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　可

1

鬼使神差。在劫難逃。

這是康華能找出來形容他和小喬之間關(guān)系的僅有兩個四字成語。

小喬對此總說是緣分，可在我看來卻未必是件好事。魯男說我總好潑人涼水，或者堆趁火打劫?？晌覜]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我只是希望她能擦亮雙眼，以便不日后受苦!

魯男說你少管那些五叔二大爺?shù)钠剖?。我說我們家也沒那么多親戚，就一姑一叔叔，你負責去給我變出來那么多叔叔大爺啊?關(guān)鍵是康華根本給不了小喬幸福!我說得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在我和小喬都還是學生時，我們對于幸福的定義就是將來嫁個有錢長得帥又很疼我們的老公。

此話不出兩個月，小喬就開始為一個長得既不帥又沒錢也不疼她的人洗衣做飯。而我只祈禱能和鄭小天永遠在一起便是大吉大利，洪福齊天。

后來，發(fā)現(xiàn)不但長得帥的男人花心，那些長得像個蘿卜似的男人也不例外。

真是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好看的男人更加靠不住。有太多花枝招展的妞兒們想把他們占為己有。于是乎，在別的女生成功地接管了鄭小天之后，我發(fā)誓以后絕對找個長相安全的老公。就算變心，也只能算內(nèi)部分裂，構(gòu)不上外來侵略，我也不用為江山不保而郁郁寡歡。

康華真的算不上好看的男人，如果和鄭小天比的話。這話我沒對小喬說過，我怕她和我翻臉。

每當我有這種想法時，都會覺得自己好像很無恥，有那啥賣那啥的嫌疑。

2

我瞪著小喬，暴跳如雷，就差沒氣歪了鼻子。

你腦子進水了啊?去賣豬肉，我看沒準你小時候被豬親過!

小喬說只要他高興，我不怕吃苦。

我穿上鞋噔噔噔地下樓，出去時不忘把門關(guān)得震天響。我說去吧去吧，你要覺得幸福你就去吧!跟你的豬肉榮做你的豬肉西施去！

小喬還是去了。搬到豬肉店過朝四晚九的生活。

再見到小喬是在醫(yī)院。切肉，右手食指縫了四針。

小喬舉著纏滿紗布的手；中我不好意思地笑。旁邊的康華嘀嘀咕咕，說縫個手竟要八十塊。我真想；中上去給他兩大嘴巴子，可怕小喬會心疼，忍住沒吭聲。

趁康華去拿藥的空當，小喬吞吞吐吐地向我借錢。媽的，小喬脖子上系著他花八塊錢買回的絲巾，平常晚上被他親過摸過后讓小喬一個人走夜路回家，現(xiàn)在小喬低聲下氣地借錢給他交保險。

我頭不抬眼不睜地數(shù)錢，懶得去說她的白癡行為。

最后，小喬還是辭了豬肉店的工作，在發(fā)現(xiàn)康華與豬肉店小妹眉來眼去后。

我說小喬你看，他是吃著碗里望著鍋里，就差嫌鍋太小了!

真不明白小喬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在確認小喬嘔吐只是身體不適而非懷孕，買回一堆廉價水果后，小喬使得對他感恩戴德，刮目相看。

記得有編輯和我說過，三八加故事情節(jié)等于天下無敵。我現(xiàn)在扮演的就是八婆這一角色。八婆就八婆吧。

我八婆了很久，康華終于肯說娶她。

小喬自是樂不可支。魯男說我是自討沒趣，如果繼續(xù)下去容易得老年癡呆。可我笑著笑著就成了皮笑肉不笑。

3

拒接了魯男20通電話，他大概氣得眼都藍了。我笑嘻嘻地去開門。

小喬。

臉上五個觸目驚心的手指印?？等A那混蛋干的。就因為小喬手頭緊，讓他先還一部分錢。

那小兔崽子認為肯娶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小喬就應(yīng)該守本分，不應(yīng)該提錢不錢的事兒。

媽的，他康華在外面上網(wǎng)泡妞無所不為，小喬讓他還個錢，他就搬出一萬條罪狀；口到小喬頭上。

臉消腫后小喬又回到康華那里。在康華第二天打來電話后。即使康華不打來電話，她也是要回去的。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吧。雖然我早就不再相信愛情。

