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軒

關(guān)于房子的檔次，有句話說：一等是別墅，二等是高層，三等是小高層，四等是普通住宅小區(qū)。

檔次和升值：自不量力選購別墅

我和老婆都是工薪階層。我在政府機關(guān)任主任科員，老婆張蕓是大學(xué)講師，結(jié)婚后住在單位分的兩室一廳76平米的福利房內(nèi)。2001年，在房子漲價聲中，我們被卷入了購房大軍。

經(jīng)過兩個星期的考察，我們看中了位于市中心一個小區(qū)的一套三室兩廳房子，118平米，

采光、結(jié)構(gòu)、周邊環(huán)境都不錯，總價33萬元。我們一盤算：家有存款15萬，貸款18萬，每月還1000多元，20年可以還清。下決心買房子，我興奮得睡不著覺。

第二天下班，老婆進門就說，同事買的是高層公寓，風(fēng)景更爽。住了30多年的矮房子，我也向往那種高高在上的居住感覺，便問什么價，老婆說，每平方比我們看的那套房子只高200多塊。我一聽就來了興趣，當即決定去看房。

周末，我和老婆找到那個高層公寓。售樓小姐說C座25樓還剩最后兩套。走進C座大門，是一個足有300多平方的大廳，左邊是一排郵政信箱，右邊有三套高級大理石會客桌椅，中間還有金魚缸和花草。電梯速度是我辦公樓的好幾倍，不到一分鐘我們就到了25樓。三室兩廳的毛坯房，結(jié)構(gòu)、通風(fēng)、采光都沒問題。走到陽臺，心情豁然開朗：武漢三鎮(zhèn)的高樓大廈、東湖風(fēng)景區(qū)的水面、長江、漢水甚至我單位的辦公樓都一覽無余。和之前看的房子一比較，直感覺自己以前目光短淺。但這套房子名為128平方，看上去卻沒那么大。售樓小姐解釋：高層建筑的公攤面積要多一些，全世界都一樣。因為樓層高，比均價高一點，每平方3300，總價42.24萬。一次性付款可打9.5折?？磥砀邔觾r格也高不到哪里去，倒是感覺身份上檔次，兩人商量的結(jié)果是：不如買高層。

當晚，我們就向父母打電話借錢。父母從黃石趕來看房，當他們站在25樓的陽臺往下看時，頭暈得不同意買高層。但給我留下了6萬元。正在猶豫不決時，老婆的同事張曉建議我們多花點錢買個別墅。說現(xiàn)在武漢的別墅價格低，國家以后對別墅用地肯定會嚴格控制，這樣別墅肯定升值。張曉家花50萬買了個聯(lián)體別墅，現(xiàn)在快要升到55萬了！北京、上海的別墅100萬，不到5年，武漢的別墅也會值100萬。

一個星期后，我和老婆搭乘看房車到了遠離市區(qū)的那個別墅小區(qū)。

盡管當時別墅還是期房，但游泳池、名貴樹木以及游樂設(shè)施已在興建之中，聯(lián)體別墅一共三層，底層是停車庫，外帶一個60多平方的小花園。售樓小姐說，你只需多花8萬元，就可以入住有檔次可成倍升值的別墅。

檔次、身份、寬敞、花園、升值讓人心動，還有比別墅更好的房子嗎？2001年8月，我們瞞著父母與開發(fā)商簽下了聯(lián)體別墅購買合同，支付了總共20萬的首期，剩下的向銀行申請20年按揭貸款30多萬，每月還貸2200多元。

一地雞毛，婚姻城內(nèi)風(fēng)云乍起

買了別墅，總算沒落伍，但從此欠下了沉重的債務(wù)。怎樣負債生存，成了我和老婆每天的生活主題。正當我們?yōu)檫€貸發(fā)愁時，售樓小姐打來電話：“恭喜你！你的別墅升值了，由原來的每平方2900長到了3100，也就是說，你兩個月就賺了4萬元！”聽到這消息，我和老婆高興得一宿無眠。

