來的只能是無果的愛,而她卻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撥。
是夜,露白千杯不喊醉,直到天旋地轉(zhuǎn),直到酒杯從指尖滑落,發(fā)出清脆的碎響,然后,被人抱起,然后在夜風(fēng)中兜轉(zhuǎn)。露白只感到頭痛欲裂,頭痛欲裂,但影綽之中,她還是知道抱起她的人是喬其。
“我好喜歡你!”露白摟住喬其的脖子,淚水洶涌如潮。
“露白,你要記住,你是BB,我是FLY,BB是在和FLY談戀愛,而且BB和FLY的愛情只能限制在網(wǎng)上,不可能延伸到網(wǎng)外的世界。網(wǎng)外的世界,我是喬其,是你的老總,而你只是我的雇員,老總怎么可能和雇員戀愛呢?”喬其瘦長的手指輕柔地穿過露白的長發(fā),一層層捋起露白的暗傷。
一瞬間,露白只覺心冷如冰,同樣一個男人,網(wǎng)上網(wǎng)下卻截然兩個人。
是夢就該醒來。只要與喬其有關(guān)的一切,露白都想從記憶中抹去。她換掉工作,換掉手機(jī)號,去了另一個區(qū)域工作。同時,她接受所有的約會,在每一個黑夜不醉不歸。當(dāng)她被那些生冷的胳膊攬進(jìn)懷里時,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只有一個名字:“喬其?!敝钡接鲆娏?。
柳州是露白從小到大惟一一個異性朋友,兩個人有很久沒見了,一見面柳州便抱露白在懷說:“我終于等到你長大了,嫁給我吧!”
柳州在離露白工作很近的地方買了房子,又給露白買了婚戒。
輾轉(zhuǎn)的夜,弦月如鉤,鉤起露白心底塵封的愛情。她咬咬牙,終于將潛游在心中的十一位數(shù)字撥了過去:“喂!喂!”聽著喬其磁沉的聲音,瞬間,露白感傷的淚嘩然滾落。
“我是BB?!甭栋字桓械铰曇魡∪?。
“是你嗎?”喬其聲音里攜著驚喜。這驚喜讓露白甚感欣然。分明他還記得,還曾以為他已將自己忘掉了呢。
“我想見你,現(xiàn)在,可以嗎?”
沉默許久,才聽喬其道:“好吧,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春節(jié),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云母藍(lán)的寶馬在冷冷的冬月中徐徐駛來。車門開啟,那親切的輪廓探過來,露白忍不住撫摸上去,
初遇的一幕仿佛重新上演。喬其握過露白纖細(xì)的手,用力揉捏那一根根柔軟的手指。
“不哭,來,給你聽段音樂?!眴唐鋽Q開CD,THE ONE LOVE幽幽盤旋車中。露白靠在他肩上,問:“其實(shí),一直一直,我都被你深藏在心底,是么?”
喬其嘆息著,卻不作答。露白又問:“嬈嬈,她好嗎?”露白的手從喬其驀然松開的手掌中滑落。他逃避了這個話題,拿出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擰開瓶蓋,嘴對嘴喝了一大口。露白奪他的杯:“讓我喝,露白,你知道嗎?嬈嬈在外邊有人……”
強(qiáng)撐堅強(qiáng)的男人,終于在酒后泄露了蟄忍的傷?!叭绻悄菢?,你會離婚嗎?”露白抱著一絲希望問。喬其搖頭,“不,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我那么愛她,那么愛這個家……”喬其倒下了,沉沉地靠在駕駛座上,淚水滂沱而出。真相馬上就要沖出喉嚨,又被露白狠狠地咽進(jìn)肚子里。他那樣愛她,怎可以在他這般脆弱的時候戳破他的傷口?
“嬈嬈不會對不起你的,你要信她!”露白吻了一下喬其,像對小孩子說話一樣。喬其感激地笑了,伸出雙手擁抱露白,露白蜷進(jìn)他溫暖的懷抱,聽他喃喃自語:“謝謝你。你這么說我信。”
本是抱著撕破嬈嬈的嘴臉來的,可最后,卻替她掩蓋了罪孽。露白感到自己的腳步蹣跚在告別愛情的路程中……
自那之后,露白沒再見到喬其,但關(guān)于喬其與嬈嬈的結(jié)局卻猜測過無數(shù)個不同的情節(jié),若他們分開,喬其一定會告訴我,露白自信滿滿地想。
花開花又落,喬其不再有消息,鏡子前,露白望著自己青春已逝的容顏,只感心力交瘁,她對柳州說:“結(jié)婚吧!”柳州正系著圍裙在洗碗,水淋淋的手一下子將露白抱?。骸爸绬??我等這句話等了好久??!”結(jié)婚的第二天,露白將自己的手機(jī)又換了新號碼,把原來的卡號從樓窗扔出去,當(dāng)她看著那小小的一片硬殼般的紙,慢悠悠地飄落下去的時候,喬其的影子在露白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就這樣告別吧!因?yàn)榫W(wǎng)戀就像一場限時偷歡,終究是要結(jié)束的。露白苦笑了一下。
又是一年的圣誕節(jié),露白被朋友約去酒吧喝酒直深夜。出了酒吧時,突然,露白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喬其。她猛力推開人,迅即沖過去。喬其靠在亮黃的路燈下,像在等人。他亂亂的頭發(fā)隨風(fēng)張揚(yáng),神色蒼涼,僅僅一年,他竟平添了更多的乏頓之色。露白激動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他抬眸,驚訝地望著露白,眼里閃過一種悲喜交的神色,旋即把露白抱在懷中?!捌僚肆?!”喬其感嘆著。被暗戀的憂傷浸泡的女子,懷著夜夜等待的心,怎不會滋養(yǎng)出憂郁的美?露白想著淚水又嘩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