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等
美麗的心
張麗鈞
一
我們一行人去歐洲訪問。團里有一位王先生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為了顯得精神,出國前,他特意染了發(fā)。由于染膏質(zhì)量不好,他抱怨說頭發(fā)脫色厲害,但他想得很周到,隨身帶了一塊大枕巾,睡覺的時候拿別針把枕巾別好,一點也不會染污異國的枕頭。有人跟他開玩笑說:王兄,你可真注意國際形象啊!他說:我怕給人家弄臟了枕頭;怕人家說,瞧,這就是中國人枕過的枕頭。
為我們駕車的是一個德國人,名叫“海瑞”。海瑞表情嚴肅,做事刻板,我們都不太喜歡他,連導游都跟他處得不甚愉快。海瑞顯然察覺出了自己的不受歡迎,途中休息的時候,便總是一個人躲得遠遠的,獨自抽煙。相處了整整一周,就要分手了,大家禮節(jié)性地跟海瑞拉拉手,說聲“拜拜”就算告別了,惟有王先生,鄭重地握住海瑞的手,咕嚕了一串我們誰也沒聽懂的話。海瑞聽了,居然咧開嘴傻乎乎笑個沒完。事后我們問王先生:你跟那個海瑞說了什么,讓他那么樂?導游搶著說:王兄兩天前就跟我學這兩句德語,現(xiàn)在終于用上了,這兩句德語翻譯成中文就是——你的駕駛技術(shù)十分高超,愿平安永遠與你相伴!
二
一位同事的婆母去世了,我們前去吊唁。
我們約略知道小區(qū)的所在,以為這就可以了。因為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想要找到辦“白事”的地方并不難,因為一來要放哀樂,二來要打紙幡的。但是,我們的車在小區(qū)里轉(zhuǎn)了半天,硬是沒有找到那個同事婆母的家。后來,我們只得打電話詢問門牌號。
我們問那個同事,為什么把“白事”辦得這么悄無聲息?她流著眼淚告訴我們說:我婆婆是個處處都為別人打算的人,臨終前,她特意把兩個兒子叫到床前,囑咐他們說,記著,我死后千萬不要放哀樂,也不要打紙幡,因為樓下的孩子剛剛滿月,隔壁的小夫妻結(jié)婚還不到半年……
下樓的時候,我們看到許多人站在樓道里,默默垂淚,給這位好人送行。
三
“最分散的團圓”——你會覺得這個句子奇怪嗎?
一個姑娘,就要做新娘了,她想邀請她親愛的哥哥來參加自己的婚禮,但是,哥哥早已在一場車禍中喪命了,但是(又一個但是!)哥哥還是來參加了她的婚禮!
你可能覺得這樣的故事太離奇,可它就發(fā)生在太陽底下。原來,哥哥喪命之后,他的家人把他的器官分別捐獻給了五個人,那五個人在獲得了這份珍貴的捐獻之后,得以繼續(xù)存活,哥哥的生命也得以在那五個人身上延續(xù)。所以,在妹妹的婚禮上,“哥哥”便以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前來祝福。
有的人,在“死”了之后本還可以繼續(xù)“活”下去,可我們常常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剝奪了他活下去的權(quán)利。上帝仁慈地留下的那完好的器官,令人惋惜地充當了陪葬品。
“最分散的團圓”,它是用來安撫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哥哥”的,也是用來安撫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妹妹”的。只是在那一刻,“不幸值”被會愛的人降到最低,低到可以進入“幸運”的疆界。
四
在一個訪談類的節(jié)目中,我看到了敬一丹,這一次,她是作為采訪對象出現(xiàn)的。
在節(jié)目中,敬一丹說她女兒曾經(jīng)疑惑不解地問過她這樣一個問題:媽媽,你怎么總是對那些讓人郁悶的事感興趣呢?電視機前的我都被這個問題問笑了,但我笑得不輕松。
敬一丹不是個逗人開懷的主持人,她的眉頭鎖著太多的憂戚。那天被采訪的人很多,都是些“上鏡率”很高的面孔。當問到大家的愿望時,他們回答得都很妥帖,甚至很精彩。但是,只有敬一丹所說的“愿望”深深觸動了我的心。她說,她希望大家在遇到農(nóng)民工的時候,能給他們一個“友善的眼神”;她還表示自己愿意充當這樣一個志愿者——走近那些沒有母親照看的進城務(wù)工人員的孩子,去“抱一抱他們”,“親一親他們”。敬一丹說得很動情。我相信那是從一個母親的心底流出的聲音。
正因為有人對“讓人郁悶的事”感興趣,所以,我們才可以期待這個世界上那“讓人郁悶的事”會越來越少。
五
一位小學特級教師應邀到外地講課。大禮堂里坐著上千名聽課者。
學生是臨時從附近學校里“借”來的,孩子們既興奮又緊張。要讀課文了,孩子們齊刷刷地舉起了小手。
老師隨意點了一個胖胖的男孩,這個孩子一開口就把句子念錯了。老師柔聲提醒他看清楚再念,他居然結(jié)巴起來。鄰座的一個男生忍不住笑了,舉手想替這個同學讀,但老師沒有應允。老師耐心地鼓勵胖男孩重新來過,胖男孩的額頭滲出了汗水,總算把那個句子念順當了。老師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那個發(fā)笑的孩子身邊,問他:你想評價一下他的閱讀嗎?那個男孩站起來,伶牙俐齒地說:他急得出了滿頭大汗,才把一個句子念好了。老師說:應該說,他為了念好一個句子,急得出了滿頭大汗——請你帶個頭,我們一起用掌聲鼓勵他一下,好嗎?
