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寧
這該死的樓道,竟然沒有一盞燈。
掙扎著爬起身,揉著被摔得異常疼痛的腰,久久不敢邁出跨上臺階的腳。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要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在這漆黑半夜爬樓梯的。上次已經(jīng)給了我十足的教訓(xùn)。雖說沒有達(dá)到“一朝被蛇咬,千年怕井繩”的地步,但腳脖腫脹,半個多月不敢隨意走動的疼痛使我刻骨銘心。
不敢走也得走,不能半夜三更地睡在這樓道上,雖說這才是二樓,離我住的六樓還有四層,還有八十多級臺階,但我也得爬上去。我的手緊緊地攥住樓梯扶手,試探著邁出了腳步。
我曾多次去找有關(guān)部門,卻都沒能得到解決。這樓年久失修,樓道燈的線路早巳老化,根本不是換個燈頭或是擰個燈泡就能解決的事。最主要的,這樓的產(chǎn)權(quán)單位早巳破產(chǎn)倒閉,沒有愿意為這樓承擔(dān)責(zé)任。
身后傳來蹬踏樓梯的聲音。我重重的咳了聲,黑燈瞎火的,兩人別撞在一起,那樣,說不定又會失控摔倒,帶來更嚴(yán)重的后果。
那人走到我身后,問道,怎么了?聽聲音是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我嘆口氣,說,歲數(shù)大了,腿腳不好,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問,嚴(yán)重嗎?我說,還好,就是這腰有點痛。他說道,還能走嗎?我說,能走,只不過樓道太黑,什么也看不清,不敢輕易邁腿。
那人也嘆了口氣,從我的身邊越過,向樓上走去,聽著那人漸漸遠(yuǎn)去的腳步聲,我滿是怨憤地說道,這該死的樓道,怎么就沒有一盞燈呢。
摸索著爬上了三樓樓道時,忽然看到上面透下一絲光亮。我心中一喜,借著那一絲亮光,我不再膽怯地邁腿了。我加快了腳步,我想盡可能在燈滅前多爬上幾級臺階,轉(zhuǎn)過三樓緩沖平臺,才看清燈光是從四樓一扇敞開的門透出來的。
對于這戶人家,我很不熟悉,只聽說是最近搬來的,不論什么原因,我都對這戶人家敞著的門充滿感激。
即將跨上五樓時,樓下傳來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爸,咋還不關(guān)門呢?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再等會,讓上樓的那位伯伯借著這點亮走到家吧,我感動得差一點掉下淚來。那聲音正是樓道里碰到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過了兩天,兒子告訴我,四樓那戶人家門的上方安上了一盞燈。那燈安得極不規(guī)范,是用兩根線從門與墻的縫隙中穿出,將一個燈頭卡在墻縫上。
樓道里終于結(jié)束了沒有燈的歷史。
這日晚,我正在家中看書,忽聽到樓下傳來了哭喊聲,打開門,才聽清聲音是從四樓傳來的,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忙向樓下走去,走近了,看到四樓那戶人家的門口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孩子正抱著一個五個左右歲的男人大聲地哭喊著,爸,你醒醒,爸你醒醒咧,這時,樓道里很多人圍了上來,見此情景,紛紛說道,趕緊送醫(yī)院吧。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抬下樓去,在一片混亂聲中,我聽到那個男孩子的哭泣聲,爸,你說你一個瞎子去換哪門子燈啊,我不禁愕然了。緩過神時,我看到那戶人家的門口倒著一把椅子,樓道的水泥地面上有著一小灘血跡。
過后,我才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原來,那晚那個男人碰到我并得知我摔傷后,才知樓道里沒有一盞燈。第二天,他便讓兒子在自家的門口安上了一盞燈。那天,他聽兒子說那個燈泡壞了,就讓兒子換一個。兒子很不情愿,兒子說,你晚上也不出去,就是出去也用不著燈。換燈即要咱自己買燈泡,又浪費。自家的電。我不換。他一聽來了氣,說,好,你不換我換,兒子說,你愛換你換。說完,兒子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獨生子當(dāng)時只是說了氣話。獨生子并沒有想到他一個瞎子能去換燈泡,沒想,他果真搬了把椅子去換燈泡,在爬上椅子時,一下踩空摔了下來,頭重重地磕在了樓道上。每一位聽說的人,都不禁淚流滿面。
第二天晚上,樓道里家家戶戶的門口都亮起了一盞燈。不久,整棟樓,整個小區(qū)的樓道里,晚上都亮起了一盞盞燈。