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漪

北有泥人張，南有面人趙。泥人張盡人皆知，面人趙知名度也不小，他的大名叫趙闊明。只因他較早離世，年輕的人們或許無緣見到他的面塑作品。而此刻坐在我面前的趙闊明的長女趙艷林，從1959年起，就跟著父親學藝，在父親的精心培育和她自己的不懈努力下，40多年來，她在面塑領域早已堪稱技藝精湛，功底深厚。趙艷林捏制的古裝仕女、戲劇人物、現(xiàn)代人物，個個造型生動，神態(tài)逼真，曾先后應邀出訪美國、法國、香港、日本、澳大利亞等多地講學獻藝，并先后獲得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州長和德克薩斯州州長及巴頓羅杰市等五個市市長親自頒發(fā)的榮譽公民證書和金鑰匙。

在她的成長過程中，除了父親之外，還有老一輩藝術家的勉勵和提攜。

被雕塑家盛贊

國人也許并不熟知張充仁此人，但他在國外（尤其以法文為第一語言的國家）的地位卻大到能與畢加索比對。可以說他是位跨世紀的全方位藝術家，尤以雕塑著稱。1985年應法國藝術收藏館之請，張充仁特為自己雕塑了一只右手，與畢加索、羅丹的手，一同為該館永久收藏，全球藝術家內獲此殊榮者僅此三人而已。

張充仁與“面人大王”趙闊明相熟，也由此認識了那個性格倔強、誓將面塑繼承和發(fā)揚到底的趙闊明之女趙艷林。在不同時空里，兩位以雕塑為生的藝術家各自發(fā)揮著所長所愛，成為民間工藝中不可多得的奇葩。

1981年對趙艷林來說，是幸與不幸交加的年份，她初出國門贏得了太多人的交口稱贊，卻也同時失去了指引她走上面塑之路的父親。那年3月，趙艷林隨中國工藝美術表演團應美中友協(xié)的邀請，赴美國休斯頓參加一年一度的世界民間工藝美術展覽。她的現(xiàn)場表演引來了世界各地觀眾的狂熱追捧，中國面人不僅風靡休斯敦，也深扎進每個參觀者的心里。趙艷林并不知道，她在美國表演的新聞會被世界各大媒體爭相報道，且無意中被張充仁見于報端，并默記于心。而這一年里，趙艷林81歲的父親去世了，她深深地意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要把父親的技藝完整地保存和發(fā)揚，還要發(fā)展創(chuàng)新，融入她自己的個性。因為她深知，沒有一門藝術是可以容忍一成不變的。

1988年，趙艷林出席北京全國工藝美術藝人代表大會，張充仁先生再次留意到她，在法國為其親筆題詞如下：

“中國面塑工藝美術家趙艷林乃面人趙趙闊明之長女，繼承發(fā)展祖?zhèn)髅嫠苤?，凡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神佛仙怪，無所不能，更于核殼之內捏戲文人物，眉目傳神，呼之欲出，獻藝海外，堪稱神奇之手矣。”

確如張充仁先生所說，趙艷林手下的每一個面塑作品都傳達人物的神韻及內心世界，觀者感到她的作品真正來自于生活，又超拔于生活。

受動畫大師指點

如今，趙艷林一直在少年宮和一些學校擔任教師和輔導員，教孩子們面塑藝術。很多孩子嘗試著走上面塑這條藝術創(chuàng)作道路，這在現(xiàn)代文化沖擊太激烈的今天，很讓趙艷林欣慰。她說，面塑已真正融入她的生活，幾十年和它“親密接觸”下來，絕對是感情深厚了。而在50多年前，趙艷林卻是個對面塑提不起絲毫興趣的小孩子，是父親看中了她的藝術天賦，一再勸說她投身藝術事業(yè)，她這才半推半就開始了面塑生涯。