可高興總是那么短暫和縹緲，現(xiàn)實卻越來越殘酷了。老婆每月的工資必須全部還貸款，只靠我1700多元的工資維持家庭生活，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9月10日是教師節(jié)，也是老婆的生日，我來到亞洲貿(mào)易廣場，要給老婆買個手鐲。到柜臺一看，好一點的都在1500元以上，有的還標價8000多元。我挑來挑去，只能選了個560塊錢的。

回到家中，老婆在廚房做飯，我讓她閉上眼睛猜我買了什么禮物，誰知她根本不理這一套，一邊洗鍋一邊抱怨排骨漲價。氣氛不合適，我不好談禮物之事。

晚上臨睡覺前，老婆突然想到生日禮物的事。當我支支吾吾地說出手鐲的價格時，老婆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拿著手鐲左看右看說：“我同事的手鐲跟這一模一樣，在夜市只花80多元！你這一片心意花了冤枉錢！明天趕緊退掉去，否則你去借錢過日子。”我說這是在正規(guī)商場買的東西，怎么能說退就退了，她很不高興：“我現(xiàn)在最缺的是錢，不然日子沒法過！”

第二天早上，老婆一起床又問我：“你的工資卡在我手里，你哪里有錢買手鐲？”我一聽，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只好如實招供：那是單位發(fā)的監(jiān)考勞務(wù)費。老婆“寬宏大量”地說：“我們家已進入非常時期，既往不咎，今后單位發(fā)的所有獎金勞務(wù)費一律上繳，你要是隱瞞，只能說明你根本不想跟我過。后果嘛，你自己掂量！”

從那以后，除了生活必需，我們都不敢隨便買什么東西了。畢竟，我們背上有30多萬的外債??！

國慶節(jié)前夕，爸爸因高血壓引發(fā)冠心病住院治療，我要去看他。找張蕓拿錢，張蕓說，就那點工資維持生活，哪有多余的錢？爸爸有公費醫(yī)療，回去看看就行了！說完，遞給我兩百塊錢。按說我和張蕓的收入在武漢屬于中等，買別墅前，小日子優(yōu)哉游哉還不錯，買別墅后連看生病的老爸也寒磣得不得了。

2003年春節(jié)前夕，處里讓帶家屬吃團圓飯，張蕓在飯桌上聊起了別墅。第二天上午，劉處長笑著對我說：“聽說你買了別墅，而且半年賺了6萬多，不錯啊，年輕人就是有眼光！”我腦子嗡的一下，語無倫次：“什么買別墅？我怎么不知道！”處長的臉很快陰沉起來："哦，沒買啊，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想起處長異樣的眼光，我就渾身發(fā)緊，找張蕓問罪，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的肺差點氣炸了，我朝她大聲吼道：“你是在害我啊，我們處長知道我們買別墅了！”張蕓不以為然：“咱們拿自己的血汗錢光明正大地買，怕什么？！”

張蕓的幼稚氣得我渾身發(fā)抖：“在大學(xué)里，你有真本事就可以評上教授，可機關(guān)不看你有沒有本事，就看你是不是跟大家一樣。我一個公務(wù)員去買別墅，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就會對我有錢產(chǎn)生懷疑，而這種懷疑基本上宣告了我仕途的終結(jié)，你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見我真的生氣，張蕓不再出聲?？此瓉砀踩ニ恢?，我心里不忍，又安慰她：“買別墅是我們自己花錢自己享用，跟別人沒關(guān)系，不用炫耀！”張蕓疑惑：“別人不知道，怎么體現(xiàn)你的檔次和身份？”我被她的話噎得半天無言以對。

真沒想到，買別墅三年來，原本平靜溫馨的家庭生活變得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庭戰(zhàn)爭與日俱增。就在我疲憊不堪時，新的矛盾和麻煩又一個個找來。

忍痛割肉,換回婚姻最佳狀態(tài)

