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光 楊新彥
一個深愛女友的男子,因為偶爾的“失足”而染上艾滋。面對女友“零理智”的無私的愛,他做出了最善良最絕決的決定……
緣中緣,陰差陽錯的電話收獲了愛情
柳文海和丁香子的情緣始于一次撥錯的電話。2003年的秋年,大學(xué)畢業(yè)的柳文海在蘭州一家保險公司做辦公室工作。他給一位客戶打手機(jī),手機(jī)通了,傳來很好聽的女聲:你好,我是丁香子。不是柳文海要找的人,柳文海又試著打了一遍,還是丁香子接的,柳文海有些不好意思,丁香子倒覺沒什么,還向他求證報上登的發(fā)生在蘭州的一則新聞,然后電話就掛了。大概一個星期之后,柳文海接電話,一聽是丁香子的聲音。丁香子說:“太好了,真的是你,怎么再沒打錯電話?”柳文海好笑,似乎還沒有哪個女孩對他這么有興趣,于是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丁香子說她在隴東的一家廣告公司做平面設(shè)計,業(yè)余時間還搞了一個網(wǎng)站。
就這樣,兩個不曾見面的年輕人在電話里相識了,聊得很自然很親切,就像相識已久的熟人。
在柳文海23年的人生里,快樂的日子不多。母親早早去世,父親再婚有了一個弟弟。終于熬到考上大學(xué),離開了讓他又厭又怕的家,但仍舊孤獨。下班后,常常是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踽踽獨行。
可是對丁香子,柳文海的話一下子多起來。他說“我相貌丑陋,連黑馬都騎不上。”丁香子說:“我更是個丑女,我的照片都可以掛在客廳里?!?“為什么?” “避邪?。 绷暮H滩蛔⌒?,有一點點心酸,有一點點溫暖,原來他們都是被冷落的孩子。
逐漸地,兩個人的電話多起來。柳文海談到起自己死去的媽媽,說媽媽生前最愛的花是丁香。丁香子在那邊沉默良久,她說,“其實你比我幸福,因為你還有懷念,而我,自從父母離異后跟哥哥相依為命,無論對爸爸還是媽媽,只有淡漠,從不懷念?!蓖翘煅臏S落人,兩個人開始惺惺相惜。
2004年的初冬,丁香子打來電話,“我想來蘭州看你?!绷暮Uf:“你不要來。”丁香子問“為什么?” “你不怕見面彼此失望嗎?”柳文海說,其實他是怕人家對自己失望,但是出于自尊終沒有說出口。丁香子那頭就沉默了。
這次談話后,兩個人的交流明顯少了起來。有時候一個星期才通一次話,柳文海很傷心,但卻只能被動地任事態(tài)發(fā)展。他甚至想,這一段只有天知地知的愛情可能很快成為一段插曲,亦如春夢了無痕。
錯中錯,幸福中不慎染上了艾滋病
2004年3月,蘭州竟然飛雪。柳文海失落地望著窗外。手機(jī)響了,是丁香子,“我就在你們樓下的廣場?!倍∠阕拥膹奶於底屃暮4胧植患埃拇_來了。柳文海隱約有種預(yù)感,從此他的生活會發(fā)生一些變化。
丁香子就站在那么一大片的雪地里,很清秀很單薄,有一種無助的孤單。柳文海情不自禁地跑上前去,將丁香子抱在懷里。兩個人緊緊相擁,很溫暖很安全的感覺,這種感覺一下子讓他們彼此那么依戀。
丁香子說:“長時間沒給你打電話是因為要做兩件重要的事,在蘭州找到了工作是其一,還有一件事會更讓你驚喜?!绷暮柺鞘裁矗∠阕訄猿直C?。高興之后,柳文海怯怯地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丑?”“是沒什么創(chuàng)意?!倍∠阕诱{(diào)皮地笑,柳文海終于放下心來。
兩個人開始了甜蜜的戀情。丁香子的生日,柳文海送了一輛單車給她,他說他喜歡《夏日戀情》中郭富城和女友在海灘上騎單車的浪漫。于是,濱河路、蘭山公園,到處都留下他們的歡聲笑語。
夜色闌珊,柳文海和丁香子爬到蘭山頂,相擁坐看城市的萬家燈火?!拔覀兡苡凶约旱姆孔佣嗪冒?,哪怕小小一間呢?!绷暮8袊@,丁香子笑說,“會的,面包和牛奶會有的。”柳文海嘆息,“買房談何容易,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p>
2004年6月,丁香子興沖沖地約柳文海到純正咖啡見面。原來丁香子用按揭的方式給他們買了一套商品房!“怎么會?”柳文海睜大眼睛望著她。丁香子笑,“才知道你的女友很能干嗎?現(xiàn)在女孩買房很普遍啊。”
柳文海激動不已,急不可耐地拉著丁香子去看新房。那是金雁小區(qū)的一室一廳,雖然不大,卻是自己的世界。柳文海拿出了他的全部積蓄,添置了幾樣簡單的家具和廚具,兩個人過起了快樂的二人世界的日子。
為了快點裝扮小家,也為了減輕丁香子的負(fù)擔(dān),柳文海主動要求下到部門做保險業(yè)務(wù),竟然出手不凡,第一個月就拿下了兩張訂單。這是柳文海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一度以為,這就是他想要的那個永遠(yuǎn)了。
