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是誰
直到他抱住她滑軟如蔓草的身體在床上瘋狂地扭動時,她也沒有從那種致命的眩暈中清醒過來。
然后,門開了,他們一起看到了木棉蒼白而絕望的臉。
木棉依然全力保持著她高貴而安祥的資態(tài),一如秋天正午的菊。
但更意外的還在后面,在林小鐵向木棉解釋的時候,他是這樣對她說的,是她先勾引我的。
林小鐵是個浪子,一個當之無愧的浪子。
初見他的第一眼,秋離的身體里有一種很奇怪的想要掙脫什么的感覺,是怎樣的潮汐在拍打她的心海啊。
那個浪子,有著修長的雙腿、挺撥的肩、深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以及浪子的微笑。
像極了金庸筆下的那個歐陽克。
這樣的長相注定他不會有一顆太安定太馴服的心,要命的是,秋離愛上了他,以毅然絕然、無可挽回的姿態(tài)。
彼時,秋離是個明艷動人的女子。她想,他一定會愛上她的,但是沒有,他愛上了她的表姐——木棉。
倆個人甚至已經(jīng)論及了婚嫁。
木棉是那樣的清麗而美好,就像午夜里清亮的月光,足以撫平那個浪子歷經(jīng)滄桑的心。
可,怎么會這樣呢?秋離有時會覺得好笑,浪子配烈女,這是老天爺一個多么滑稽的安排。
她和他才應該是一對啊,同樣的招搖張揚、同樣的光彩照人也同樣的目中無人。
她想,她現(xiàn)在所需要做的只是不動聲色的等待。
木棉大她五歲,總有一天她會年老色衰,而林小鐵會厭倦和放棄。
對此時的木棉來說,也許眼角幾絲小小的細紋可以使她平添幾分別樣的性感,但如果稍稍再進一步就是殘花。
殘花敗柳。秋離一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就會不可遏止地輕笑出聲。
平安夜。
窗外,炫爛的煙花在夜空如繁花般朵朵盛開,但在這熱鬧的繁華似錦中卻有著某種暗流在破堤而出,洶涌奔流。
窗內(nèi),只有形單影只的兩個人。
林小鐵。
秋離。
獨獨少了木棉。
這是秋離設下的一個小計謀,她借故臨時支走了她。
這樣一個曖昧不清的夜啊,這樣的一對男女將會上演一幕怎樣的戲碼?
秋離很想知道,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電視里的畫面在無聲地晃動著,五彩繽紛的影子在搖曳兩個人心神不定的目光。
一粒祖母綠的寶石用一根紅色的絲線穿著,懸在秋離凝脂般的脖子上,她毛衣領口大得夸張,一副隨時都要滑下肩胛的樣子。
這可是一種欲拒還迎的誘惑?
林小鐵沉默不語地吸煙,相對于他平時的吊兒郎當,他此刻的表現(xiàn)絕對有些意味深長。
秋離仿佛聽到了某種招喚。
她脫下她的高跟鞋,赤著腳,踩著軟綿綿的地毯,向他緩緩走近。
她在喉嚨深處低低地喚了一聲,林小鐵。
他扭臉望向她,黑暗中,他的眼神像一道極地的雪光,只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就以銳利無比的姿態(tài)穿透了她。
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玲瓏的身體在不為人知的顫抖。
秋離仰望他的高大,用手觸摸他的大衣,讓自己盡量靠近他,與他一起感受那同時心跳的呼吸。
他一定是受到蠱惑了,否則他的呼吸不會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但那也只是指間煙飛一瞬的剪影。
他很快地推開了她,迅速地說,秋離,你醉了。
這是怎樣的屈辱啊?
