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的《荷花淀》雖是描寫冀中平原人民的抗敵斗爭生活，但由于作者追求散文式的格調、詩歌般的意境，所以并無戰(zhàn)爭的殘酷與血腥，而給人以美的享受。為此，對這篇小說的欣賞，應以欣賞其中的美為教學重點和方法。

《荷花淀》到底有哪些美值得我們欣賞呢？

第一，《荷花淀》給人最直接的美就是詩歌般的語言美。有人評價說，孫犁的小說是“小說的詩，詩的小說”，用散文詩的語言寫小說，是孫犁的特點。小說的開頭，描寫水生女人編席子，作者把這個勞動場面完全詩化了。“月亮升起來，院子里涼爽得很，干凈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濕潤潤的，正好編席。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懷里跳躍著?！弊髡咭院喚殹①|樸，而又優(yōu)美的語言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環(huán)境凈美的勞動畫面：月光明亮、院子干凈涼爽、女人勤快、工藝嫻熟。這詩的語言把人們一下子就引入了美的畫卷。特別是下一段：“這女人編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潔白的云彩上?！北緛硎撬司幭樱梢幌伦泳妥兂闪恕白谝黄瑵嵃椎难┑厣稀?、“坐在一片潔白的云彩上”，這詩的語言不是把勞動場面完全給詩化了嗎？

除此而外，小說中對戰(zhàn)斗場面的描寫，作者依然用散文詩的筆調。且看婦女們在巧遇敵船時搖小船進荷花淀的描寫：“她們想，陷在敵人的埋伏里了，一準要死了，一齊翻身跳到水里去。漸漸聽清楚槍聲是向著外面，她們才又扒著船幫露出頭來。她們看見不遠的地方，那張寬厚肥大的荷葉下面，有一個人的臉，下半截身子在水里。荷花變成人了？”這是一場緊張的戰(zhàn)斗，作者的描寫很客觀，但充滿詩情畫意。婦女們在戰(zhàn)斗中轉驚為喜、緊張而愉快的感情被表現(xiàn)了出來。通過人物的感受和體驗來描寫，有利于渲染和加強感情色彩，這常常是詩歌的寫法。

詩歌般的語言，讓人物置身于一個如詩如畫的生活場景，也讓讀者有了一種美的享受。

第二，《荷花淀》給人的另一種美就是無巧不成書的情節(jié)美。《荷花淀》的情節(jié)，美就美在一個“巧”字上，婦女們探望丈夫的歸途中，巧遇敵人，巧逢親人。這種無巧不成書的情節(jié)安排是作者的潛心經(jīng)營嗎？對此，仔細分析，便知分曉。

水生與妻子話別，我們從中得知了敵人要在同口安據(jù)點。莊上七個青年報名參加游擊隊，說明淀里的斗爭形勢緊張，這不是為游擊隊和敵人的交鋒埋下伏筆了嗎？正因為情況緊急，丈夫們沒能和妻子告別?？勺銎拮拥钠簲嘟z連有著點點的纏綿，這馬莊探夫就成了必然。出發(fā)前，水生嫂的提醒和其中一位婦女的“哪里就那么巧”的說法，明顯地讓人感覺到了此行的危險和她的心存僥幸。果不其然，在歸途中她們真的遇到了麻煩，敵人的大船緊緊跟了上來，她們只能搖著小船駛進荷花淀。由此，婦女們歸途遇險不是湊巧，實屬必然。當她們把小船搖進荷花淀時整個荷花淀全震蕩了起來，后來她們竟發(fā)現(xiàn)了“荷花變成人了”，在這里，她們找到了自己的丈夫，荷花淀里逢親人，這事巧嗎？試想，有敵人出現(xiàn)的地方，就有子弟兵，可為了徹底殲滅敵人，他們只能選擇荷花淀打埋伏，那么，在這里夫妻巧相逢也成了必然。必然中存在著這么多的巧合，既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給人驚喜，又值得回味。

第三，《荷花淀》讓人感覺到的還有一美就是清香四溢的環(huán)境美。“一切景語皆情語”，作品中的景，都是人物眼中的景，流露的都是人物心中的情。荷花淀環(huán)境的清香四溢都緣于那淀水、荷香。水生女人編席等丈夫時，小說有這樣的描寫：“……她有時望望淀里，淀里是一片銀白世界。水面籠起一層薄薄透明的霧，風吹過來，帶著新鮮的荷葉荷花香?！边@是水生女人眼里的荷花淀，家鄉(xiāng)的美好、生活的美好全在那“銀白世界、透明的霧、新鮮的荷葉荷花香”里，這樣的環(huán)境描寫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水生女人內心的純凈和美。

