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文
盲者
向陽而居。
點與點之間,不存在直線。
夜的黑禮服和高腳杯在子夜隆重約會,不料失手打碎了原始的一場夢游。
開啟一個陌生的黎明,用雙手掬著,給光明痛快淋漓的問候。
太陽留給寒冷的人!我披星戴月。音樂留給虛無的人!我傾聽天籟。色彩留給灰暗的人!我還原本色。
點亮一盞燈,讓人看清那泥濘,那坎坷,那懸崖和沼澤。即使這樣看到了,也未必真實。走著,沒有回頭,哪怕再回到原地。
沒有重復(fù)的風(fēng)景,只有干枯的想象。在低吟的二胡聲中,你會看到月光下的泉水,晶瑩透明,緩綴漫過你的眼睛和肌膚,把“摸象”的半頁典故浸濕,模糊的隸書遺忘了流淚。
最后一站,是墳?zāi)?,也是白樺林深處。在蒼老的樹干上,你會留下她讓你輕喚了一輩子的名字嗎?
生命的背后,尋索,已傲然成林。
乞者
占領(lǐng)一塊立錐之地,或臺階之上,裹幾片糙布,在風(fēng)景怡人處,守候。
城市里移動的傷疤,點綴著文明。黎明驚飛的夢里,你曾笑得像個靦腆的新娘,是夢到嫁妝還是花園里誘人的馨香?要不然就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母親就在不遠處,微笑著伸開臂膀。
久未打掃的心靈被歲月封上了蛛絲,捕捉瞬間的脆弱?;貞浽诼樱锤幸l(fā)長期炎癥,神情卻無動于衷。是遭遇了生活的火災(zāi),穿越了時間的血腥,想象到的未來已面目全非了嗎?烏鴉的神秘對白,隱沒在朵朵黑云里,伺機而動。
風(fēng)從幽處來。
西升東落,上升的是滄桑,沉淀的是身體。東起西漸,張揚的是慘白,安睡的是暈光。
鐘擺已停止,發(fā)條也倦息,誰也阻止不了蒼老入侵。
暮色中,你起伏的身影頻頻回首,一瞥就是一個輪回的句點。
是我施舍你.衣食的面值?
還是你施舍我,同類——源自生命的注視?
旅行者
因為沙漠和棧道,我的先人早一步到達,我必須攜帶信仰,與遺言會合。
尋找一個內(nèi)心安詳?shù)牟柯洌瑸橛嗌?。歲月把根伸展,羅布泊雖干涸,青春卻如駱駝刺一樣瘋長。樓蘭簫聲漸遠,冬天附在殘缺的瓦礫上哭訴往事。你說,這是過去式也是哀傷的前奏。
一只鳥,疾馳而過,把空影歸還給正午和黃昏。
一座山,五眼泉,同時綻放音樂。站在一只青銅器里,俯視古樹和人間。佛已老,燃燭焚香,收心為徒。朝圣者形單影只,干涸的唇需要滋潤。
從唐朝走來,到塔閣里去。
畫地為牢。
腳步聲和著秦腔的余韻,跌進山谷,一百年了,還在回蕩。
化石嘗試著思考,宮殿嘗試著回想,河流嘗試著記憶,心靈嘗試著背井離鄉(xiāng)。冷血的蛇埋伏在凝滿霜花的季節(jié),狩獵路過的泯滅,在失眠的城堡,寂寥總和老寒腿一起發(fā)作。
活著的每一天,都值得慶祝和祭奠。
生命,孤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