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奎
本來,他是個在工作和生活中沒有不良記錄的人??墒遣唤?jīng)意間,這個記錄就被刷新了。
一切并非憑空而至,而是源于貓的出現(xiàn)。
貓也并非一只貓,而是一個人。貓是一個剛剛年滿30歲的女人,而且是個模樣平凡身材平凡能力也平凡的女人,在像這樣的集聚了一群文化精英的單位里,只能在辦公室里,做些收發(fā)文件、校對文稿之類的工作。如果說貓有什么特別之處,在他看來,那就是說話時音色柔美,娓娓動聽,仿佛燥熱中縷縷融著薄荷味兒的清風拂過面頰,感覺非常舒服。
自從貓來了,單位的氣氛便開始從細微處發(fā)生著變化。
單位自有不同于其他單位的特殊性。文化人自由散漫的屬性在此得到了充分發(fā)揮。除非有活動任務,正常的工作時間,簽到之后,都各自去搞業(yè)務,或者打著搞業(yè)務的幌子弄別的事情了?,F(xiàn)在有了貓,誰都不急于走了,不約而同捧了各自的水杯,聚在辦公室里海吹神侃。相反,如果哪天貓沒來上班,相互間就忽然沒了話說,偌大的辦公室里,立馬又歸于安靜。而且,人人都格外在乎起了外形的觀賞價值。文化人向來講求外形隨意自然,美其名曰不修邊幅,而因了貓,很快就衍生出了相對的內(nèi)涵,成了邋遢的代名詞。于是,人人都衣著整潔,鞋不染塵,容光煥發(fā),精氣神全然足了。
對于這些變化,他疏于關(guān)心。何況,人近中年,他已經(jīng)習慣了日常生活的范式,明白些說,就是平淡。一直以來,在他的心中,不曾萌發(fā)過都市里日漸漫漶的對于現(xiàn)狀的厭倦感,更遑論刻意尋求情感上的浪漫或刺激。
所以,貓的到來,于他而言只是多了一位沒有多少業(yè)務關(guān)系的同事。
說不準是哪一天了,他去單位附近的一家餐館吃早點,貓也在那里吃早點,于是邊吃飯邊聊了一會兒,純屬浮在水面上的交流。
又有一天,他到主管業(yè)務的上級行政部門辦點私事。他辦完事后剛要出門,貓來報送材料。他便等了貓一會兒,隨后結(jié)伴同行,回單位。自然也是一路閑聊。
兩番不期而遇,出自禮儀的交流,他和貓就此有了往來。
他在單位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八小時以內(nèi),沒準什么時候,貓就叩開他的房間。他們說著話,友好,坦誠,從容,大方,內(nèi)容也零零雜雜。還有過幾回,他們相約了去哪里坐坐。那個時候,交流的內(nèi)容就全然開放,開門見山滔滔不絕乃至無話不談。他還是一貫的沉著與滄桑。貓呢,則顯露出了她跟在單位時不同的一面;30歲的貓,仍然保持著沒有經(jīng)歲月打磨過的純真情懷。
置身于如彼氛圍,他的心情是愉悅的,松弛的。不曾產(chǎn)生些許別的意念。
更多的時候,他和貓,雖然天天見面,但各自做著份內(nèi)的事,許多天相互間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天,他生病在家休養(yǎng),關(guān)了手機和電話。恰巧單位上有事,找不到他,有人說,讓貓去找吧,貓肯定知道他在哪里。
又有一天,貓的分管領導敲開他的房間,問他,貓今天怎么沒來上班?問得他一頭霧水。
更荒唐的故事衍生在后來。貓有個上中學的侄子,遇到一道題不會做,拿去問貓,貓也不會做,便轉(zhuǎn)而請教他。貓有些近視,偏偏又忘了戴眼鏡,他給貓講解的時候,貓就湊得很近地看他寫寫算算。他的房間門敞開著,過往的人可以一覽無余地看清楚里面的人和事。因此,一個據(jù)稱如假包換的鏡頭便在單位里一幫文化精英的口頭播放他和貓在上班時間里,旁若無人地熱烈擁吻……
他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聽到這個故事的。
或遲或早,貓也會聽到這個故事的。
不過貓又要離開這個單位了。貓的先生是個軍官,新近要轉(zhuǎn)業(yè)到遠方一座城市,按照政策,貓自然隨之而去。貓悄然辦完了調(diào)離手續(xù),約他到常去坐坐的地方,話別。
分手前,他和貓心照不宣地伸出手,重重地握了握。
(地址:甘肅武威市涼州區(qū)文化館郵編:73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