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欣
刑場上,一片山呼海嘯。
已被押上高臺的他驀地抬起頭,瞇著眼睛直視著那輪如火的驕陽。就那么一直凝視著,直到炫目的陽光刺痛了雙眼,他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
在一旁送行的嵇喜早已泣不成聲:“你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過不去呢?……”他望了望一臉悲傷的嵇喜,語調(diào)平靜地說:“哥哥,請把我的琴取來?!宾畷r,《廣陵散》那神秘的琴聲鋪天蓋地。琴聲散處,是逐漸彌漫開來的血腥氣與那一朵朵鮮紅的妖艷的血花……
他——嵇康,生長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那個時代,也曾出現(xiàn)過一批名副其實的鐵血英雄。然而,“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當這些英雄相繼謝世后,宏謀遠圖不見了,悲壯的鏖戰(zhàn)不見了,歷史的詩情也不見了。緊隨其后,時代又造就了明爭暗斗、上下聯(lián)手的小人,造就了庸俗圓滑的名士,也造就了他——嵇康。
在世人眼中,他從小就是一個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他明明置身于“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明明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卻選擇了自食其力,以打鐵為生。他明明才華橫溢,聞名于世,明明可以“乘肥衣輕,賓從如云”,他卻選擇了遠離官場,回歸自然,超凡脫俗。他明明得到了無數(shù)人尊崇,明明可以在王侯將相的宴席上占有一席之地,他卻選擇了傲視一切,對追名逐利的小人不屑一顧。
也許,他真的太真、太純,宛如那一朵白蓮,在淤泥中傲然挺立,身上卻沒有濺上一滴污點。對他來說,真正能夠進入他心靈的那片凈土的,是朋友。他為朋友而生,亦為朋友而死。還記得那篇《與山巨源絕交書》嗎?洋洋灑灑,飽含真情,雖為絕交,然而這友情卻是不死的。但也正是這份誓死保衛(wèi)自己立場的絕交書,使得朝廷對他恨之入骨。當他再度與一位昔日的朋友,如今的偽君子毅然決裂時,死亡之神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一步,又一步,刑場已遙遙在望。每走一步,他便與死亡更近了一步,卻也和不朽更近了一步。這位稀世的大學者,一身素袍,身戴木枷,被一群粗野的兵丁推著、搡著,押至刑場,那雪白的衣袂在風中輕舞飛揚。“聽說這是個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他可真傻啊!年紀輕輕的,就把命給丟了。”一路上,總有人尾隨著竊竊私語。
他瞇著眼,唇邊浮起了一絲苦笑:難道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嗎?他的心中有些悲傷,就像寂寞樹林里的黃昏,看不見的手指在他的心中彈奏著漣漪之音。然而走著走著,他終于釋然:不管旁人怎樣認為,我終究還是堅持自己的追求,從心所欲地過完了這一生——盡管我很孤獨。他的臉色又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從容,以不疾不徐的步子向高臺走去……
學校:湖北襄樊市第七中學
導師:王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