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殿學
由哈薩克斯坦邊城阿拉木圖開往烏魯木齊的國際豪華旅游列車,穿過阿拉山口,一刻不停地向著東方行駛。我對面座位上是一對年輕的維吾爾族父子倆。小兒子特可愛,五六歲,虎頭虎腦,烏亮烏亮的大眼睛在眼窩里陷得很深。他們像是第一次坐火車,特興奮?;疖囬_得越快,他們越是坐不安穩(wěn)。小兒子一會兒把手伸到車窗外去呼風,一會兒又把那小茶桌上的水果皮一塊一塊地往窗外扔。有時還想爬上小茶桌看遠處的天山。我覺得這樣太危險,就設法制止他:“小朋友,快坐下,別動!你一動,火車就不跑了?!?/p>
他們都能聽懂漢話。那年輕的爸爸馬上裝得很認真的樣子唬兒子:“坐好坐好嘛,干啥吶?叔叔要看書,你知道不知道?”
他這樣理解我的意思,那我就不好再說,看自己的書。
小兒子在他父親腿上稍稍安頓了一會兒,手腳又慢慢不老實起來。悄悄地把一塊花手帕送到窗外,風吹得噼噼啪啪地響,他高興得直叫:“啊!升旗嘞!升旗嘞!……”
那個年輕的爸爸對我看看,怕我再說話,就硬拽小兒子坐下。
小兒子不坐。
那年輕的爸爸就很權威地在小兒子背后拍了一下。拍那一下,多半是愛,不是打。小兒子很快感受出來,手腳更放肆地大動起來。于是,那年輕的爸爸就來一著絕的,忽然一伸手,摘下小兒子頭上那頂小花帽,手先往車外一伸,馬上唬下臉,說:“帽子吶?唵?帽子哪里去了嘛?唵?快坐下!只要你坐下不動,帽子馬上就會飛回來的嘛。坐下坐下。”年輕的爸爸漢話說得非常好。
小兒子聽他爸爸一說,嚇得臉都烏了,到處找自己的帽子。
那年輕的爸爸又說:“坐下別動!別動嘛,帽子馬上就會飛回來的嘛?!?/p>
小兒子真不知道,帽子飛走了,怎么還能飛回來呢?很聽話,老老實實坐在爸爸的懷里,兩只大眼睛撲愣愣地望著窗外,祈盼著帽子能快些從窗外飛回來。
其實,帽子并沒真扔,只是那年輕的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帽子抓在手里,手往車窗外邊一伸,又迅速收回來,藏到自己身后。這是許多大人們常用來唬娃娃的小伎倆,年輕的維吾爾族爸爸也會這一手。這一著還真靈,竟唬得不聽話的小兒子兩眼都直了,佩服地望著他爸爸的臉:爸爸咋有這么大的魔力吶?
那年輕的爸爸一時顯得特得意,對小兒子看看,想笑??纯?,又想笑。覺得小巴郎兒特可愛。但又怕把小巴郎兒嚇傻了,馬上哄他說:“哎!好了嘛,來嘛,聽我喊一、二、三,喊到三,帽子就會飛回來的嘛。一、二、三!”那年輕的爸爸嘴里喊著,手從身后迅速將帽子往出一拿,說,“瞧瞧,這是什么吶?帽子又飛回來了嘛對不對?”
小兒子一見帽子真的飛回來了,驚喜得兩手直撲,奪過自己的帽子:“喲!好了好了,帽子飛回來了!好了好了,帽子飛回來了!”
列車一刻不停地往前行駛。
小兒子專心致志地望著窗外。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帽子飛出窗外,為什么還能再飛回來呢?于是,他也想試試。
那年輕的爸爸玩過這一手,小兒子安靜多了,他便得意地打起盹來。
小兒子對他爸爸看看,忽然一伸手,抓過他爸爸頭上的那頂嶄新的鑲金邊的小花帽,往窗外一扔。
那年輕的爸爸猛一驚,醒了。等他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頂嶄新的鑲金邊小花帽,已經(jīng)摔在火車后邊看不見了!他生氣地在小兒子頭上使勁兒地拍了一下。這一下不是愛,而是真打。嘴里罵:“傻了嘛?唵?你咋真扔吶?!”
小兒子直直地望著爸爸發(fā)兇的臉,嘴一撇,哭著說:“打我干什么嘛?我還沒喊一二三哩,知道不知道?”
“噗!”我到底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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