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非
最近在議論“奢靡之風”,其實要論“奢靡”,也該是少數(shù)人的事;誰“奢靡”教育誰,似乎與沒有奢靡資格的我們關系不大。
但是,今天沒有資格奢靡,不代表明天沒有奢靡的資格;而說奢靡與自己無關,不代表內(nèi)心不想奢靡。
有人介紹我看一篇文章,說中國人愛擺闊,世界少有。有例為證,稱北京某商店有名表一只,標價十萬元,一個多月沒賣掉;后來標價一百萬元,當天就被人買走了。我疑心這事兒也許是瞎編的,反正無從核實;即使確有其事,有哪個店家敢于承認?他就不怕工商局找麻煩?但是我們中國,的確無奇不有,不是曾有擺闊的“土豪”當眾燒錢的嗎?
看新聞照片,煤老板嫁女兒,雇十多輛超長的林肯轎車,在大街上擺長龍,觀者如堵。我們心態(tài)健康:只要他的錢上沒有礦工的血,只要他沒偷逃稅款,只要他不違法,只要他沒有造成交通堵塞,他愛干嗎就干嗎。
可是媒體來幫閑,就討厭了。你看,這發(fā)了財?shù)拿豪习寮夼畠海庑┏L的豪華車,用上半天時間,在都市大街游行,制造交通堵塞,給大家增加印象;游過了,車子就得還人家。他的錢即使燒不完,也不至于買上幾輛林肯,排在他的窯口洞口,向窮鄉(xiāng)親和礦工展覽。那么,讓這種新聞上報紙,等于是在幫他的忙,讓他“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暫時擁有”,變成可以吹噓的資本。
某天路過一所學校,看到正在拆臨時舞臺,光腳手架運了十幾卡車。校長說,搞校慶,有人贊助,花了五十多萬元,弄一臺晚會,請到一些省內(nèi)外的知名演員;當?shù)毓賳T來捧場,老百姓來助興,很圓滿云云。我想到五十萬元在這個小地方真不是個小數(shù)目,如果用這五十萬元改造一下門口的大路,將是一件很好的事,誰曾想他們竟然一個晚上就把它燒光了。然而我又想到,如今這種浮躁年代,還有誰會對打井種樹修路那樣的事感興趣呢?
聽行家說,最近“茅臺酒”重振雄風,推出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陳釀,在飯店一瓶上等酒賣到七八千元(我如說的不對請商家指正),令人聞風喪膽。然而這也是瞎操心,因為這種酒本來就不是為窮人準備的,窮人也不該喝酒,更沒有必要打聽名酒的價格。這么貴的酒,誰喝?請放心,一直有人喝。如果沒人喝,GDP也許就上不去。不信你問都市酒店的服務小姐,她一準能告訴你,一天賣出多少瓶,她也知道經(jīng)常喝酒的是些什么人——不過,如果她把全部秘密告訴你的話,她的飯碗說不定也不安全了。
說遠了。擺闊,就是夸張地展示財富,炫耀自己。有錢的人的確有錢,錢多了,也很容易造勢,想弄點什么事鬧一鬧,就拎住媒體抖兩下子,想保密也能讓媒體“封口”。因為奢靡成了他的自由了,所以,他的錢是怎么來的,不敢告訴你就不告訴你;不但不告訴你,而且不準你問;如果你多問,就有可能破壞改革開放一你知道,這種話在我們中國,會是什么影響嗎?
[原載2007年5月6日《新民晚報·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