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淡如
忙碌的人,對忙碌的感覺總是愛恨交加。一邊怨著自己太忙,但真要他們閑下來,他們又會找很多理由讓自己不要閑下來。比如:“沒辦法,我是勞碌命啦!”“哎,習(xí)慣了!”……可一旦真的閑了下來,他們反倒渾身不自在,又開始問自己:“現(xiàn)在該做什么才好?”
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企圖讓自己保持忙碌的人,是不是因?yàn)楹ε鹿陋?dú),才讓自己忙得沒有任何空當(dāng)?
可害怕孤獨(dú),就意味著害怕面對自己,害怕真正的自由。
我有這樣的問題嗎?是的!我有!
我不敢說我面對孤獨(dú)時已能全然安心。我常常獨(dú)自一人,但仍然忙碌,我不看電視,但我看書,不斷看著書,寫著東西。
有一天,我忽然想放自己一天假,不寫稿、不看書,可巨大的孤獨(dú)感竟然像海潮般向我襲來,我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像一艘沒有錨的孤舟。
我開始問自己,我一個人時選擇讀書、寫作,是在享受自由,還是變相地借讀書、寫作來讓自己忙碌呢?
這時的惶恐使我體會到,原來一直以來我是借著讀書和寫作讓自己回避孤獨(dú),拒絕面對自己。不然我為什么會感到不安呢?!
“什么都不做”卻又保持清醒而寧靜,原來是最困難的。因?yàn)楹ε伦杂?,所以我們沉浸在自己并不喜歡的習(xí)慣里,被自己憎惡的關(guān)系肆意捆綁。
如果切斷這些牽絆,我們該如何才能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去面對來勢洶洶的自由?
紀(jì)伯倫說,自由是人類枷鎖中最粗的一條。我不知道,他的體會是否正是我的感覺,我是否因害怕自由而自愿成為奴隸?
美國國家公園之父約翰·繆爾在他的夏日日記中描寫尋找羊群的經(jīng)驗(yàn),寫的不只是羊,還有害怕自由的人類:
“我找到羊群時,發(fā)現(xiàn)它們害怕而沉默地縮在一起。顯然它們已在這兒待了一個晚上又一個上午,根本不敢出去覓食。它們雖然逃離了桎梏,但就像我們所知的一些人一樣,反而對獲得的自由感到恐懼,不知道該怎么辦,而且似乎還很高興能回到原來熟悉的牢籠中?!?/p>
是因?yàn)楹ε伦杂桑攀刮覀內(nèi)諒?fù)一日地過著不想過的日子,又或是不太甘心卻又有點(diǎn)兒情愿地把自己交給忙碌呢?
很多人過完一輩子,一生中真正自由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我試著在行程表里清出一些空當(dāng),讓自己有時間體會無所事事的樂趣———我也不想一直與自由為敵,抗拒它的親善訪問??!
(李明輝摘自《廣州日報(bào)》2007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