還有，幾個女人離開馬莊歸途中的景物描寫；“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晌午了，萬里無云，可是因為在水上，還有些涼風。這風從稻秧上、葦尖上吹過來。水面上沒有一只船。水像無邊的跳蕩的水銀?！迸藳]能見到自己丈夫的那點傷心和失望，全讓這“萬里無云”和“水像無邊的跳蕩的水銀”的環(huán)境描寫給表現(xiàn)了出來。雖說她們失望、傷心，可淀水的清涼卻給人以舒適感，女人心里的不痛快似乎也讓水面上的涼風吹走了。女人們對丈夫的那絲柔情、牽掛和積極開朗的性格特點也隨這一環(huán)境的描寫顯露了出來。

最讓人振奮的景物描寫是女人們在遇到敵船后那段關于荷花淀荷葉、荷花的描寫：“那一望無邊擠得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jiān)視白洋淀的哨兵吧?！毙≌f以“銅墻鐵壁”和“哨兵”來比喻密密層層的大荷葉和那粉色荷花，這樣的比喻給人以堅強的斗志，并交代了子弟兵抗敵的決心。根據(jù)地英雄兒女的精神，被這舒展的荷葉和高高挺出的粉色荷花抒寫得簡單明快。

本文的環(huán)境描寫處處飄溢著清淡的荷香，戰(zhàn)爭的煙云被這四溢的清香洗滌得蕩然無存，女人的質樸也被這四溢的清香洗濯得更加風姿綽約?！逗苫ǖ怼非逑闼囊绲沫h(huán)境美讓人回味無窮。

第四，《荷花淀》讓人印象最深的一個美就是活生生的人物美。寫好人物是小說家的主要任務和目的?！逗苫ǖ怼纷髡哌x擇的人物對象是幾個青年婦女。為了更好地表現(xiàn)人物性格，孫犁選擇了最能細微描述感情波瀾和復雜的心理變化的人物對話這一藝術手段。對話，揭示了人物的內心活動、反映了人物的精神世界。

小說中共有四處對話，第一處，是水生和妻子之間的對話描寫：

“女人抬頭笑著問：‘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

……

水生小聲說：‘明天我就到大部隊上去了。”

這段對話，作者寫得細致入微、曲折有致，水生的顧慮，妻子的焦急，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對話質樸無華，但細細品味，卻是一曲情思綿綿的對歌。小夫妻一問一答，盡顯妻子對丈夫的溫存、體貼，含蓄地表明了丈夫對妻子的一脈深情。

再看幾個青年婦女探夫前的一段對話：

“……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p>

“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p>

“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jù)點，……”水生的女人說。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p>

“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讓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

短短的五句話，充分地展示了四個青年婦女的不同性格。“忘下了一件衣裳”，顯然是借口，這個女人的感情表達委婉含蓄，給人以文靜賢淑之感?！拔矣芯湟o的話，得和他說說?！彼?，性格豁達，心直口快。水生嫂的話，顯示了她謹慎、沉穩(wěn)的性格特點。最后那個婦女的話，情味最足，給人感覺她是一個過門不久的新媳婦，羞羞答答，性格靦腆，假話寓真情。

殲滅戰(zhàn)結束后，她們在歸途中又有一番對話：

“看他們那橫樣子，見了我們愛搭理不搭理的！”

……

“水生嫂，回去我們也成立隊伍，不然，以后還能出門嗎？”

“……誰比誰落后多少呢！”

這一段對話，表現(xiàn)了她們積極向上，不甘落后的性格特點。

《荷花淀》以簡潔、詼諧、風趣的對話為讀者塑造了一群活生生的婦女形象。從這些婦女身上，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革命戰(zhàn)爭在人民群眾精神上所引起的巨大變化。

《荷花淀》因為是“詩的小說”，其中的景色美、物產(chǎn)美、人情美、勞動美……甚至連戰(zhàn)爭的描寫都是美的。走進《荷花淀》，走進了美的畫卷。

（吳亞娥，陜西省咸陽市衛(wèi)生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