2004年8月的一個晚上,柳文海在一家酒吧陪客戶談業(yè)務(wù)。這是一樁大定單,他已經(jīng)請對方吃了幾次飯了,這次是關(guān)鍵。從中牽線的朋友暗示他,要給對方請幾個小姐。這讓從不涉足風(fēng)月場的柳文海很尷尬,但是想到定單,柳文海還是咬咬牙,拿出錢讓朋友幫忙給每位來賓請了小姐,自己除外。沒想到,他這樣做招來一片打擊,笑他無能罵他清高?!安贿^是逢場作戲嘛,”朋友勸他,“你也請一個?!庇悬c緊張,也帶著興奮,那個晚上柳文海喝了很多的酒。小姐對他格外殷勤,甚至非常主動,說柳文海是她遇到的最斯文的客人。
第二天柳文海在包廂里醒來,小姐已不知去向。他隱約記起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而且好像也沒有什么保護(hù)措施,萬一染上性病怎么辦?他很羞愧,暗暗發(fā)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定要潔身自愛,再不能做對不起丁香的事情。
柳文海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個星期,這時他還只是怕染上性病,而沒想到更糟的情況。半年后,蘭州的冬天到來了,柳文海老是感冒,起初還以為是氣候使然。但是一天,他無意中從報上看艾滋病的介紹,不禁心驚肉跳,立刻上網(wǎng)去查艾滋病的各種資料。
厄運(yùn)終于降臨到柳文海的頭上。在省傳播疾病控制中心檢查了兩次,他的HRV都呈陽性。他絕望,悔恨,憤怒,幾近瘋狂。柳文海來到那家?guī)Ыo他厄運(yùn)的酒吧,希望找到那個小姐,他甚至想到要掐死她,但被告知那個女孩早已離開,沒人知道去了哪里。
悔中悔,女友零理智的付出讓他決定以死殉情
柳文海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默默流淚,整整一夜。終于,他冷靜下來,打開了房門。同樣一夜沒睡的丁香子,不安地站起來,怯怯地盯住他,預(yù)感到有什么事發(fā)生了。柳文海以實情相告,并提出分手,“我只是個卑微的小人物,從小是不受歡迎的孩子,現(xiàn)在更是罪有應(yīng)得,就讓我自生自滅吧。”丁香子做夢也想不到柳文海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并且還帶來這么可怕的后果。她哭了一天,但善良的女孩還是決定原諒柳文海。
在丁香子愛的感召下,柳文海接受了她的安排,開始治療。省傳播疾病控制中心的大夫感慨地說,絕大部分艾滋病人一經(jīng)查出人就消失了,雖然也留下電話號碼,但很快就是空號。柳文海是極少數(shù)回頭治療的人,這的確需要勇氣,需要有愛的支撐。為尋求更好的治療方法,柳文海先后去過上海和北京,情況穩(wěn)定一些后返回蘭州。
家中的開銷入不敷出。治療費(fèi)再加上供房,靠丁香子的收入難以為繼。柳文海一愁莫展,悔恨交加,但丁香子卻樂觀地說,“我們可以把房子賣掉,租間小點的民房?!绷暮?zhí)意不肯,“我的病是無底洞,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填不滿啊,還是量力而行吧?!钡∠阕訄猿?,“治你的病我就是要竭盡全力,說我傻我就傻到底吧。”柳文海緊緊擁著心愛的女友,欲哭無淚。
2004年11月,他們搬到東崗鎮(zhèn)的一間平房。手里有了些賣房款,柳文海的治療費(fèi)有了著落;住到平房后開銷也降了下來,經(jīng)濟(jì)的拮據(jù)大為緩解。柳文海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一個人可以這樣全部交付,可以這樣透明。自己真是幸運(yùn),遇到丁香子這樣善良大度的女孩。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幸福的生活又喚起他對生的渴望。他開始寫稿,希望賺些稿費(fèi)來貼補(bǔ)家用——他多舛的命運(yùn)似乎正開始好轉(zhuǎn)。
2005年4月,丁香子的一個朋友來到他的小家,她費(fèi)解地問“你們開銷為何這樣大?賣了房子,丁香子拼命賺錢,還窮困潦倒?”原來丁香子開始向朋友借錢了。
晚上,在柳文海的再三追問下丁香子才道出實情,他們的房款早用完了。從他開始治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光了全部的5萬元的積蓄,而這才是萬里長征的開始啊。柳文海內(nèi)疚不已。他知道這樣下去會把丁香子拖累死的。必須離開她,自己的過錯自己承擔(dān)。