在我看來,這位非凡的老師給了弱者尊嚴,給了強者仁愛,更給了孩子們看世界的眼睛。
【原載2006年6月(上)《深圳青年》】
我喜歡“原生態(tài)”
陳魯民
自舞蹈家楊麗萍領(lǐng)銜的《云南映象》走紅之后,“原生態(tài)”一詞使用率陡增。今歲青歌大賽中,“原生態(tài)”歌手異軍突起,又給“原生態(tài)”加了一把火。
顧名思義,那些未經(jīng)加工、訓練、雕飾、改造,原湯原水,原汁原味,本色自然的東西,或歌或舞,或曲或調(diào),就叫“原生態(tài)”。其實,不僅歌舞有“原生態(tài)”,生活中也有各種各樣的“原生態(tài)”,正因為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所以我喜歡。
我喜歡“原生態(tài)”美女。但不喜歡那些濃妝艷抹,不化妝不敢出門,一卸妝“慘不忍睹”的美女,更不喜歡動刀動剪的“人造”美女;我喜歡素面朝天、樸實本色的美女,就像四川羌族寨子里那個“神仙妹妹”爾瑪依娜。
我喜歡“原生態(tài)”景點。古樸自然,渾然天成,人為痕跡越少越好;而那些人造景點,不論修得再漂亮,再現(xiàn)代,再巧奪天工,我也沒興趣,請我也不去。
我喜歡“原生態(tài)”饅頭。不一定太好看,但吃著放心;那些加了增白劑、又用硫磺熏過的饅頭,再白我也不買。
我喜歡“原生態(tài)”月餅?;荻毁F,香甜可口;而不喜歡那些豪華包裝、金玉其外的天價月餅,不喜歡那些被專門用來送禮行賄的攻關(guān)月餅,因為“變味”了。
我喜歡“原生態(tài)”報紙。報紙本來就是新聞加副刊,如果廣告占了一多半,有償報道又是一大片,那就“異化”了,名氣再大的報紙,我也不看。
我喜歡“原生態(tài)”藥品。如青霉素、阿司匹林等等,物美價廉,實惠有效;不喜歡那些改頭換面,喬裝打扮,一換名字就獅子大開口,欺騙患者,發(fā)黑心財?shù)乃^新藥、特藥。
我喜歡“原生態(tài)”書籍。好讀好放,買得起,用得上;什么超級精裝本、豪華本、金箔本、珍稀本,華而不實,故弄玄虛,統(tǒng)統(tǒng)都是商業(yè)炒作,在我這兒沒有市場。
我喜歡“原生態(tài)”住房。簡單舒適,干凈利落,有家的感覺;不喜歡裝修豪華,包裝過分的房子,污染嚴重且不說,住著就像住旅館,過客似的。
我喜歡政府公布的“原生態(tài)”統(tǒng)計數(shù)字。真實可靠,光明磊落;而那些加水的、改造的、根據(jù)“需要”可隨時變化的統(tǒng)計數(shù)字,雖然“看起來很美”,但純屬自欺欺人。
我喜歡“原生態(tài)”模范人物??捎H、可信、可敬、可學,就宛如身邊的同事朋友;而那些過度雕刻、拔高、神化、美化了的典型,會讓大家覺得高不可攀。
我喜歡“原生態(tài)”公仆。作風純樸,平易近人,心口如一,赤子之心;不喜歡那些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官老爺”,以及被各種潛規(guī)則打磨得爐火純青的“官油子”。
我喜歡“原生態(tài)”,自己也想當個“原生態(tài)”人,再交幾個“原生態(tài)”朋友,遇幾個“原生態(tài)”同事,碰上一個“原生態(tài)”上司……但愿美夢成真!
【原載2006年10月23日《太原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