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非
再遇
夜總會,清冷的歌聲出之薛朗月的喉嚨。叮叮伶伶,如陶瓷般脆弱、通透。一如她的美麗,敲打著男人的每根神經(jīng)。當然也包括身后站著幾個冰冷保鏢的豹子。
豹子半偎在沙發(fā)上,迷起了眼,眼縫里泄出的點點光線直直逼進臺上的朗月,似虎如狼。
朗月不動聲色,依舊放肆著她身體的妖嬈和眼底的清冷。
正當氣氛醞釀到某一程度時,一個女人飛快地跑進來,是靈姐。
“怎么了?”朗月止了歌聲,豹子也一付猶如美夢被驚的遺憾。
靈姐趴在朗月的耳邊耳語了幾句,朗月的豆蔻唇就抖了抖,什么也沒說。下了臺,裙擺微掀,在豹子的心上劃過。
靈姐說,那個男人,就是那天用自己腦門擋玻璃的那個,嚷著要見你——
穆清終于被轟出去了,帶著一臉的腫塊和一身的傷。
他頹然癱在地上。他不明白八年前還愛他愛得生死相隨的女人,一轉(zhuǎn)眼就嚷著不認識他,就是失了憶,也不該連名帶姓的改啊!
無辜又委屈就落了淚,一滴落在一只桃紅的皮鞋尖上。
抬頭看,薛朗月擺著驕傲的姿態(tài)站在他的前面,貼身的裙擺,使她像一尾魚,一條驕傲又倔強的美人魚。
穆清呆愣了半晌,居然就抱著薛朗月光溜溜的小腿,嗚咽了起來。
薛朗月有點心軟了。
霸占
在柔軟的雙人床上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
薛朗月敲敲腦袋,回想昨天,看他可憐兮兮的,就帶回家給他上藥,揉傷,然后揉啊揉,怎么就揉上床了呢?
真是大意失荊州!
正恨著,胸上已多了雙色狼手。從后面延伸過來。不用看,也知道是穆清這小人!
“你該回去了?!毖试缕届o得很費力。
“不嘛?!?/p>
“堂堂七尺男人!撒什么嬌?”
“怡然,我就知道你是怡然,只有怡然才會說這句話!”穆清開始得意。
“請你搞清楚,從昨天晚上十點十分零四秒前,我薛朗月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你穆清這號人!”薛朗月是指著穆清堅挺的鼻梁說這句話的。
“怡然,別這樣嘛!”
“滾!”
不管薛朗月有多無奈和悔恨,名叫穆清的男人還是住下了,霸占她的房,霸占她的床,當然也兼顧霸占她的人。
“怡然,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一回家。穆清就像只哈巴狗嗅著朗月。
是豹子留的。
豹子出手極快,從覓見朗月這塊美人玉不到兩天的功夫,就讓所有的新老顧客知道,薛朗月是他豹子的女人。
當然薛朗月不是蠢女人,得不到點奉獻,她也不會乖乖就范的。怪就怪在,這從沒耐性的豹子居然對她極其隱忍,只要朗月不愿,他豹子就絕不逼迫。
可是今天豹子顯然耐不住了,要不是靈姐傻不拉幾地闖進來,薛朗月就要在豹子的床上醒來了。
朗月正神游著,穆清已經(jīng)脫了衣服開始行動了。
“老婆!我找到工作了!”薛郎月從夜總會回來,穆清就孩子似的黏過來。
“那很好啊!”頓了一下,薛郎月慢動作地調(diào)過頭盯著他,“你剛才叫我什么?”
“老婆啊!”穆清的眼神不似開玩笑,“從今以后我掙錢,你看家,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我回家。好不好?再生個孩子,女兒叫穆月,兒子叫穆郎。你看呢?”
薛朗月嗤嗤笑,不作聲。看他比劃他所謂的未來,眼里有不知明的東西滾動。
曾經(jīng)
實際上薛朗月從未忘記過這個叫穆清的男人。
八年前,這個男人以旋風的速度向她呈上一個叫愛情的東西,她不但欣然接受,還將它擴建。
十七歲的她什么都沒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靠著母親的遺產(chǎn)緊巴巴地上著大學。所以她愛得毫無保留,無所顧及,瘋狂指數(shù)直線上升。
他每天一束玫瑰,圍著她。甜言蜜語隨手拈來,那時候薛朗月還叫怡然,至于為什么要改名,那都是后話。
怡然那時候像朵百合,純潔天然。穆清是風度翩翩,儼然一貴族子弟。怡然就被泡在蜜缸里,不肯出來,也出不來。
像所有的富家子弟和灰姑娘的故事,怡然愛了,所以奉獻自己的一切,因為她以為穆清已為她付出了一切:金錢,浪漫,甜言蜜語,呵護,寵愛,這些能令女人發(fā)瘋的東西。
可是他一句話就致她于死地。他說:“怡然。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有妻子,我所有的一切,擁有的,都是她給我的。你知道,如果我離開她的話,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呵。原來他假太子愣充真天子啊!
他又說:“怡然,實際上,你可以不用離開我,你——明白嗎?”