其實魯男沒什么錯，只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讓我忽然對幸福失去了信心。曾經(jīng)，我以為他就是我的幸福，在鄭小天那兒求也求不來的幸福。

在越來越多的現(xiàn)世安穩(wěn)中，鄭小天被我遺失在昔日的街角，漸行漸遠。魯男站在婚姻的門口沖我招手微笑。

4

魯男找到我已是兩天后。

傍晚，牽著小狗去散步。魯男站在拐角處，夕陽在他身后鍍了一層猩紅的亮黃。

我不動聲色地擦身而過后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小狗便一路撒歡地朝我奔來，然后安心地坐在樹陰下等他來找我。

我想我是吃準了魯男的弱處，才會這樣漫不經(jīng)心地對他。

在心里默數(shù)著三二一，抬頭。卻沒有昔日里那張熟悉遷就的臉。頓時心驚，沒來由地慌亂起來。

原路尋去，人已不在。原來，沒有誰會永遠俯就誰，誰是惟一誰的人。

當他厭倦了我的喜怒無常和無理取鬧，便會狠下心來一走了之。

我慢慢蹲了下去，抱緊膝蓋哭了起來。

5

六月起，昔日女友紛紛出嫁，我和小喬從一場婚宴奔赴另一場。掏錢掏到手軟。

看著那一張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不斷流入別人的口袋。我和小喬眼睛都紅了，說等到我們結(jié)婚一定連本帶利撈回來!一次不行就再結(jié)一次，非賺回來不可!說完后我們面面相覷，問題是和誰結(jié)啊?

小喬回去后又挨了打。因為康華的夜不歸宿。

康華認為小喬跟了他，就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對于他的不歸視而不見。

小喬低眉順眼地說下星期去見我北京同事。我說你被那小子打傻了?我再也不讓你離開那小王八羔子相什么狗屁親了。

話沒說完，小喬的眼睛就吧嗒吧嗒地下來了。說這次我是真的醒悟了，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咖啡廳里，小喬眼睛微斂地小口喝著藍山。對面的男人說話時臉憋得通紅，小喬時不時抬頭微笑。

我說要不再原諒康華一次?這么久以來，我第一次替康華說好話。換作以前，早準備好一籮筐壞話來擠兌他。看著小喬違心地坐在那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的自以為是。就像我放棄鄭小天就一定會幸福嗎?

當初，我以為鄭小天的一句我愛你便可以抵擋一切風霜雪雨，而在那越來越隱晦的眼神里，愛情一點一滴地逝去，直至消失。

原來，曾經(jīng)的滄海都是狗屁，現(xiàn)在巫山全是爛樹枝。

可誰又能撕開生活的面紗，告訴我幸福的真相。又或者幸福的真相早已擺在面前，而我還不肯去接受。

6

再見到康華，在大街上。旁邊是一個打扮得像棵圣誕樹的矮胖女子。

正躊躇著要不要打聲招呼，康華趾高氣揚地打我面前洶涌而過。他是怨眼我的，至少不喜歡我，所以面無表情地裝作不認得我。也好，沒了他和小喬的那層關(guān)系，我更可以理直氣壯地看不起他。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小喬那小兔崽子結(jié)了新歡，結(jié)果小喬打來電話。要我去看她新買的鉆石項鏈。

不是吧，走路撿到錢?還是走了狗屎運?小喬自從離開康華后脫了貧已經(jīng)成了三C——族：Cash、Card、Credit Card。

為了能及早弄清真相，我不顧自己是“月光女神”，跳上一輛出租車直奔小喬住處。一路上把司機催得胡子都直了，就差沒轟我下車。

花光兜里僅有的十塊錢，弄清小喬不是受不住打擊一時想不開去敗家，而是新交了男友后，我說小喬同志，請還我十塊打車錢，這個月可就指這十塊錢活了!發(fā)生這種大事，你居然不聲不響，連我都蒙在鼓里。啊?重色輕友的東西!你你你……

小喬笑瞇瞇地說，我們已經(jīng)打算訂婚了。

我繼續(xù)扮傷心欲絕狀，說誰過來勸栽我就和他急！死沒良心的，你居然……然后，忽一下拿開擋在臉上的手，說小喬快說說是個什么樣的人。

魯男說過，我根本就是一個無人能敵的八卦精。

怎么想起他。魯男。

7

我已經(jīng)有兩個星期沒見過魯男了。

那時，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灘上。我便是鄭小天愛情路上倒在沙灘上的前浪。

于是，白光光的陽光下，我把快有淚流出的眼看向紅得冒火的太陽。一抬腳，砰一聲，一只易拉罐遇到障礙物后應(yīng)聲而落，魯男像只受傷的馬鈴薯蹲在地上。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仰著頭，不和我道歉嗎?