2004年5月，別墅建成，要準備裝修。一打聽裝修價格，我嚇了一跳——正規(guī)裝修公司包工包料要40萬。包工頭說可以打八五折，也要34萬元，這么多錢怎么湊？這幾年，除了還每月的貸款和日常費用，張蕓從牙縫里省下了5萬多元，可這剛夠還張蕓親戚的！于是，我提議緩一步還錢，等搬進新房租出了舊房再說。張蕓不同意：“我父母要錢治病，哥嫂要做生意，先還債吧！不然再向你爸媽借點錢。”我爸媽已經(jīng)借給我們6萬了，這幾乎是他們的全部積蓄，再向他們伸手，能好意思嗎？張蕓氣呼呼地對我說：“你一個大男人，還在政府部門工作，應(yīng)該有辦法！”我一驚，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我也來氣了：“不裝修了！”張蕓居然甩了一句：“窩囊廢！你看隔壁小張――”，沒等她說完，我吼道：“行了！”然后摔門出去了。

當晚，我們開始分居了。

周末，我正在家趕寫領(lǐng)導(dǎo)講話，張蕓叫我?guī)退?lián)系講課的事，我沒答應(yīng)，因為稿子第二天要用。張蕓不容分說關(guān)掉我的電腦，說：“一個大男人周末不去掙錢，就知道加班碼字，傻瓜！”

我氣得揚手就是一巴掌，張蕓捂著臉跑了出去。我再也無心寫材料，一屁股癱坐在沙發(fā)上。買別墅前我和張蕓從沒紅過臉，現(xiàn)在居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這哪有什么上檔次顯身份的感受，簡直是受煎熬。

晚上8點多，張蕓沒回家，手機也關(guān)了，我急得坐立不安。10點多，張蕓終于打來電話，一張嘴就是：離婚。

接下來便是一場離婚大戰(zhàn)，具體地說，是為別墅與金錢而開戰(zhàn)。為了平息張蕓的怒火，我只好向父母親朋好友求援，除了道歉就是保證，真是顏面喪失，但總算平息了離婚風(fēng)波。

可是我也因領(lǐng)導(dǎo)講話稿的挫折，受到了處長的嚴厲批評，看來兩年之內(nèi)提拔是沒有希望的了。

別墅裝修總算開工了。想想富人開車偶爾視察一下地搞裝修，看看自己頂著烈日，為了節(jié)省幾塊錢而擠公交車地跑裝修，心里很不是滋味。

2005年春節(jié)前夕，我們?nèi)缭敢詢數(shù)匕徇M了別墅。全家人一起到別墅過了一個歡樂的春節(jié)?？纱汗?jié)一過，交通問題又擺在了面前。從別墅到單位需坐公交車一個多小時，看著懷孕后的張蕓每天早早起床，腆著大肚子艱難地擠公交車，我不禁五味齊涌。我們每天要比以前多花3個多小時在路上，到家很晚了還得做飯。

為了回家有口飯吃，給家里增加點人氣，我請父母和我們同住。父母剛住了兩個星期就吵著要回家，說別墅好是好，就是少人氣，太寂寞。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別墅區(qū)里那些大款富人異樣的眼神，連物業(yè)管理的工人也對我們的合理請求愛理不理。也許，住別墅擠公交車就會有這樣的待遇吧。我的腦子里突然閃出賣掉別墅的念頭。

賣別墅時，有朋友勸我再忍耐3年，3年后別墅肯定會漲到100萬以上，可我已經(jīng)不想這樣望梅止渴了。有錢人很少會為了圖便宜選擇二手別墅的，更何況，國家也不允許5年賺50萬的暴利出現(xiàn)。一句話：天上永遠不會掉餡餅?？墒侨绻狈︻^腦，地上倒是處處有陷阱！

2005年5月，國家出臺房產(chǎn)新政，我的別墅掛牌80萬兩個月無人問津，現(xiàn)實撕裂了我的升值夢，我只得以65萬元忍痛割肉。這場交易除了交納高額的稅費、中介費，再攤上裝修費用，我根本就沒賺到什么錢。

9月，我在市區(qū)購置了一套108平方的三室兩廳的現(xiàn)房，不大不小剛好合適。沒有債務(wù)纏身的日子很輕松，我們也不再為錢的事情爭吵，婚姻生活回到最佳狀態(tài)。

評點感情不是空中樓閣，生活瑣事同樣影響夫妻感情。不切實際地購買別墅，怎不引起家庭硝煙？所幸的是，這對夫妻能在激憤中尋找到根源，跳出了困境。愿讀者能在這個故事中悟出其中的道理：務(wù)實也是維護夫妻感情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