聰明的怡然怎會不明白,她冷笑:“做你見不得光的女人?”她笑得凄涼。
“我知道了,”穆清黯然,他早猜到,他看怡然,表情嚴肅,“怡然,你等我!”這個叫穆清的男人說完這句話就消失了。
怡然就等啊等,每一天,每一秒。等到心如明月,靜如止水。
等到小怡然從怡然的肚子蹦出來了。等啊等,等到學校的一張退學通知書。
怡然的心就涼了半截,可是沒辦法。她要養(yǎng)活孩子。母親留下的也不多了,怡然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手足無措。心是一天比一天灰。孩子四歲的時候,怡然已經(jīng)在一家超市做了三年。
怡然打算繼續(xù)做下去,一來可以繼守原地,二來溫飽之余,還可以送女兒進普通幼兒園了。讓女兒和所有的孩子一樣享受她該擁有的。一想到這些,怡然就有澎湃的滿足感,她想即使穆清不回來,起碼她還駐守著他們的愛情陣地,有了女兒,她還是可以舉起勝利的旗幟的。
可是一切還是不能如愿,她毅然辭職,將所有的積蓄和所有的希翼,連同最后一縷陽光都扔進了一個死胡同。頭也不回。在她那只有五歲。會甜甜地叫“媽媽”的女兒從車輪下滑過之后。
她想他不會回來了,也好,自己才能放開地做她的事,了無牽掛。
他還是回來了。帶著些許疲憊輕叩她早已鎖緊的門。
在迪廳遇見他,本可以悄然離去,只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她可以是個安靜的女人,也可以惹起風塵。當一個男人的眼神,連帶手腳開始不安分時,她就借機起事了。
果然那個男人撲了上來,擋住了飛來的酒杯。
那時她真想狠狠地給他一耳光,當然那遠遠不夠。最后她選擇了逃避,說忘記,說未曾相識。
他卻不依不饒。一如八年前,軟綿綿地就纏上來。還很緊,跑也跑不了,推也推不開。
清晨,穆清滿足地醒來,并未發(fā)現(xiàn)怡然未干的淚痕。匆忙洗漱。咬片面包,就擠著公交做他的上班族去了。
失去和得到
下了班,回了家。穆清扔下公文包,軟癱進沙發(fā)。他才知道,生活還是這樣,享受了十年的榮華富貴,出賣了十年的青春,辜負了一個女人八年。當他和曾是他妻子的女人合約到期時,那個女人依舊丟給他一個諷刺的笑。十年光陰。他依舊兩手空空,回來了。
還好,他還有怡然。
現(xiàn)在想來。那女人真是笑對了,生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穆清有點受傷了。
怡然不在,只留淡淡清香。
接到怡然電話。說:“穆清,我今晚不回來,你記得早點睡
哦?!闭Z畢。收線。
穆清發(fā)完呆后,只好把冷掉的飯菜倒掉,連同雕著“怡然生日快樂”的蛋糕。
今天是怡然的生日,穆清想,也許和小姐妹一起慶祝了呢!他卻不知他的怡然,如今的薛朗月正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里,已經(jīng)纏綿累了。任由男人摟著。
這個男人就是豹子,他終于得到他要的。他沒有強求。朗月自愿;朗月是明擺著的勾引,還好朗月已經(jīng)向她的目標近了一大步了。
第二天。豹子就手攬著薛朗月的細柳腰肢,把她帶到了他的基地。他的王國。就那么毫無隱藏地鋪展在朗月的面前。
多么隱蔽的地下工廠,一點點白色的粉末被裝進各種各樣的東西里。暗藏地絕對專家。
薛朗月嘴角飄過一絲笑,她所有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她輕輕按下手中手機的按鍵——
她永遠不會忘記,從小怡然身上碾過去的那輛車的主人,那張臉。就是現(xiàn)在豹子的臉!她永遠不會忘記是這個仇恨讓她生存下來的。
她放棄所有,只為接近豹子,自告奮勇地做了線人。她想盡任何辦法,咬斷了牙根,一步一步,終于等到這一天!
她也想過收手,在看見穆清時。她想他回來了,還有什么事不能解決的呢,還有什么仇恨放不下。他是她的天啊!
可她也知道現(xiàn)在收手是不可能的,已經(jīng)來不及,在她有了另一個身份的時候,她惟有往前走,沒有退路。如果上天憐憫。會放她薛朗月一條生路的,她默默祈禱。
一切終有退路,如果上天允許
豹子看郎月飄過冰冷的笑。就無可奈何了。他知道女人的仇恨。知道母愛的可貴和可怕,但他真的無法忽略她眼底的清冷和妖嬈的靈魂。忽悠悠飄過。就那么結(jié)實地飄進他的心底。
那個孩子本是個意外,卻造出許多的故事。在夜總會看她第一眼。他就記起,這個女人就是倒在路邊,死死摟著女兒尸體,卻不哭的絕望女人。他從未后悔手里沾上任何一個人的鮮血。這次,他后悔了!只是,他還是值得開心的,這個他惟一有過留戀的女子。可以為了他而改變她的一生,即使她是來將他送往斷頭臺的。他也正好累了,這個女人不是最好的理由嗎?
怡然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后的騷動的來源。幾十支甚至幾百支的槍口對著豹子。怡然真想瘋狂大笑,終于結(jié)束了,她又可以看見陽光了!
一張張惶恐、憤怒的臉,恨不得將她撕咬了!此時,槍聲響起,來自她的前方。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怡然卻死也不會想到,那個在她眼前墜落的男人,是穆清——
穆清早就懷疑這一切了。他守在夜總會門口??粹坏热松狭塑?。一直追到了別墅下。
他一直跟著,直到男人和怡然到了地下室,看怡然,看那個男人,看一大片的白色粉末。
這個一輩子都軟弱的男人,當看到那把黑洞洞的槍指向怡然時,他居然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
這個軟弱的男人在垂危時,卻沒有了膽怯,他用溢出血的嘴問她,我是不是勇敢的?
怡然哽咽點頭,“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勇敢的男人——我惟一愛過的男人——”
穆清得到了答案,就垂下了頭。滿足地閉了眼。
這個男人真的是最無辜的,他無辜到。到死也不知道他曾經(jīng)有過一個女兒,卻比他先一步上天堂。他真的很無辜。他只是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愛上一個女人。發(fā)現(xiàn)原來真有愛情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