我在一個姿贄僵持了十秒鐘后，撲哧一聲笑了。

我說那好，我鄭重地以我的腳向你的膝蓋道歉！魯男變形的臉一下子像花兒般綻放開來。沒有鄭小天的招搖和討巧。

以前我說如果十分鐘內(nèi)不出現(xiàn)我面前我就一腳踩死你!鄭小天會嘿嘿地笑，問我是派遣左腳還是右腳送他上路?

這一點倒是和康華十分相似?？偰馨押诘恼f成白的，白的說成花的，然后很無辜的樣子。

小喬說，康華和鄭小天是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說等一下，宋小喬請注意你的修辭!最多也就一丘之貉!

咱甭管他是不是一丘之貉，總之他們原來是棵草，可有了咱們這些愿意把草當成寶的人追捧，時間長了，他們也把自己當成了寶，然后用寶的高度來踐踏我們。不但不對我們心存感激，還打算作威作福到底。

我被小喬說得直犯迷糊。說怎么一個月沒見，就變得這副德行了?跟說繞口令似的，你以前可不這樣啊!啥時變成一副勞苦大眾的嘴臉了?你到底幸不幸福?

我這不馬上說到重點了嗎?我白了她一眼沒吱聲。說心里話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喬，而不是這個和我貧起來沒完的死丫頭。

沒想到我撿到了個寶，而我把他當棵草。漸漸地，他也覺得自己是棵草了，我則由一棵草偷偷摸摸地變成了他的寶。

那能不能讓我先瞧瞧你那狗尾巴草?小喬立馬拿出謝絕參觀的牌子。說一旦被我搶去，她還真下不了死手和我拼命。

我一下子悲傷起來。我的寶呢?我還會不會是他的寶?

8

我第N次徘徊在魯男每天必經(jīng)的路上。

想假裝不經(jīng)意遇見，再厚顏無恥地指著鼻子問他，你還活著哪，還以為你撇下我做了兩條腿的狗腿子呢。

以前，每次夢里魯男；中鋒陷陣時，我總當機立斷地裝死，等敵人走光光后抱起魯男哭著說我一定給你報仇。第二天見到魯男后東摸摸西碰碰，看看有沒有缺胳膊少腿，以確定還用刀去找仇家血拼。

可這次在我繼續(xù)英勇地倒地裝木乃伊后，卻不見了魯男的身影。他終于是不要我這個只會裝死的蠢貨了。難道趁我一不留神，一桿子跑到撒哈拉去了?魯男說過，如果我再不聽話，他就把我賣到撒哈拉數(shù)沙子玩去。

結(jié)果，暮色四合的小路上我像傻子一樣，磨磨蹭蹭，不肯離去。像小時候玩捉迷藏，小朋友們趁我數(shù)數(shù)時全跑回家吃飯了，我還一個人找啊找的。

這時，魯男春光燦爛地出現(xiàn)在巷子口，根本沒我想象的憔悴不堪，我轉(zhuǎn)身就跑。一面跑一面嘀咕安徒生就一外國騙子，我居然像個白癡一樣穿著不合腳的水晶鞋，跑去手舞足蹈，丟人現(xiàn)眼。等魯男追來時，我正面部表情極度扭曲地騎在小區(qū)花園的欄桿上欲哭無淚。

魯男像一臺冒著熱氣的蒸汽機，喘著粗氣冒著汗，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說的幸福溫度，如果說幸福也有溫度的話，那和人體的體溫一樣。過于冷漠受不了，同樣也是病態(tài)。如果你愿意的話，我一輩子都給你36度5的幸福。

我眼淚汪汪地一聲不吭，死命抓住欄桿的雙手關(guān)節(jié)開始漸漸泛白。然后咬牙切齒地沖魯男吼道，你再不救我下來，我就快成干尸了!

一轉(zhuǎn)身露出被欄桿刮破的裙子，說你得買十條裙子賠給我才行!魯男一笑露出兩顆金光四射的大板牙，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