有絕望的淚在她的眼里崩潰。
她復又緊緊地抱住他,用乞求的聲調(diào)哽咽地喊出,林小鐵,請讓我愛你。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愿意把頭低到塵埃里去的。
她眼里的愛情,在此刻有著圣徒朝圣般的姿態(tài)。
何況,她也不愿意就此認輸。她早已設計好了,在兩個人肢體火熱糾纏之際,算計好木棉回來的時間,讓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面直接撞入木棉那雙不沾染塵世任何污穢的眼里。
她不想前功盡棄。
她一定要把林小鐵從木棉的懷里搶過來。
但,林小鐵對她的多情視若不見。
她不甘心,她固執(zhí)地抓住他冰冷的手指,放在自己火熱的唇邊,但他的手指冰冷得直穿入她的肺腑。
她的淚便肆無忌憚地落了下來。
原來,她這些年企圖用距離來牽掛他的心思,不過就是一場年華流逝罷了。
她默默地放開他,低頭說了一聲對不起。
在她轉(zhuǎn)身即將離去的剎那,林小鐵突然像一頭豹子一樣猛地撲住了她,她有些驚恐地看著他,來不及消化這致命的意外。在林小鐵兇狠而癡狂地注視她三秒鐘后,他近乎瘋狂地吻住了她火紅的唇。
他在她的唇畔呼吸急促地低語: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這樣了。
那是如此狂野的情話啊。
直到他抱住她滑軟如蔓草的身體在床上瘋狂地扭動時,她也沒有從那種致命的眩暈中清醒過來。
然后,門開了,他們一起看到了木棉蒼白而絕望的臉。
木棉依然全力保持著她高貴而安祥的姿態(tài),一如秋天正午的菊。
但更意外的還在后面,在林小鐵向木棉解釋的時候,他是這樣對她說的,是她先勾引我的。
原來已預訂好的婚期并沒有因此而取消或延后,林小鐵和木棉仍舊大張旗鼓地準備婚禮。
木棉從來沒有讓秋離向她解釋過什么,只是再見她時,眼里便多了些涼涼的意味。
那種涼氣是從骨子里往外冒的。
這場情愛游戲里敗得最丟盔棄甲的便是秋離自己了,她覺得她是被愚弄得最深的那一個。
夜里,會做很多噩夢,夢見自己的鞋子丟了,赤著腳踩在尖銳的瓦礫上,疼痛錐心刺骨,有鮮血從腳掌深處汩汩流出。
夢里的她尖叫、哭泣、冷笑,狂奔在午夜無人的街上,想自殺,想殺人。
天堂一樣圣潔的愛只在瞬間便墮入凡間卑賤的泥淖里,沾染上塵世間最污瑣的塵埃。
她不會忘了林小鐵的那句話:是她先勾引我的。
那幾個字如同索命的喪鐘一樣在每個絕望的午夜里在她的耳邊連續(xù)不斷地敲響。
婚期近了,伴著木棉如同玫瑰一樣嬌艷的笑。
秋離在想,如何讓這朵盛開的玫瑰在婚禮那天迅速地凋零。
她設計了無數(shù)個版本:
當眾以怨婦的口吻控訴出林小鐵同時與一對表姐妹有私情的罪狀。
以刀片割腕,血濺當場,以一個弱者的姿態(tài)將他們的這場婚禮攪得支離破碎。
或者干脆手持一把雪亮的匕首直接捅入那個叫林小鐵的薄情男人的身體里。
那將是一個多么完美而又大快人心的結(jié)局。
想著想著,她就會發(fā)出陣陣痛快的冷笑。
有時候,她笑著笑著,就會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會想,自己這是怎么了?
就在秋離為自己實施哪種報復計劃而大傷腦筋時,林小鐵和木棉的噩夢卻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開始了。
只不過它的實施者并不是秋離。
在婚禮的頭一天,已出差數(shù)天的林小鐵回來了,是被人用擔架抬著回來的。
喉部深度割傷,命沒問題,只是當新郎官恐怕不能勝任。
說是出差,其實是去鄰城一個舊相好的家里做最后的廝守。
在最后一個早晨,林小鐵在床邊系領帶時,那女人從身后給了他一個溫暖無比的擁抱,纖細的手上橫著一把鋒銳無比的刀片。
秋離為自己沒有看到那些妖艷如傍晚火紅夕陽的鮮血而感到深深的遺憾。
木棉臉上的慘白直到林小鐵入院治療數(shù)天后也沒有全然消褪。
在醫(yī)院外碧藍的天空下,她對秋離說,秋離,我們都是可憐的女人,只是林小鐵注定命犯桃花。愛一個人到死心塌地,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我注定要掙扎到死。這是我的命,我逃不過,也不想逃。
秋離什么也沒有說,她只是注視木棉身后那片開得火紅的鳳凰花,心想,就要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