小時候的趙家，一家之主趙闊明雖有一技之長卻不能養(yǎng)活全家。她記得一家人曾在東北苦熬8年，挨餓受凍；她記得父親歷經(jīng)苦難，受盡凌辱；她記得全家人一直找不到安身之所，所讀的學校改了又改……童年生活的動蕩和不安一直讓趙艷林無法釋然，而此后父親終于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面塑大師，那種在街頭賣藝四處求人的生活再也不得見的時候，趙艷林也在父親的勸說和引導下一步步走上了面塑這條光明大道。

1959年，趙艷林進了上海工藝美術研究室，每天至少要花8小時練習面塑，因為天賦聰明又肯下苦功，不久便掌握了面塑的要義，開始在各大工藝美術展覽中頻頻亮相。趙闊明眼中的這個大女兒是個特別肯鉆研的好姑娘，他能做到的她也能做，不僅把他的技藝傳承了下來，還不斷出新，真正做到了藝無止境。

原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導演，中國動畫事業(yè)創(chuàng)始人萬籟鳴是趙艷林外祖父——近代泥塑名家潘樹華——的好朋友，同時也認識趙艷林的父親趙闊明。他們兩代人的熏陶再加上趙艷林自己的潛心鉆研，使她也倍受萬籟鳴的矚目，成為他對趙家的第三代見證人。在創(chuàng)作動畫巨片《大鬧天宮》時，萬籟鳴將三十幾種孫悟空的臉部形態(tài)模擬給趙艷林看，教她如何在面塑藝術上也推陳出新，塑造出別樣的人物臉部形象。趙艷林在少年宮等地上課，萬籟鳴也時常前去與她碰頭，觀摩她上課，并對她作指導。趙艷林說，她一直銘記萬籟鳴先生長期以來對她的關注，她替她的外祖父和父親謝謝他。

我看到萬籟鳴先生為趙艷林的題詞蒼勁有力，他贊美趙艷林——

“面塑之神奇手也”。

為世博會動心

此刻的趙艷林，正琢磨著要為2010年世博會創(chuàng)作一件作品——“世博會在上海舉行，代表上海和中國傳統(tǒng)工藝的東西應該多亮相。既要有上海和中國特色，有趣味、有意義，又要是面塑擅長刻畫的內容，到底什么才合適呢？”趙艷林陷入了沉思中，她說，“對于面塑這樣一件富有強烈中國特色的民間藝術，如果能在世博會上一嶄頭角，對她，和她去世的父親來說，都無疑是太大的欣慰。一生中能參與這樣一次中國人自己的盛會，對趙艷林來說，超越了之前參加過的任何一項國外展覽或演出。

1996年，趙艷林創(chuàng)作的微雕面塑作品《古時嫦娥思人間，今日臺胞念故鄉(xiāng)》被帶到臺灣贈予蔣緯國先生；另一件微雕面塑《壽星翁》則成了張學良將軍的百歲賀壽禮。2002年在上海召開的“亞行部長會議”上，她為中外貴賓現(xiàn)場表演，結果面前排起長隊，人人都希望能得到一個精美的小面人。1996年，趙艷林榮獲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頒發(fā)的“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證書……

一堆堆的邀請和榮譽接踵而至，問起趙艷林這些年來最讓她驕傲的是什么，她的回答卻無關個人。她說，讓她驕傲的是讓世界各國的人們都得知了面塑這一中國民間技藝，很好地宣傳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同時又讓面塑藝術得以廣為流傳。趙艷林是趙派面塑藝術的嫡系傳人，她深知自己擔負著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責任。說這番話時，趙艷林好似面對著自己喜愛的孩子般柔軟而平和。

《圣經(jīng)》上有上帝用泥造人的神話記載，在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趙艷林則用面粉制作出了更為栩栩如生的人物。作為一名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一位新中國培養(yǎng)下的女“面人趙”，倘若有更多的面塑愛好者關注她的面塑，能夠出現(xiàn)更多的“面塑傳人”，是她最大的期待。如今她躬逢盛世，人們對傳統(tǒng)藝術的興趣正日益興盛，相信她和父親的期望不會落空。

圖1：與萬籟鳴合影

圖2：趙艷林在澳大利亞獻藝

圖3：與張充仁合影

圖4、5、6為趙艷林面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