4月25日,一場沙塵暴突然而至。整個城市被漫天的風(fēng)沙籠罩,有種末日來臨的恐慌。柳文海給丁香子做好午飯,將家里再次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后推開家門,沖進(jìn)無邊無際的沙塵之中。他身上只帶著丁香子送他的MP3,里面有一首高明駿的《狂風(fēng)沙》:離開你就像走進(jìn)一場狂風(fēng)沙/看不清未來也回不去過往/我只能自己把淚輕輕地擦/讓我保留點最后的瀟灑……
帶著絕望和凄涼,柳文海一直沿鐵路向東走。他已下定決心,追逐那個死亡之夢,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結(jié)束生命。
情中情,死而復(fù)生的愛情海闊天空
柳文海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轉(zhuǎn)了幾道山,回頭望只能看到萬里風(fēng)沙中城市模糊的輪廓。他甚至想,如果能在這荒郊野外遇到劫匪就好了,他希望自己在搏斗中死去,畢竟,死于非命要比自殺來得沒有壓力啊。走得太急太累,黃昏時分,柳文海的身體已經(jīng)吃不消,跌倒在路上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幾點鐘,他聽到丁香子在喚自己的名字,還以為在做夢,很傷感地醒來。真是丁香子,她抱住柳文海,“為什么要這么做?病情剛剛穩(wěn)定一些,難道你想前功盡棄?”柳文海冷冷地說,“人各有命,不需要你管!”丁香子緊握他的手,“你為什么對自己沒信心?你看你看!”丁香子拿出一份報紙,原來是一則對艾滋病人喜結(jié)良緣的報道。柳文海別過頭,根本就不想看。丁香子就讀給他聽,“……這對‘非常戀人終于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而此時伴隨在他們身邊的,不僅有親人的祝福、朋友的問候,更有來自社會各界那一片片濃濃的愛心……”聽著聽著,柳文海轉(zhuǎn)過頭來。自從得病,他就視自己為洪水猛獸,恨不得藏到哪個深穴里冬眠不醒,疏離了所有的朋友,沒有了任何社會交往。這則報道讓他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了一絲光明,情緒稍稍緩和下來。丁香子望著身邊星星點點的小野花,摘了細(xì)細(xì)的一束,精心地編成細(xì)長的小辮子,然后一挽——一枚小巧別致的草戒指形成了。她拿著草戒指讓柳文海給自己戴上:“不要等你病好,明天我們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
真是一個傻女孩,柳文海嘆息一聲,溫柔地?fù)嶂∠阕拥念^發(fā)。他知道丁香子為了他安心,做出了一生的承諾。他有些愧疚,“恐怕要苦你一輩子了?!薄疤鞜o絕人之路,我們總有辦法的?!蓖A艘幌?,丁香子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還有呢!”丁香子拿出一張匯款單,這是柳文海首次拿到的稿費(fèi)300元?!斑@就是好的開始啊!”丁香子熱切地看著柳文海。柳文海仔細(xì)端詳著這張匯款單,很久以來的第一筆收入,給了他一種希望和喜悅……
現(xiàn)在的柳文海,潛心寫作,同時也進(jìn)入一些艾滋網(wǎng)站,結(jié)識了一些艾滋網(wǎng)友。在這個奇特的群體中,他沒有了沉浮不定的心慌,好像終于找到了集體找到了依靠,心變得踏實起來。病友們互相鼓勵互相交流治病心得,讓柳文海在丁香子之外又獲得了一份有力的支撐,他的病情和心態(tài)都趨于穩(wěn)定。
2006年3月,柳文海和丁香子專門咨詢了有關(guān)專家,得知他們可以結(jié)婚生子,過普通而幸福的生活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面對未來的風(fēng)雨人生,柳文海和丁香子這對愛侶又相攜上路了。
編者手記:目前,我國的艾滋病毒感染者已達(dá)65萬。專家預(yù)計到2010年,這個數(shù)字將超過1000萬,我國將成為世界上感染艾滋病毒人數(shù)最多的國家之一。但艾滋病并非洪水猛獸,本文中男主人公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個瀕臨枯萎的生命會因為愛而重新變得豐盈。無論“無辜”和“有辜”,關(guān)注艾滋病人,善待艾滋病人,是我們每個公民的責(zé)任。
(責(zé)編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